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停止了,再也没有丝毫响动,黑暗也凝滞了,如同铁幕,挂在了天边。
“刚才那两尊魔头呢?”
“甘大人,还有徐越大人,都没了踪影!他们难道已经…”
“打起精神来!战斗没有结束!”
难得的喘息并没有让士兵们松懈,反而,他们看着那悬而不动的纯粹黑暗,心中越来越紧张,强烈的不安之感告诉他们,最后的攻击,即将到来!
滴答。
有水滴在地上,不知是血,还是汗。
“咕噜…”
也有人在吞咽口水,目光仰望之间,瞳孔颤抖。
直到某刻。
“来了!!”
轰隆!
一声不知谁的尖啸过后,庞大的黑暗终于又开始动了,如同云瀑一般,从上而下倒灌而来,声势浩大,席卷一切。
四位,不,加上甘清,五位天玄境巅峰,结成了一个小阵,用他们这么多年来直面妖魔的经验和感触,再配合月读和记忆模拟器,共同催动起了这一幕,从心神和灵魂层面,向数十万荒城部队发动了神识攻击!
而且这一次,五人真的没有留手,因为若连他们这些假妖魔的威压,荒城士兵都撑不过去,那未来,当面对真正穷凶极恶的魔王时,那将会是怎么样的残酷和凄惨!
“挡住!”
“小心!”
夹杂着无数士兵的怒吼,倒灌而下的黑暗就像一团被扔在地上的面粉,砰的一声炸响后,四散而开,淹没了英雄祭坛周围的一切。
瞬间,直击心灵的力场撑开了,妖魔的邪恶、强大、凶残、丑陋被无限放大,血脉的压制冻结了灵魂,扼住了呼吸,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随后身子失重一空,坠入了类似于古渊的无尽黑暗。
恐惧和绝望由心而生,一个个手持战戈,身披铠甲的人影在黑暗中踉跄着倒下,面色痛苦无比,晕死之前,他们要么高呼着荒城的名字,要么悲愤地怒斥着妖魔,可最终却只能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再无动静。
这是对他们的生死磨练。
四周安静了,时间缓缓流逝,浑浑噩噩之中,士兵们好像做了同一个梦。
一个噩梦。
梦的初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这里土地肥沃,人妖共生,虽然也有残酷的丛林法则,但生灵的生活,还算自由自在。
直到突然,黑暗降临,与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展开了大战,鲜血染红了苍翠的植被,美丽的平原被轰击的坑坑洼洼,特别是东部靠近黑暗的区域,人陨,妖灭,可谓万里不毛,完全灭绝了。
战斗持续了很久,终于那天,天地的中心方向,传来一声声不屈的怒吼,有人将自己献祭了,催出了一道冠绝天地的攻击,一下子扫清了一切黑暗,也如一柄光刀,劈向了这片饱受黑暗侵蚀的平原。
大地碎裂,震响隆隆,平原的东部,已经被黑暗彻底污染的区域,被那柄光刀手术般地切除了,一大片土地在悲壮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望不见岸的深渊。
这个深渊,从存在的第一天起,就散发着极致的诡异和邪恶,所有靠近它的生物都会被吞噬,无一幸存。
这里,就是日后被仙域之人列为禁区的古渊。
天地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残兵从天州方向互相搀扶而来,穿着带血的盔甲,拿着断裂的兵刃,拖着残破的身躯,齐齐站在古渊之上,凝视着黑暗。
随后,他们开始就地取材,挖土填砂,筑城垒墙,一座小城,慢慢在古渊之上建立。
而深渊下的妖魔自然不会放任他们如此,千百年来,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声势浩大的进攻,每一次,都杀的此地天昏地暗,流血漂橹,可每一次,却又被守城之人顽强地击退。
可以说,荒城,并不单单只是土木石砖建造而成的,还有先贤的血肉,真正筑入了其中。
所有士兵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纵然他们的意识已经昏迷,灵魂已经冻结,但在这画面的刺激下,依旧感到心神悸动,血脉在一点点解冰。
轰隆!
下一刻,画面一转,滔天的黑暗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和强大,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就将这座屹立万年的古城给吞没了,再无一点光明。
无数士兵的意识在这一瞬清醒了过来,他们想起来了,这等场景,不就是自己刚才在英雄祭坛下,看到和遭遇的那一幕吗!
难道说,这座传承了一个纪元的守护之城,将在自己这一代彻底灭亡?
绝对不行!
“不…不要…”
“唔…荒城…不能亡…”
“守住…守住啊…”
一个个士兵的灵魂开始剧烈波动,竭力抵抗着黑暗中那无比强盛的威压,纵然血脉深处的恐惧依旧存在,绝望的情绪依旧强烈,但他们仍要醒来,不愿就此沉沦!
现场的气氛变了,黑暗和邪恶不再是主旋律,士兵们的身体内,血液里,灵魂中,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守护之力正在觉醒,要完成它的历史使命!
而与这些守护之力交相辉映的,就是英雄祭坛之上,那一件件仙碑宗时期的古物,它们也不甘深陷黑暗之中,此时散发着滔天玄光,在接引士兵们!
“那、那是!”
“快看那边!”
“我看到了!看到了!”
“是祭坛!英雄祭坛!”
“整军!所有人!集合!!”
一道道无声的呼喊响彻在不属于现世的精神空间,尚在黑暗中挣扎沉沦的士兵都看到了一座玄光之物,宛如黑暗中最后的灯塔,照亮了前进道路,代表着无限的希望,指引着一个个迷失的灵魂,全部聚集在它的脚下!
“我们来了!!”
“荒城必胜!”
“吼!吼!”
