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撤退就撤退,大家都是转进如风的人,也不会婆婆妈妈考虑目前城内还被事实上分割包围的友军…
友军也没什么希望了。
犬牙交错的控制区,同样也导致一旦出现全民喊打,会在极短时间内把这些友军分割包围。
逃不出来了。
而他们却是背靠盘门的水路。
紧接着李思诚,钱龙锡,姚希孟等人,就押着耆老们撤离议事会,迅速撤退到盘门登船,包括部分参与围攻议事会的学生,还有些参与作乱的商人,后者实际上早就已经开始登船逃跑。苏州这种城市就这个最大好处,有着畅通的水路可以迅速逃跑,大家登船直接出水门就行了。
最终跟随他们撤离的蕃兵,鄂军,商团,总共差不多有五六千人,真正的武装人员也差不多五千。
撤退很顺利…
也没人追杀他们。
城内的混战还在继续,里面还有数万逆党被分割包围呢!
杨大帅的命令可是要把逆党全杀光,对他们满怀仇恨的苏州百姓也很愿意这样做。
逃跑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城内这些破坏他们家园的家伙全杀光。
“功亏一篑啊!”
李思诚恨恨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苏州城。
阳光下的苏州城硝烟弥漫,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枪炮声不断传来,甚至能看到城墙上的大炮在对城内射击,估计是占据城门堡的常胜军,在对负隅顽抗的进行炮击。甚至他们还能看到不少从城内零散逃出的友军,在常胜军和城外居民的围殴中倒下,刁民们的疯狂令人愤怒,他们怎么就不懂大义所在,怎么那么容易被那妖孽煽动?
“刁民!”
他愤然说道。
他脚下的运河船迅速南下。
这时候南城墙东段在常胜军控制下,他们需要从盘门走齾塘南下五龙桥,然后再转向东进运河在澹台湖继续向东转入镬底潭进入吴淞江。
他们的逃跑速度还是很快,没过多久就到达五龙桥。
不过他们不用过桥,这桥是在齾塘通太湖的水道,过桥是鲇鱼口,而他们直接转向东过宝带桥进运河就行。
绵延的船队前锋很快转向东,就像一条长蛇在这里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然后…
“敌军!”
正在转向的运河船上,一名船工惊恐的尖叫着。
正在看着苏州城的李思诚愕然转头,然后就看见五龙桥的五个桥洞内,五艘细长的龙舟直冲而来。
“开火!”
他惊慌的吼道。
船上士兵手中火枪喷出火焰。
龙舟正面一块块护盾竖起,顶着子弹继续向前。
这东西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撞击而来。
它们就像五条恶龙般瞬间撞进船队,撞进的同时船上桨手弃船跳入水中,紧接着五艘龙舟化作爆炸的烈焰。
一艘被正好撞上的运河船在爆炸中粉碎。
而距离另一艘龙舟只有不到两丈的李思诚座船被爆炸的气浪横扫,飞射的碎木打得船上一片惨叫。
他自己也被掀翻。
当他从甲板上爬起的时候…
“红巾军,红巾军水上民兵!”
申阁老在船舱内嚎叫着。
他们这些老狐狸都很精明,一个个趴在船舱里面,居然没人受伤。
李思诚瞬间清醒,这些的确红巾军水上民兵,这就意味着红巾军已经过湖。
几乎就在同时,东边已经转向的船队方向,混乱而又惊恐的尖叫也传入他耳中,他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那里,然后就看见南岸的民宅中,一队队红巾军突然涌出,一门门大炮也推出,对着那些运河船开火。而更远处他们必须通过的宝带桥上,一道道明显是大炮射击的火焰喷射,前锋的那艘运河船正在停下打横,很明显那里已经埋伏重兵。
他的船队折成九十度被困在水面上。
而南边五龙桥上红巾军同样出现,一门门野战炮对准了他们喷出火焰,这样的距离直接打出霰弹。
李思诚急忙趴下。
“快跳水!”
申阁老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在霰弹的呼啸中,不顾六十五的老迈之躯,一头扑出船舱直接落水。
“老朽不擅水性!”
