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在小城里算是传播开了去。今日又发现油盐店的事,整个小城的氛围都变得有些古怪。陆逍遥嘴里叼着根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师爷不来了是吗?”
“是。”
“好,我知道了,辛苦兄弟了。”
差役拱拱手,退了下去。
陆逍遥忽然想起,前世见过有人依靠现代科技,复原了清朝的照片,将其做成一部部几十秒的短片。那黑白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充满了麻木,那是来自一个封建社会的真实生活情景。而今,街上的情景与那短片里的,何其相似。
每个人上的表情都是难以掩藏的,喜怒哀乐都能通过一双眼睛看出。这样不好吗?这样的确是能够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什么人,可这样,不正是思想落后的体现吗?陆逍遥叹口气。
怎么到了修炼世界还是这样…
愚昧的正义和进步的邪恶,哪一个才是好的?
陆逍遥没功夫去想这些大道理。他和路上这些行人一样,都是在历史的车轮下,被推动着前进的。改变历史进程的事情他做不到,他能做的,就是下令抓人了。
“陆公子,师爷不在,这…兄弟们的确不好办呐。”差役一副为难的表情。
陆逍遥不在乎地摆摆手:“又没真叫你们直接进去,等晚上天黑,你们找几个招子亮点的兄弟,从后院翻进去,趁着夜色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发现的话你们就退出来,这样于你们也无害,如果有发现的话,想来师爷和县令老爷会很高兴,案子有新的进展。”
顿了顿,陆逍遥又道:“嗯,现在你也知道,粮铺伙计的头被发现在油盐店,咱们想进那粮铺,掌柜的都不让,这不是做贼心虚这是什么?”
见差役还是犹豫为难的样子,陆逍遥又给他打气:
“你看我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不是?这案子,说到底还是你们师爷和县老爷的,我只是留下来帮忙提供破案思路的,具体怎么做还是你们的事,因为现在府尹大人来了,这案子又捅出两条人命来…这就是八条人命了,到时候会怎样,关我啥事你说是不?”
果然,听到“府尹大人”四个字,差役就显得有些慌乱了:“哎陆公子,师爷既然让你来案发现场探查,那自然是信任陆公子您的,这怎么能说案子与您无关呢?师爷如此信任您,咱们做手下的兄弟,自然也是相信您的,只是吧…若是这般直接进去的话,于规矩不符,咱们兄弟实在不好做哎!”
陆逍遥冷笑一声:“呵,你也知道,这案子究竟与我有没有干系!我也只是个提供建议的人罢了,具体怎么做,还不是看你们…当然了,你们若是怕被发现的话,到时候就找人在前面拖住粮铺掌柜,然后后面的人再翻进去搜不就行了?夜黑风高,现在这城里治安可不怎么好咯!”
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嘛…差役无奈,只好拱手道:“那这也不是小人能决定的,小人得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陆逍遥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现在就派人回去请示师爷…陈哥儿许是办案劳累了,也没把这边情况说清楚,我主要是怕这一来一去时间给耽搁了,所以才喊他立马回去的,结果现在不仅人没回来,连个话也没有,你说这要是叫那歹人有了时间去销毁证据,咱们这案子就不大好办咯!行了,你和兄弟们商量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是是是,陆公子请稍候。”差役退下。
陆逍遥的目光重新放到这条街上。
对面粮铺的掌柜依旧坐在店子门口,时不时吆喝两句,好像压根不把差役们当回事。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各异,有麻布的粗衣,也有丝绸的长袍,甚至有动物野兽皮毛的外套,当然最多的还是棉布的袄子。这些人光看衣着就能知晓,其修为大概如何。
这城里倒是少见三四品…陆逍遥心有所感。真气在体内慢慢运转,不断吸纳炼化,他的丹田已经渐渐成熟,由最初的弥散,到现在凝练得有半个鸽子蛋那么大。而在那之外,更有一道朦胧的身影,坐莲般存于丹田之内。
那便是他的元婴了。
元婴之后是结丹境,由元婴炼化的真气将归于丹田之上,修炼者不仅要掌握这其中技巧,还得反复巩固,就是陆逍遥那鸽子蛋大小的金丹,也是他晋升三品到现在,努力炼成这么一点的。想要真正凝成“丹”,尚又一大段距离要走。
“路漫漫,其修远兮唉!”