军吼再次响起,震碎了黑暗,惊天动地,振奋人心。
而当所有人都迈出这一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战胜了心魔,意识回归身体,彻底醒过来了!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四周的视野瞬间清晰了起来,一个个士兵握紧战戈,正欲奋死一战时,却发现眼前一个敌人都没有,有的,只是甘清和荒天等四个八旗军统领,外加一个徐越,正高高立于半空,对着自己欣慰地微笑。
“这到底是…”
“荒罗、荒摩、荒修三位统领都在!他们没有阵亡!”
“敌人呢?已经被消灭了?还是…”
现场响起了不断的窃窃私语,一双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几人,瞳孔深处,还有尚未彻底消失的战意和恐惧。
几息后,迎着这些疑惑的目光,甘清开口了。
“恭喜各位,这次演习,你们过关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
随后,爆发出惊天沸响!
哗啦!
“演、演习!?”
“之前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觉得这次哪都不队,战况也诡异万分,原来只是一场演习!”
“这样一来,之前的那些疑点,就全部能解释通了!”
“哈哈哈!荒城还在,内城还在,前关也还在!真是太好了!”33
“只是,我已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却没能亲手斩杀几头妖魔,真是可惜啊!”
人群彻底炸开,一个个士兵先是一怔,随后纷纷露出了千状百态,与周围的战友疯狂交流。
“好了,肃静。”
直到上空的甘清压了压手,现场的声音才迅速消退,士兵们停止言语,保持静默,并自行恢复了阵型,抬头挺胸地望向天空,等待着甘清说下去。
而此等明显有所改善的军纪,也让几个统领暗暗点头,深深感觉到此次的演习受益匪浅。
“现在,你等可知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又是否有必胜的决心,去冲破那比刚才还要恐怖的黑暗?”
“战!战!战!”
回应甘清的,就是三道饱含热血的战吼,直冲云霄,响彻天际。
士兵们面色赤红,心潮澎湃,今日所遇,他们必不敢忘,将一辈子铭记在心!
甘清点了点头,顿了几息后,又接着问道:“此外,对这英雄祭坛,你们可还有不满敌视之意?”
这一次,士兵们没有回答,只是视角挪移,看着那依旧玄光闪烁,指引了他们冲破黑暗的灯塔,目光之中,颇为复杂。
其实从走出黑暗的那一刻起,他们对祭坛的态度就已经变了,不再那么抵触反感,转而有些拥护,甚至敬畏。
似乎,此物也没那么不堪,而且,有资格成为荒城的一部分?
“甘大人,卑职有罪,只是还有一事未明,还请解惑。”
最终,一个军官站了出来,甘清认出,这个人是最开始反对祭坛的几人之一,可以说,是反对派的领袖人物。
“你说。”甘清点头。
“既然说,此次的一切都是演习,均为虚幻,那之前,我等受困于黑暗中,受到祭坛的接引破妄而出一事,是否也是虚幻的?如果是的话,那这英雄祭坛…”
这军官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懂了。
如果说接引一事都是假的,那他们对祭坛的改观,也是建立在虚幻假象上的无稽之谈,好不容易产生的拥护敬畏之心,也将不复存在。
现场寂静,不少人眼巴巴地看着甘清,想看他如何回复。
而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袍学者,则在下一刻让开了脚步,缓缓道:“这个问题,还是由他来回答吧。”
众人看去,发现那是刚才力战妖魔的徐越。
“诸位。”
徐越一步来到众人身前,没有丝毫怯场,神色镇定地从怀中拿出一物,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此物,便是构建此次虚幻景象的灵器,正是它,制造了方才那片恐怖噬人的黑暗…现在。”
徐越单手用力一握,掌中的记忆模拟器顿时发出轻响,裂痕密布,寸寸破碎。
与此同时,周遭的景像迅速改变,地上的血迹融化了,空中的阴风停歇了,天边的黑云崩散了,那若有若无的嘶吼,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邪恶气息,也统统消失,再也不见。
世界恢复了正常,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士兵们遥望四周上下,失而复得的心情占据了整个胸腔,这,才是那片他们熟悉的天地!
“诸位,看这里。”
徐越的轻笑声打断了士兵们对美好世界的欣赏,众人转头,看向了他手指向的英雄祭坛。
随后,所有人都出神了。
英雄祭坛,依旧在一双双惊诧的眼睛中绽放着玄光,一件件古物嗡嗡作响,散发着自己的力量,没有自主意识的它们,还在不断勾动士兵们体内的守护之力,告诉他们,来我这里,我来接引你们。
那平日里被认作剧毒的远古之息,在这一刻却是那么亲切,如同一丝丝精纯的灵力,钻入每一个士兵的口鼻间,身体里,为他们恢复着亏空的体力。
“如今,灵器已碎,你等所见,皆为真实,而事实,也就是如此…我没办法告诉你们祭坛的真正作用是什么,但它本身就是一座灯塔,一个丰碑,从仙碑宗时期开始,就一直在抵御着黑暗和妖魔,这一点,与你我并无任何区别…”
徐越的话语低沉有力,缓缓飘荡在这片土地上,一个个士兵紧握着手中战戈,最后羞愧地低下了头,对着徐越,缓缓半跪。
“吾等之前对英雄祭坛所做,确实不该,属下知罪!”
“属下知罪!”
“属下知罪!”
那军官认错了,其余人等,也悉数忏悔。
荒城的意志在这一刻得到了统一,徐越等人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们知道,目的达到了。
“好了,都起来吧。”
最后,甘清抬了抬手,让一众兵士起身,荒天等四个统领也对视了一眼,降落而下,重新担任起统领的职责,并开始执行演习的最后一个任务。
“全军听令!整装出发,目的地,前关!”
“吼!吼!”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而这一次,他们的气势已经完全不同,似乎不管前方有何困难,都能一举突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