顾不得刚刚才返回江溪城,古平即刻启程,立即又朝着嘉平城的方向赶去,然后径直一头扎入了上侗山脉之内。
熟门熟路的钻入了上侗深处的地下巢穴,走入了金毛豚们的大厅。
金毛豚首领没有出去狩猎,刚好也在此地,和其寒暄一番之后,古平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了大厅之内的水潭。
在此地足足等了两天两夜,终于又见到了胖头鱼。
幸好胖头鱼还没有忘记他,依旧摆动着头顶的肉瘤,在古平身上摩挲。
多年不见,古平感觉胖头鱼本就硕大的头部,似乎又涨了一圈。
古平曾经和胖头鱼有过交流,据其所言,知晓其对自己似乎有着天生本能上的亲近。
此次他来到此地,就是想要拜托胖头鱼一路向东,游过地下水脉,确认下是否确实通向云州清沧江。
毕竟胖头鱼在水中的遁速应该远胜过自己,再者而言,地下水脉之内,诸如胖头鱼之类的水族,也不知有几何。
自己贸然前去探查,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
许诺了一瓶彩香丸之后,胖头鱼摇曳着肥硕的身躯,以与身躯完全不相符的矫健动作,转眼消失在了暗河之内。
古平没有返回江溪城,干脆就在此等候起来,值此危急之时,镇守任务倒是也先顾不得许多了。
整整等了八天之后,胖头鱼才安然返回。
古平急不可耐的和其交流起来了路上的见闻,据其所言,最后确实钻入了一条大江之内。
在和自己查阅的云州资料相对比后,古平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看来,算是绝处逢生了。
不过,胖头鱼透露的另一个信息,也让古平感到了一丝警惕。
那就是一路之上,潜伏生活在地下暗河中的水族不在少数,很多几乎连胖头鱼本身也要惊惧三分。
考虑片刻,古平咬咬牙,披上了魅影袍,和胖头鱼商量之后,钻入了其硕大的巨口之内。
随其一道,再次钻入了地下暗河。
古平随胖头鱼走了大概半天的路途,随即返回。
果然,一路上感觉到了不少水族的气息,大部分也就是四阶,五阶妖兽的样子,寥寥几个宛若渊涧,深不可测。
古平也只能缩在魅影袍之内,收敛自身,不让一丝气息外露,好在最后仍旧安然无恙。
返回之后,古平交予了胖头鱼一瓶彩香丸,接着叮嘱其这段时日内,就在深潭之处等候自己,接着头也不回的直奔南方而去。
古平估计过了,胖头鱼口内,应该能够容纳五名修士在其内。
毗邻灵风派和碧云宗交界之处的一处山谷,就是胡宁潜伏所在的地方。
在附近约定的山壁上留下灵力印记之后,子夜时分,古平再次见到了胡宁。
方一见面,古平就直言邀请胡宁和他们一道,干脆离开宁州这个是非之地。
胡宁苦笑一声,
“师弟,魔宗御下森严,既入魔宗,终身魔宗,更何况我这种半道加入之人。
我身上已经被魔宗长老下了禁制,断然离开不了。
师弟倘若有方法,就带着江师兄和秦琪速速离去吧,不用管我。”
古平叹息一声,其实他来之前也早有预料,不过尚抱着一丝希冀。
如今胡宁亲口说了出来,也只能告别一声,离开了此地。
古平第二站定在昌城,不过起身之际,蓦然想到了,此地毗邻灵风派和碧云宗边界。
好歹合作近一年,宁州即将动乱,于情于理自己应当通知卓卿月一声。
古平主意已定,直接就飞遁到了碧云宗附近,在一处小山头落下身形,抬了一道传音符过去,然后在此闭目小憩起来。
不过须臾功夫,一道白色的遁光疾驰而来,然后停在了半空之中。
来人一身青纹白底雪裙装,正是冷月仙子卓卿月。
卓卿月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古平,
“现在不是正值宁州和荆州修士大战之际吗?