能赶在到京城之前,将这“丹”炼到鸡蛋大小左右,他就满足了。不过现在,他还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不然老杨那家伙,估计就不耐烦要分我的东西了…陆逍遥嘴角抽抽。
与此同时。
府衙去往李家的路上。
师爷身旁站着陈哥儿,两人皆是神情肃穆,身后跟着一大堆差役,几乎是整个府衙的人手了。路上的百姓见了十分好奇,有的跟随其后,想看看这些差役要做什么;有的则奔走相告,认真表示自己掌握一手信息,这次可能是朱家命案有了突破;还有的…
于是,队伍拖得越来越长,小城几乎四分之一的人都跟在后面去看热闹了。
对此,师爷置若罔闻。
陈哥儿回头瞥了一眼,忍不住道:“师爷,要不要把这些刁民赶走?这些刁民…什么也不做,就知道这般凑热闹,到时候于我们拿人恐不利唉!”
师爷笑了笑:“无妨,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咱们拿人才更有底气。”
你是没有证据才去拿人的…陈哥儿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只知道,府衙内最聪明的就是师爷了,反正跟着师爷走就行了。
等众人到了李家,外面的人也不知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李家宅子外已经围了一批人了,甚至拉起板凳坐着准备看戏了。
“你看,我说了我三姨丈的消息没错吧,你就等着瞧吧,今日李家必有大事发生!”那人拍胸脯保证道。
一旁的人撇嘴白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府衙的队伍。
当他看见师爷停在李家宅院门口、抬起一只手时,那人脸色大变:“又来?走走走!快走!”
当即站起身来,拉着身旁的人跑开。
他们刚跑出去两步,就听到身后师爷洪亮的声音:“给我上!”
这回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脸色就变了。差役出动得太多,腰杆不是一般的硬,当下冲杀出来,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像一堵墙似的将围观的群众给暴力打散。几个跑得慢的,当即吃了两棒子,心中怒气顿生想要暴起,可最终却是双拳难敌四脚,被差役们拳打脚踢。
在差役驱散人群的时候,后面的差役也跟上,不过他们没有加入这“人墙”的队伍,而是径直冲进李家。
没多久,李家全家上下就被拿了。李家老爷子再次见到师爷,顿时怒气攻心,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喉咙一痒,昏了过去。
师爷冷笑一声:“给我带走!”
全程没有一句解释,只有差役们的暴力执法。从师爷在李家门前停下,到差役们将李家的一应上下、包括仆人在内的所有人缉拿出来,拢共花了不到一刻钟。
原本准备好瓜的群众,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就这?就这还亏得老子准备好瓜!
大摇大摆地来,大摇大摆地走,差役们压着李家众人返回府衙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有人反应过来:“这…李家是犯了什么事?”
旁边“好心人士”解释道:“准是与朱家命案有关!不然你啥时候见过府衙这般拿人了?”
“拿人是没错,可他们好像连公文都没出示哎!”
众人这才惊觉,全程只有师爷说过两句话,然后…然后…然后李家众人就被带走了?
嘶——
心思灵活的立即倒吸一口凉气,不免诧异起来:这官府是怎么了?何时这般肆意妄为了。
公文没出示,理由也没说,就这般直接将李家一大家子给带走了?
