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说话时他的面孔是恐惧的,斑驳结痂的嘴角已经起皮。
小小孩童这身躯根本控制不住的颤抖,阵阵凉意从他的后脖颈袭来。
此地好歹还算是整个钱府中最为有威慑力的大堂,牌位很多,有些灵堂功效,是钱府的列祖列宗都会保佑的好地方。
若是换做深夜荒郊,更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李玄舟从小童的话中则是了解到一些钱府旧事的皮毛,如此来看自家师傅对于这件事的判断还是比较准确的。
此地的确是枉死过一个人。
且还是妇人。
“那件事情过后,一切就更不对劲了。”
小童是继续胆怯的说道:“当夜师傅就觉得大事不妙了,子时一到,师傅与我坐在偏房中,木门就被直接撞开了!”
“我紧闭双眼不看,师傅是站起来了,一些低语,我明白师傅依旧想要用金银买路…”
“但不行。”
“我还听得见对方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声!”
“那语气中充满了多少多少的恨意,更是明白什么叫做咬牙切齿的怨恨!”
小童回忆那夜发生的事。
说着说着,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带着一些哭腔了,这当然不是因感动而泣,是恐惧所致。
“当夜师傅应着了些魔障。”
“次日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说钱府上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全都是骗子!”
“还说钱府的钱大礼病至如此都是活该,说这样的人应该深入地府,被丈打千万棒!”
“钱付康等人在旁边听的脸都绿了,他们不断制止师傅,但师傅依旧这样说!”
小童师傅当时满脸赤红,蜈蚣般的血筋布满他的脸,这眼珠子一片惨白,相当骇人,小童则只能站在师傅的后面,不敢发言。
李玄舟听到这里,他看着小童恐惧模样相当平静。
倒是问了句话,道:“你知道的东西很多,但你过来找我师傅帮忙时,包括我们沿路来到钱府路上,你都没有透露丝毫。”
“你表现的就像是对于钱府丝毫不知般。”
“你藏匿了许多。”
李玄舟瞳似黑石,语气很是平静。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相当老成的孩子,性格和年纪大不相符。
而此时他语气中更是没有那种责怪或者厌恶的态度,仅仅是单纯的陈诉事实,他也需要知道小童为何这样做,为何知而不报?
小童顿时着急。
回过神来,断断续续,手足无措的是道歉多次。
“抱歉!我当时太恐惧了,我也不敢说这些事,我怕你们不过来帮助我师傅了!”
“我不想我师傅死在钱府的!”
“抱歉啊!”
小童连连道歉。
他更是直接给李玄舟磕头了。
大冷天气,口鼻已是鼻涕横流,这抽噎瑟缩,又是悔恨又是无能为力。
“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
“你等我师傅回来后,亲自与我师傅说明情况会更好。”
李玄舟摇头。
小童如此做是情理之中,但却会因为他的情理之中而害死其他人。
如此,李玄舟看小童悲惨模样,他也是从竹囊里面取出来些暖汤。
暖汤竹筒递了过去。
小童颤抖了一下,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去抢,回过神来,立刻停顿了一会儿。
接着在李玄舟那边点头示意时,终于是接过这个表面冰冷,以羊皮包裹的毛竹筒了。
双手抱着毛竹筒在怀中,这是个带着些腥味的毛竹筒,大宅中不用这个,但配合羊皮保温有奇效。
感激的对着李玄舟报以笑容。
小童按捺不住,拽开木塞,断断续续的将一整壶暖汤喝下去,暖意在胸腔绽放,胃里暖暖的。
接着光朝着竹筒里看了看,竹筒空空如也,只残存一些热气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全都喝了,顿时不好意思的将竹筒重新交还给了李玄舟。
“感激不尽!”
“客气。”
李玄舟示意这没有问题。
毛竹筒收起来,他接着问道,“你师傅被妖魔扰乱神智,随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我就不知道了,我非常恐惧,师傅明显已经不是以前模样了,我知道这一次委托我们应该是要失败了!”
