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杨德祖?
曹操在脑海里搜寻起这个名字来,毫无疑问他记得,且印象非常深刻。
倒不是只因为杨修,而是因为杨修的身世。
弘农杨氏,四世三公!
杨修的高祖父杨震、太祖父杨秉、祖父杨赐、父亲杨彪历任太尉,家门和汝南袁氏旗鼓相当。
而他的母亲,正是汝南袁氏之女。
所以真论起出身显赫来,杨修恐怕是当今天下独一份。
他想不深刻都不行。
不过此子倒也未辱没了家门,天资聪慧,学识渊博。
十七岁举孝廉,二十二岁入朝为郎中,如今已有三载。
“奉孝,杨德祖才能我自无疑虑,可他是杨氏独子,让他持节远入西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曹操眉宇中带着几分忧色望向郭嘉。
杨氏门生故吏遍布,杨修若真出了事,他少不了被杨家责难的同时,恐怕也会被天下人攻讦嫉妒贤良。
眼下强敌环伺,内部若再不稳。
这就给了袁绍、刘琦等人一个绝佳的发难借口。
“从许都西行凉州之路遥遥万里,主公打算派多少人护送天使西行?”
郭嘉问了一句。
“奉孝此言又是何意?”
曹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此次赴凉州,他是希望尽快把自己结好的意思传达给马腾韩遂,人数自然是越少越快。
听郭嘉这意思,怎么好似还要派大军护送呢。
“主公,许都前去河南尹不过数百里,尚且太平,只需数十人足以往返,可过了河南尹,司隶诸如弘农、京兆尹、冯翊扶风之地,战乱频生,匪患遍地,天使护卫太少不举旗帜,若是贼寇截了天使又该如何?”
郭嘉不紧不慢接着问道。
“自然是追究当地…”
曹操一句‘追究当地府吏罪责’还未说完,立刻闭上了嘴。
这不是逼着他们降于荆州或是冀州么?
“主公,天使若往凉州,除了联合马腾韩遂,还有在沿路各郡宣扬朝廷威严,更需大张旗鼓。”
“大张旗鼓?奉孝,若是派大军护送,且不说其中耗费颇多,行动迟缓必然会被刘琦和袁绍所堵截啊…”
曹操有些难以置信望着自己这位谋臣,这么简单的道理郭嘉不可能想不明白。
“主公,嘉所言大张旗鼓,可并非说要大军相随,百余人亦可大张旗鼓,杨德祖过了河南尹便是弘农郡,以弘农杨氏威望,司隶各郡官吏必然会派兵相护,又何需主公劳心费力?”
郭嘉滔滔不绝,自信而道。
这便是四世三公的名声!
不仅主公这个大汉司空需要忌惮,地方官吏更要忌惮。
人家只要一句话,天下便有无数人站出来指责你的不是。
无论你是否有意无意,是对是错。
名声只要坏了,不管你投往何处,只要这天下还是士人天下,你就永远无出头之日。
“奉孝之言…这杨德祖一人可低千军万马!”
曹操渐渐有点明白过味来,看向门外:“来人,去杨府把杨郎中请到府上来!”
“主公,此事当为拜托的好,还是嘉亲去一趟杨府,说服杨氏父子。”
郭嘉起身,主动请缨道。
“那便有劳奉孝了。”
“为主公分忧乃分内之事,嘉告退。”
许都东街。
杨府。
一个身穿常服的老者,正将一捆捆卷牍翻开,晾晒在了烈阳之下。
这时。
门外一个年青俊逸的郎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本线装成册的书籍,看向老者道:“阿翁,儿近日在市集上捡了两本书籍,煞是有趣,阿翁你可否要来一观?”
“是何书籍?”
老者看了一眼儿子手中之物,转身走进屋内,不一会便领着两大捆卷牍走了出来,健步如飞。
“一册是五经解读,另一侧则是关于荆州星象之事。”
年轻郎君举起手中两册书籍,嬉笑而道。
“荆州?”
老者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卷牍走了过来:“传闻刘景升这些年在荆州兴建学校,广修礼学,莫不是他着人编撰而成的书册?”
“哈哈,阿翁见微知著,孩儿佩服。”
年青郎君把手中的书册递了过去。
老者看着书面上‘五经章句后定’和‘荆州星占’几字,微笑着打开翻了几页,片刻之后赞许点头道:“刘景升还是做了些实事的,简单明了,即便初习之人也可快速明辨释义。”
“不错,比如这句‘静言庸违,象恭滔天,注为:花言巧语,阳奉阴违,貌似恭敬,实则对上天轻慢不敬’,极为合适。”
年青郎君也笑了。
“那我儿倒是还可以再看看。”
老者说着,便要把书册递给自家儿子:“星占之术,阿翁不感兴趣,你若有意,看看倒也无妨。”
“阿翁,孩儿对星占也无兴趣,只是其中有趣之处,阿翁两本书册翻开即可有所体会。”
年青郎君却未伸手接过,笑望老者道。
看着似有深意的儿子,老者将两本书册都翻开,摊于手上。
太阳之下,连书页切割后边缘的绒絮都看的清清楚楚。
仔细比对之后,再抬眼疑惑看向年青郎君。
“阿翁,你将两本书中字体比较一番再看。”
眼见父亲还未发现其中要处,年青郎君不禁又提醒道。
老者闻声知意,将两本书大半重叠,比较起前两行字体来。
转眼间。
老者瞳孔瞪的老大,抬眼看向儿子。
“父亲想必是发现了,这两册书的字体一模一样。”
年青郎君敛起笑意,眼中也多了几分震惊道:“而且全书笔记工整,毫无错字修改痕迹,绝非人力所能为之。”
“我儿是说,这书册并非人力抄录,而是犹如印章一般,直接盖了上去?”
老者明白过来,又拿起其中一本多翻了几页。
果然如同自家儿子所说,书中没有添加漏字改字的痕迹,也无人力抄书时久后手腕酸疼的潦草感。
“阿翁印章这个引喻极妙,孩儿一时都为想到,可惜我问那店铺主人,他也只是看此物新奇才带了这两本回来,不知所用方法为何。”
年青郎君带着几分向往看向南地:“若是有机会,孩儿倒是想亲自去荆州游历一番了,不知此物可否又是出自那刘伯威之手…”
“修儿,你既入朝堂,当思君报国,游历荆州之事,还是等哪日天子降旨于荆州,你再请命前去不迟。”
老者面露谨慎色道了一句。
只见府中管事快步而来禀报道:“家主,司空府郭祭酒前来拜访,家主与郎君见是不见?”
“郭奉孝,他来作甚?”
年青郎君回望老者。
“有请。”
老者吩咐了一句,看向自家儿子道:“不管来府上何意,现在你我都无需得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