众人的猜测和议论顿时散播出去。
坐在马上的师爷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似在想什么,然后又对陈哥儿道:“待会李家的人反应过来后,你无须去解释什么,他们若是反抗,你直接用刑便是。”
“是,师…”陈哥儿话还没说完,队伍后方李家众人就传来一阵骚动。
陈哥儿心领神会地看了师爷一眼,调转马头,朝队伍后面走去。
没多久,这风就要停了。陆逍遥心有所感,抬头看天,似乎云流动得越来越慢了。
街上行人就好像这云似的,浮动由风。
陆逍遥抿了抿嘴。
说起这案子来,如果他真想快速解决的话,也不是不行,随意抓来几个人屈打成招,再配上自己的一套说辞就行了。可那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陆逍遥都不愿这般做。
这无关心中道义,而是规矩的问题。
无规矩不成方圆,若现在他这就这般做了,日后到京城还如何去玩那里的规矩。想来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能上位的,无非都是将大多数人带入到你的游戏规则里。
陆逍遥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所以他才会帮助师爷破案,而没有提出任何强行抓人的建议。但凡细节上的问题,他都会反复推敲,拿证据来做填空题,而不是凭猜测去做选择题。如果真要他选择的话,他也不会选择无脑硬推。
他忽然想起前世某个名人说的话:和光同尘。
是啊。
和光同尘就能做得很好了。
这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像云一样被风浮动,除非等到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降下雷暴,否则他们就是一团轻轻一吹即可飘散的云朵。而云朵又有什么值得叫人在意的?想要雷暴不发生,那就不能将他们吹到一起,而是直接吹散了。
那样的天空之下,无论过了多久,又有谁会记得这样的云朵曾经存在过呢?
陆逍遥看了下西边,日落的余晖将整片天空变得火红。
不知不觉中,他就坐了一下午了。
前去报信的差役还没有回来,而他不打算等他回来了。
“陆公子,先前兄弟们商量好了,还是等师爷的命令回来,咱们再做打算。”
“随便你们。”陆逍遥伸个懒腰:“反正案子不管我的事,我也准备走了,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们跟师爷去说就是了。”
听到这话,差役果然面露不喜:“陆公子当然可以这般说,毕竟陆公子不是咱们府衙的人。”
陆逍遥嘴角上扬:“兄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看,咱们都在这儿等一天了对吧?兄弟们筋疲力尽的,可为什么兄弟们还是守在这里?那还不是恪忠职守、为朝廷效力嘛。咱们若是早早动手,何至于还在这里干等着对吧?不过我只是给个建议,你们无须在意,哈哈!”
说着,陆逍遥便要到另一边去买酒了。
差役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不由得也馋了:“哎,陆公子,咱们都是兄弟,你看你这要去买酒,不妨…嘿嘿。”
陆逍遥装出茫然:“兄弟什么意思啊?我可不太懂啊!这办案过程中可是不能饮酒的!”
“哎陆公子你说笑了,你看你都去…”
“我可不是府衙的人!”陆逍遥连忙摆手:“兄弟你们可得盯紧了,不然出了什么问题,师爷是要怪罪的,而且你们还得在原地等师爷的命令,不然出了问题也是说不清的,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兄弟们辛苦了哈哈!”
街边飘过的酒香和饭香无不勾引着差役们的心,一想到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众人的心里都难免生出不满。
陆逍遥瞥了一眼,故意装作好心道:“你看,咱们这般偷偷去搜那粮铺怎么了?咱们可是差使,是为朝廷效力的,那粮铺掌柜如果拒绝,那他就是跟朝廷作对!咱们是为了调查案子进去,又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想坑他一把对不对?咱们可是占理的!早早结束了不好吗?何故在这里苦等呢,你们说是不是?”
差役的神色有些挣扎。
先前他们就商量过了,其实陆逍遥的方法不是不行,况且他们本身就是官府差役,在当地也是有地位的,自然对粮铺掌柜的态度有些不满。再说了,若是师爷的命令没有回来,他们还真不敢擅走,与其苦苦等在这里,晚上回家又不知到要多久,加班费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差役们如何不心生犹豫。
小城的案子很重要,这点他们知道。所以才不会像以往那样简单应对,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内心的挣扎和倔强被陆逍遥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诸位都是兄弟,不妨我当这个头,先到粮铺后院去如何?”
陆逍遥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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