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九以下直荡军将领,见他耿直,都是心中暗暗钦佩,果然等了一会,杨云天端上来的吃食,全部是现烤的牛羊之肉,唯一的一盘素菜,还是刺史夫人带着不多的几个婢女,在自家的院子垦荒种的青菜做的菜肴。
杨仁恭贵为甘州刺史,家中好像也很久时间没有饱餐过了,二小子杨运起吃肉宛若猛虎一般,被父亲责骂了几句,还是司马九把小家伙拽到了自己身边,杨云天向父亲说起直荡军的木牛流马,刺史艳羡不已。
“河西军事,重在后勤粮道,胡人就是西突厥本部,甲胄兵器也远在帝国之下,只要手中有粮,一个汉卒,足可以抵抗三名胡骑。只是突厥,吐谷浑都是全军骑兵,我军机动力远远不如,要是野战护卫粮道,就是千难万难,木马流车要是可以大量制作,乃是改变态势之大利器啊。”
杨仁恭喝下一口河西糜子酒,辣的浑身舒畅,忍不住高声道。
“此车建造不易,工部集合天下巧匠,日夜打造,不过赶出来这百辆,而且此物地形崎岖的时候,容易受损,更换配件需要机关家熟手,我们要不是带着诸葛灵巧,一路上只怕木马流车也坏的七七八八了。”
少年看见尉迟恭和小徐子,你一杯我一杯,河西烈酒喝的不亦乐乎,也端起一杯到口中吞下,只感觉一道火线直冲腹内,配上烧烤的牛羊牛,居然颇为舒畅,他听见众人面前的火盆,火碳烧的吭坑直响,只感觉心中一下平静下来。
杨仁恭听他说木马流车打造不易,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众人说起吐谷浑大军,原来西平郡守将是公孙武达,乃是杨仁恭的旧部,甘州刺史深知公孙武达用兵严谨,而且西平郡城和张掖不同,储备充足,料来没有大变,还能坚守数月。
“河西之事,中枢就在甘州,甘州为柱石,则肃州,沙州稳如泰山,若甘州有失,整个河西四州,俱都危难,此次吐谷浑大军自南而来,虽有万骑,其实并不可惧,怕就怕突厥,铁勒开春自北夹击,南北并进,则我军大局危矣。”
杨仁恭随着众人吃喝一会,终于还是选择和黄门侍郎交心,少年临阵果勇,体恤饥民,完全不像李渊所说,未来半年,河西局面就在自己和直荡军的合作上,杨仁恭便不敢心存偏见。
司马九听他所说,知道刺史没有半点欺瞒,少年扔下手中半根羊骨,忽然咧嘴一笑,“河西虽然局面凶险,但是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就像棋局之中黑白两军厮杀,目光不应放在一城一地之上,河西四郡之活路,刺史以为在何处?”
“当在西域四十四国!”杨仁恭对此事思索良久,马上开口作答。
“好,英雄所见略同,去年龟兹,焉耆,鄯善,于阗,高昌诸国,虽然没有进贡,但是圣人参看沙州诸地商路来往,帝国所获银两,却远比往年为多,可见西域诸国虽然迫于突厥淫威之下,却仍在竭力保护丝绸商道,而让此商道越加繁盛,才是我来西域最大的事体。“
既然杨仁贡没有对司马九隐瞒什么,少年也把和圣人的共识,当众说了出来。
杨家父子对看一眼,都是面露欣喜之色,显然少年说的话,挠中了他们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圣人和司马侍郎深谋远虑,仁恭佩服,河西之地看似荒凉,人丁稀少,其实却是潜力无穷,从西而来的财货,很多贩卖到大兴城,就有十倍利润,至于我神州绸缎,到得极西国度,更是被蛮夷番邦视若珍宝,此中间的财货利润实在太多。”
杨仁恭点头佩服,主动给黄门侍郎敬了一杯酒,司马九爽气的一口喝下,想到甘州刺史的话,猛拍自己的脑门,好像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刺史和甘州众将镇守河西,圣人很是高兴,特名我带着军饷而来,褒奖三军,我诸事繁忙,居然把此节忘记了,实在是昏头。”
司马九想起杨广让自己做主对待甘州一干帝国干臣,心中暗笑,说来要是杨仁恭不是如此友善精明,只怕少年的记忆,也就不会那么快的恢复。
“特旨军饷?”杨家父子露出狐疑之意,李渊来信,完全没有此节,可见什么军饷,根本不是旨意,可能就是少年和圣人私下的协议。
“正是,蜀锦五十匹,刺史拿去自用,还有各类大青绸缎,扬州绸缎共数百匹,现在就在直荡军营,明日让人带着我的手令,找李子通统领领取,这是圣人心意,褒奖刺史镇守西域之辛劳。”
唐朝开始的河西,陇西诸军军饷,很多都是以绸缎的形势发放了,神州的丝织物,在这里是最硬通的货币,远比五铢钱好用,绸缎卖给胡商,反手就是利润,唐代开始的河西军需使,身上只要有户部的票引,都是自带商队运输绸缎做为军饷,司马九只不过把时间提前了百年。
听说有蜀绣到此,杨仁恭这样沉稳的人,都是喜笑颜开,蜀绣在河西,几乎比黄金还要珍贵,司马九这份军饷,送的很重了。
黄门侍郎稍微动之以利,杨家父子和他说话更是和善,说起城中商帮,杨仁恭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知侍郎是否听过昭武九姓,粟特商帮?”甘州刺史此时已经喝的满脸通红,目视黄门侍郎,沉声道。
司马九心中一动,昭武九姓乃是粟特人在神州的汉人姓氏,以康,安,曹,石等为代表,粟特人的国王都以昭武为姓氏,则这九姓就是粟特后裔的代表。
后世的安禄山的安,就是粟特大姓,粟特人是天生的商人,善于驱使骆驼,彼时西域沙漠千里,很多东西商道水源的所在,都掌握在粟特商人的手上,可以说杨广要司马九在张掖广开商路,粟特商人就是其中重要一环。
“粟特人世代为商,我心中明白,此城中粟特商人不少吧?”司马九沉声问道。
“此城粟特会馆乃是城中最奢华的所在,甘州乃是贸易中枢,粟特人一向不少,你别看城中缺粮,那些粟特人却是每日酒肉不断。”杨仁恭眉头一皱,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