后面一个耆老哀嚎着。
紧接着一枚子弹击穿木板,直接打在他胸口。
后面另一个耆老毫不犹豫的爬到他侧面,把还没死透的他翻过来当肉盾,其他耆老有的跳水,有的被子弹打倒,聪明的则找肉盾,外面甲板上的李思诚趴在那里头都不敢抬,而他那些士兵则在密集的霰弹和子弹中倒下。
而那五个桥洞内,一艘艘红巾军水上民兵的排桨船冲出,竖起的护板中间野战炮喷射火焰,在他们后面甚至可以看到无数这样的排桨船,这是从鲇鱼口直接过来的。五龙桥本身也是苏州这个方向主要防线,过五龙桥之后分出两个主要水道鲇鱼口和面杖港,都是能直通湖州的,两个水道之间还有一座小型棱堡,正好左右控制两条水道。
既然红巾军直接到五龙桥,也就是意味着那里的守军已经投降。
他们走不了了。
源源不断到达的红巾军会把他们全歼在苏州城南这一块。
李思诚突然起身扑向水面。
但大炮射出的大号霰弹呼啸而至,瞬间把他的脑袋打成一片飞溅的血肉。
然后他的无头死尸落入水面。
旁边还在扑腾的申阁老不无唏嘘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惋惜一个忠臣的殉节还是看着一个傻子的落幕,然后他继续在一片血色的水中扑腾,很快一艘排桨船驶到他不远处,他立刻挥手求救…
“快救我,老朽申时行,老朽乃大帅故人!”
他高喊着。
那艘船上立刻伸出钩子把他拖过去。
被拖上船的申阁老趴在甲板上,船上一个民兵军官疑惑的看着他…
“快看看那船上还有没有活着的,我等乃苏松议事会耆老,原本已经决定归顺相国,不想被逆党作乱挟持,老朽等人宁死不屈,被此辈劫持欲往上海,适才逆党首领李思诚见穷途末路,对我等大开杀戒,老朽跳水逃生,不知其他耆老有无幸免,李思诚被子弹击毙,身上铠甲重,就沉在那里,勾出来可领赏。”
他说道。
坚贞不屈的申阁老就这样获救了。
不过耆老们也没全被李思诚杀害,而且他们乘坐的也不只一艘船,这艘船上也就十来个而已,倒是还有六个幸免于难的。
他们很快被从船舱或者水里救出,一个个怒斥李思诚的丧心病狂。
只剩下无头尸的李思诚,也只好躺在甲板上默默承受。
而此时战斗依然在继续。
在鲇鱼口登陆的是湖州第六军和民兵,他们前锋到这里也就才七十来里的水路,而且不仅仅是红巾军,还有从平望要塞北上的黄承玄部常胜军,既然已经选择投降,当然要争取立功。他们沿运河北上,在宝带桥设伏,而红巾军从鲇鱼口进入,连同鲇鱼口棱堡驻军一起,在五龙桥设伏,两路伏兵直接把逃跑的逆党堵在中间。
不过后者也不可能等死,紧接着残部就向北靠岸,然后登岸向苏州,准备陆路向觅渡桥过运河。
然后继续去上海。
“这些逆贼!”
姚希孟欲哭无泪的看着身旁已经完全放了羊的部下。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残兵败将,无论蕃兵,鄂军还是商团,都在这片实际上也是居民区的水乡狼狈逃跑。
在他们前方是刚刚逃离的苏州城。
在他们后方是刚刚丢弃的运河船。
在他们左边是汹涌而来的敌军,在他们右边是已经改换门庭的友军,留给他们的生路只有一座小桥。
还在几里外。
他们此刻就像一群被围堵的老鼠,在这里仓皇逃窜,不时有人被后面射来的子弹击中倒下。
但是…
不只是追兵啊!
就在姚希孟咒骂这些逆贼时候,他身旁的鄂军士兵突然惨叫一声。
他愕然转头,然后就看见那名负责保护他的鄂军士兵,被一枚突如其来的鱼叉命中,然后倒在地上抽搐着,胸口穿透铠甲的鱼叉不断摇晃。
“在那边!”