师弟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碧云宗找我,莫非灵风派没有给你下发任务不成。”
古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反而严肃的讲到,
“宁州已经即将要战败了。”
然后,在卓卿月疑惑的表情下,把自己所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古平还有些不解,
“师姐你不是有金丹师尊吗?难道就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卓卿月还在努力消化古平所带来的这一消息,闻言脸色阴沉,
“我师尊目前不在宗内,不过他最近传讯回来,让我最近待在碧云宗内,不要随意外出,现在看起来,多半就是因为此事了。”
接着又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最近宗门内隐隐有暗流涌动,宗门长辈聚会商议频繁。
听闻师弟所言,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卓卿月回过神来,却是对着古平展颜一笑,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师弟特地过来,将此消息告知于我。”
接着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此役过后,我宁州修士还能余下几何。但愿我们都能顺利存活下来。
不过即使能够安然撤离宁州,丧失了门派安身立命之所,日后修行路上也会更加艰难几分。”
古平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宁州和荆州之战,就是一个大漩涡,如我等这样的筑基修士,但凡卷进去,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我可不敢奢望自己会有多好的运气,实不相瞒,我打算从宁州脱身了。
就从嘉平城出发,穿过上侗山脉,直达云州。
云州宗派林立,散修云集,龙蛇混杂,无论是择一小宗门拜入,或者当个自由自在的散修,都能够存活下去。”
卓卿月一脸的诧异,
“上侗山脉,古平你是不是疯了,上侗山脉最深处可是有十阶妖修坐镇的,由此宁州金丹以上修士,根本不允许踏入。
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也妄图通过那里,岂不是十死无生,还不如留在宁州之内,搏一搏那一丝逃脱的机会呢。”
“我自然不会自大到从上侗深处穿过。”
古平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我指的是在上侗深处的一条地下暗河,直通云州的清沧江,我们可以藏身于一只四阶胖头鱼的口内,直抵云州。”
言罢,古平干脆把如何发现地下暗河,以及与胖头鱼探路交易一事,也全数告知了她。
“我说呢,师弟你一个如此怕死的家伙,怎么会选择这么一条路,说起来,在宁州北部的时候,就曾经听师弟你说过自己亲近灵兽的天赋。
当时我还觉得并没有什么用,万万没想到,如今却为师弟提供了一丝生机。”
卓卿月若有所思,却是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走到了古平身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脸上挂起一丝莫名的笑容,
“师弟刚刚讲“我们”,难道说,师弟是专程过来邀请我一道的吗?”
此时卓卿月相距其不足一尺之远,嗅着空气中传来女子特有的清香,古平一时有些窘迫,脸上罕见的泛起一丝潮红,喃喃到,
“毕竟,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
再者说,此去云州,山高路远,一同前去,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怎么样,师姐你意欲如何?”