“我看钱付康等人脸上的咒骂表情,我真的害怕师傅祸从口出,所以急忙离开了钱府,四方打听,去找你们来帮忙了。”
“结果回来之后…师傅就已经被钱家杀害…”
小童说到这里又难受的哭了起来。
只是眼泪已经流干,他不断的抽噎着,嘴巴张开合上,一阵阵的暖气从他的口中吐出。
李玄舟了解了。
他短时间内可能是没有办法再从小童的口中更多的了解到钱府的一些事情了。
现在他所了解的事情,哪怕李儒这边并没有询问,但李儒这边也是基本上确定了。
一来钱府府上是有一只妇人戾鬼存在,二来这戾鬼的实力强悍,之前这小童的师傅都不是对手,被直接控制,丢失精魄了。
如此来看,李儒的确厉害。
天色在此时是阴沉了一些。
白雪变成了灰雪,冬日天色晚的很快。
想起来李儒说的话,李玄舟也是对着小童郑重说道:“晚上你与我一同在这大堂中过夜。”
“师傅赐予了我四张界符,我等会将四张界符贴在东南西北的四根殷红木柱上,我们呆在木柱中心,定是无忧。”
“切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要离开此大堂,否则师傅不在我们身边,这戾鬼真的要找上门来,我们两位修为太浅薄,被杀概率极高。”
小童听完赶忙点头。
他已经是看见李玄舟从袖口中取出来的这四张黄符纸了。
黄符他是熟悉的,很容易掉落这种好似油菜花粉的粉末。
而黄符纸上有一个神识勾勒的扭曲“界”字,小童即便还未开始学习黄纸术,但也知道这是种防御符咒。
四张界符能防御天南海北的攻击,是一种比较有效的抵御符咒。
见此,他不免惴惴不安,是摊手坐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乞怜人已尽量避免陷入大道,乞怜而行,偏偏戾鬼还是杀害了我师傅,其他人却是没有问题。”
“让我费解。”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童很忧伤说道。
李玄舟没有应答。
实际修行之人一旦开始踏上修行,就会遭遇各种因果。
以目前情况来看,戾鬼之所以攻击他们,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是修炼之人,它且认为他们是过来灭杀自身,自然反击。
钱府上下现在看起来似乎没问题,一片祥和模样。
但若真出现戾鬼祸乱,他们亦是无能为力。
所以此时钱府上下包括他们两个小童,其实在戾鬼的眼中,他们差别不大。
雪落寒梅,还未绽放。
钱府上下一片热气,饭菜香气逼人,已经是晚饭时间。
小童和李玄舟没有从大堂中离开,他们吃了些简单干粮。
李玄舟从竹囊中取出两盏随身携带的油灯。
油灯土帛已是填了些豆油和猪油,挑了挑灯芯草茎髓制成的捻子,两个小小红橙微光已经是亮了周遭。
同时大堂的四角已是贴上这金色符咒了。
开了天枢的李玄舟是可以明显发现四张符纸“界”字彼此凝成了一条浅浅金光,东南西北金光首尾相接,最后在这大堂内划出一片四方安全地了。
两个人此时没有交谈什么。
李玄舟翻阅书籍,现在闭着双眼以神识灌入天枢中,正在尝试用甚至慢慢的打开天枢。
天枢就像是眼皮般,此时眼皮只是勉强的裂开了一条缝隙,天枢未完全打开,修为很浅,练习的龙龟虎兽图却是可以辅助神识打开天枢。
小童是扛不住了。
几日奔波未眠,他蜷缩在冰冷地面上,抱着行囊遁入大眠。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子时也会醒过来,这是乞怜人这么多年来的规矩了。
再等到小童睁开眼,已是子时!
他慌乱从地面上爬起来。
一看旁边李玄舟坐在烛火下,正睁开双眼翻阅一些古文,他顿时冷静了太多,重舒一口气,他也不愿意打扰李玄舟。
只是此时依旧困乏,坚持过子时,他要再次休息一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堂的门已经是吱的一声被缓缓推开。
周遭空气温度猛地下降不少。
油灯跳动。
小童面色立刻紧张。
他透过黑暗看着外面苍白的雪夜,紧接着他身前木门缝隙中轻飘飘的传来了一位熟悉男人的慈祥声音。
“东文。”
“你快过来,我们二人要回去了…嘿嘿。”听闻对方狞笑声,小童顿时涌起满脊梁骨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