另一名鄂军士兵喊道。
不远处的屋顶,一个身影正在消失。
愤怒的鄂军士兵举起鸟铳瞄准开火,但明显已经没什么用。
随着枪声响过,旁边几处房屋的墙头,都探出脑袋,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尔等刁民,何敢如此,我乃姚举人!”
姚希孟抓狂般愤怒的咆哮着。
然后一根根削尖了的竹竿蓦然飞出,就像标枪般朝他们飞来。
那些鄂军士兵咒骂着赶紧躲避,其中一个躲的慢了些,正好被撞在胸口,虽然被铠甲挡开,但却彻底激怒了他,他不顾同伴阻拦,在枪口插上枪刺就冲向那处房屋,然后踢开门冲进去,刚进门一张渔网落下,紧接着几根大棒砸落,他在渔网里面挣扎惨叫着。
一个刁民向外探头,看着去救援的鄂军士兵,毫不犹豫关上门。
那些鄂军还想过去,但背后子弹飞来,两个立刻倒下,剩下不顾里面同伴越来越弱的惨叫,赶紧拖着姚希孟逃跑。
他们刚跑出没几步,几块砖头从天而降。
倒霉的姚举人被一块砖头正砸在膝盖上,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拖着他的两名鄂军互相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甩开他自己跑了,姚希孟焦急的喊着,但却没人管他。
“稚文救我!”
姚希孟朝不远处喊道。
在那里钱龙锡失魂落魄的跑着,不过钱龙锡比他强,好歹钱龙锡周围还有不少蕃兵保护,这些蕃兵的目标就是去上海,自然要保护松江地头蛇,他们不会像鄂军一样抛弃他。钱龙锡看了看姚希孟,再看了看后面已经追到不足百米的红巾军,最终还是默默低下头,在蕃兵保护下走了。
“稚文,快回来,快回来救我…”
姚希孟瘸着腿向前追着,边追还边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可惜在他的嚎叫声中钱龙锡还是远去了,紧接着几名红巾军士兵赶到,其中一个照着他屁股一脚,他惨叫着扑倒在地,那士兵看了看他身上的穿着,很干脆的一刺刀把他钉在了地上。
钱龙锡回头看了看这一幕,叹息一声继续向着觅渡桥逃跑。
然而…
觅渡桥。
“快,冲过去!”
葡萄牙军官席尔瓦发疯一样吼叫着。
他们前面这座小桥现在就是一道生与死的大门,但这道大门却过不去了。
因为它在城墙上火力范围。
那些阿三士兵在他的吼声中,发疯一样冲向桥面,但紧接着三百码外的城角棱堡上,一门大炮喷出火焰,十八磅重炮发射的上百枚大号霰弹,犹如狂风暴雨般横扫桥面,已经冲上去的十几个阿三几乎在瞬间血肉飞溅。不过这一幕没有阻挡住后面那些阿三,反正冲不过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继续冲向桥面,然后紧接着棱堡上另一门大炮喷射火焰。
于是他们也和之前那些一样,在重炮霰弹的射击中变成堆积在桥面的死尸。
一些阿三士兵甚至已经跳入河水,试图游过这片五十米宽的河面,但这并没什么用处,因为河面上还有一艘艘运兵船。
那些之前和他们一样驻扎平望要塞的常胜军,快乐的支起斑鸠铳,在河面上射杀所有进入射程的蕃兵。
过不去河的蕃兵们,则躲在岸边的建筑间,绝望的与他们对射着。
双方还在边对射边互相咒骂着。
很显然平日积怨也不少。
席尔瓦最终绝望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看着周围手下越来越少,连他的黑奴都被一颗子弹打倒。
“也不错,至少我们死在了这片天堂般的土地上!”
他的同伴索萨同样无奈的坐在他身旁,看着周围春天里的水乡风光说道。
的确,他们至少死在了这片天堂。
他们并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护城河上,一艘艘排桨船正全速驶来,而在最前面的排桨船甲板上,站着一个恍如天神下凡般身影…
“前面的人听着,我需要几个白奴,你们有谁愿意做我的白奴,就可以免于死罪!”
紧接着他举着喇叭筒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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