卓卿月听完,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展颜,肆意的笑了起来,和古平平时认识的卓卿月判若两人。
古平最初认识的卓卿月,是在被邪修诓骗之际,而后如同谪仙人一般的冷月仙子,翩然而至,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
后来认识的卓卿月,是个毒辣的妖女,杀害同门,威胁自己,逼得自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应对,生怕一不小心会被其干掉。
再进一步认识的卓卿月,是个完美的合作者,强大,冷静,睿智,而又不失公平,古平也由此对其观感好了不少。
至于现在的卓卿月,肆意的笑容下,明艳端庄,美的不可方物,古平看的竟然一时有些痴了。
卓卿月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古平的问题,反而对其讲了一句,
“随我来。”
旋即架起遁光,向着东南方飞去。
古平疑惑不解,不过还是跟上了她,片刻之后,却是来到一片青色的山脉之前,只见山前五峰并立,对峙而起。
其中以最中间的主峰最为险峻,拔地而起,直插云霄,远看之下,犹如一柄刺破天际的宝剑一般。
在两峰之间,山脚之下,还有一座灰扑扑的石桥,卓卿月就落在石桥之畔,开始沿着桥下清溪向着山峦深处进发。
古平随着一同走入,溪畔行走,满目青翠,流水潺潺,伴着鸟鸣声声,花香阵阵,却是一幅难得的人间胜景。
古平跟着卓卿月,心下满是不解,此地虽然风景尚可,不过灵气稀薄,并不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
而卓卿月似乎对此地极为熟稔,带着其左拐右绕,朝着溪涧深处进发,她只是沉默的带着路,一幅不愿开口的样子,古平也没好开口问。
最终,走到了溪涧尽头,有一座小石潭,潭水清澈,一片空明,还能隐隐看到几尾游鱼摇曳其中。
石潭边伫立着一座翠绿色的竹屋,竹屋共两层,门窗紧闭,毫无人烟的样子,不过并不破旧,毫无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打扫清理。
古平狐疑的看了看卓卿月,莫非她就是竹屋的主人不成。
古平跟着卓卿月一步一个台阶走到了竹楼二层之内,卓卿月径直坐在了竹楼边缘,双腿悬空,正对着小石潭。
看着古平还站在那里,卓卿月拍了拍自己右边,示意其过来,古平依言和其并肩坐下。
“我曾经在此生活了两年。”
卓卿月幽幽开口了,
“我本来不叫卓卿月,而是胡卿月才对。在我刚出生后不久,生逢动乱,父亲就去世了,自小我和母亲一起勉强相依为命,也便随了母姓改姓卓。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有一位碧云宗筑基女修找到了我们,自称胡慧芸,乃是我的亲姑姑,自幼被碧云宗修士带走修行。
如今筑基有成,回来找寻旧人,不过世事动荡,却发现只余下我一个血脉至亲。
意外发现我也有灵根可以修行,姑姑就干脆把我们带回了碧云宗,不过宗门之内不许有凡人居住,加上收取弟子年龄最小是十岁。
姑姑就在此地找了这样一个地方,修筑了这所竹屋,我和母亲暂时栖身于此。
后来,我母亲因为长久贫寒劳疾,身体不好,姑姑也无能为力,撒手人寰了。”
说到这里,卓卿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坟丘,
“就干脆葬在此处。
后来我就入了碧云宗山门,姑姑待我极好,碧云宗内无人知晓我们的真实关系,只当姑姑把我当作了衣钵传人。
后来姑姑在一次外出任务之际,遭遇变故,尸骨无存,宗内一位金丹修士前来吊唁,言称和姑姑是旧交,便提出将我收入门下。
就是我如今的师尊。”
说着卓卿月脸上泛起了一丝嘲讽,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和姑姑的真正关系,姑姑对我几乎毫无隐瞒,我清楚的知道,姑姑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位所谓的旧交。
当时我虽然疑惑,但是在宗内孤身一人,还是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师尊待我也极好,不过愈是如此,我愈是不解,因为师尊乃是苦修之士,向来标榜大道无情,即使是自己家族的血脉亲人,也懒得过多关注。
可偏偏对我青睐有加,虽然声称把我当作衣钵传人,但是我自问资质一般,何德何能让师尊另眼相看。
不过,近十年来,师尊始终待我极好,从未有任何改变,我也渐渐就释然了,认为这大概真的是师徒缘分吧。
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卓卿月说着看向了古平,
“说起来,这和师弟你还有些关系呢。”
古平一头雾水,只能疑惑的看向了她。
“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诛杀过一位邪修,然后获取了一本颠龙倒凤功。”
卓卿月眼神渐冷,
“我主修的是碧云宗镇派功法凝冰诀,辅修的是师尊精心挑选的鸾凤功。
后来我发现,鸾凤功,根本就和颠龙倒凤功有诸多相似之处,或者说根本由此改头换面而来,是不折不扣的培养炉鼎之法。”
古平还是不明白,
“一名金丹修士,怎会如此处心积虑的设计于师姐你?”
卓卿月挽起了左袖,露出青葱般的玉臂,一指点在了嫣红的守宫砂上,守宫砂蓦然弥散,化作了一只银色飞凤,旋即恢复如初,
“自我入门伊始,姑姑就发觉我乃是罕见的玄姹凤体,元阴之华能够帮助修士伐髓易经,突破瓶颈。
是以小心的帮我掩盖了下来。”
说着,卓卿月咬牙切齿起来,
“但在一次外出之际,同行有一人偶然发现了此事,就是我的师姐,我们同年入门,一贯交好,以姐妹相称,我也就没有在意。
在发现鸾凤功不妥之后,我小心查探,这才知晓她乃是我师尊的远房亲族,自我之后,也被师尊收入门下,并且和我形影不离。
自此,一切就都不言而喻了,我甚至怀疑我姑姑之死,也与我师尊有关。
我拜托师弟擒获的那名修士,当年就是经手任务发放管理的,我最后也确认了,我姑姑执行的任务,就是我师尊所发。”
说着,卓卿月脸上略带些凄凉,
“自此我下定了决心,定要一报此仇。
为此我去了宁州北部,我是一名炼丹师,我换取的那样材料,就是为了调配一种罕见灵药“蚀灵散”,无色无味不易察觉。
金丹修士长久服下微量此物之后,生死交战之际,法力激荡,丹田内灵力会出现短暂的凝滞。
如今乃是宁州荆州交战,我想要凭借此,寻机报仇。”
古平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离奇的往事,略带些怜惜的看向了卓卿月,犹豫的劝到,
“师姐完全可以等到修为有成,再行报仇会更好。”
他仍旧没有放弃劝说其一起离开宁州。
卓卿月轻笑了一声,
“没有机会的。
自从我师姐在上侗深处丧命之后,虽然师尊碍于其内妖族,没法查明真相,不过也隐隐对我起了疑心。
后来,以保护门下弟子为借口,各取了我们一滴精血,摄入某件法宝之内,一旦远离,即刻就会被发现。
还有,师尊晋升金丹之后,近百年来迟迟没有进境,我能感觉的到,他已经越来越急不可耐了,只怕大战一了,我就再无机会了。”
说到这里,卓卿月扭过头来,神色复杂的上下打量了古平一眼,
“想不到,倒是要便宜师弟你了。”
古平还在疑惑此言何意之际,已然被卓卿月环抱了上来,朱唇一点,罗衫轻解,扑倒在地。
一阵旖旎自不再提,古平像是做了一个梦,漫长而美好的梦,他此生从未体验过,是以迟迟不愿醒来。
最后直至被一声清冷的声音唤醒,
“我等乃是修道之人,切莫沉迷于区区欢愉之中。
如今我元阴之华尽数归于师弟体内,虽然师弟此时尚未需要突破有些可惜。
不过也应当收敛心神,将其牢牢锁在自身经脉之内,自当会对师弟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古平回过神来,依言而行,这边卓卿月已经重新穿好衣杉,神色重新恢复了冰冷。
然后两个储物袋被扔在了古平身上,
“袋内有八万灵石,和一些筑基期修行丹药。
师弟你初到云州,由此可暂时修行无忧,我要离开了。
祝愿师弟你日后修行顺利,大道有成。”
言罢转身就欲要离去,古平连忙喊住了她,
“灵石丹药都给了我,那师姐你怎么办”
“倘若我报仇成功,并且活了下来,碧云宗弟子想必也损失惨重,对我等弟子自然不会吝惜这些。
倘若我失败了,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毫无用处。”.
然后转身下了竹楼,古平脱口而出,
“那我就留下来,陪师姐你一同对付他。”
卓卿月在溪畔回头一笑,
“毕竟是金丹修士,我也是赌那一丝机会,即使加上师弟你,也毫无用处。”
接着神色凄婉,
“你总要给我留下一个念想的。
答应我,如果有一日修行有成,而我又失败了,就找到他,帮我杀了他。”
古平木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卓卿月决绝的愈行愈远,最后消失在青翠之间。
久久怔住,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