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号,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阳光明媚。
老周家的早餐搞得比较‘糊弄’,没做米饭,只有一荤一素两个菜,主食是自家包的粽子。
乡下农村有一点周宽特别中意,每个传统节日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相应的节庆食物。
陈文茵女士厨艺不咋的,手艺倒还不错,粽子包得很美观。
农村家庭的粽子馅讲究较少,一般就那么两种:无馅、蜜饯馅。
家庭条件比较好,又有那个耐心的,才会去准备肉馅之类的。
周宽个人比较喜欢吃蜜饯。
这一点,陈文茵女士当然清楚,甚至…专门有一扎粽子是给周宽特地包的。
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就是每个粽子头中尾三个地方都放了一颗蜜饯。
这就叫…超级加倍!
早餐过后,周远初开车载着陈文茵和周宽去了漓源。
周远初长年在外务工,其它手艺不好说,早拿了驾照,买个二手车直接就能开,不麻烦。
这辆二手大众速腾只花了5万多,是07款手动档。
抵达外婆家后,也就稍微坐了一会儿,陈文茵就去了太平。
端午节嘛,街上行人都比往日里多,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彩票承销、火车票代售这两样钱挣起来不复杂,但也得开门才行…
老人也给周宽准备了超级加倍的蜜饯,这会儿他拿只筷子戳了个蜜粽吃着,听老人唠叨。
老人乐呵呵地说:“中午还要吃饭,尝两个就行吧,中午再吃点好的。”
“嗯。”周宽只顾应声。
说了两句,老人感叹了声:“这次你又没赶上在放假过生日。”
周宽刚好吃完最后一口,将筷子放回洗碗盆,笑着说了句:“年轻人生日没什么重要的。”
“不一样,过了这个生日你就真的是个大人了。”老人脸上全是笑容。
说话间,老人从毛绒外套兜里掏出来个红包:“宽宽,这是外婆给你的生日红包,就别告诉你妈妈了,自己留着买点好吃的,正好马上就是高考了。”
见老人一个劲儿往自己兜里塞,周宽也没有拒绝,笑着接了下来:“好,我不跟妈妈说。”
见状,老人一下笑逐颜开:“诶,对。”
“…”
这次回家,陈文茵也好,周远初也好,还是外婆都在提周宽马上要到来的18岁生日。
以后都不好再说未成年了。
碰巧今年农历的五月初九刚好是公历的六一,儿童节。
四舍五入,周宽同学这起码得年轻十岁…
午前,周远初开车过来接周宽回家吃饭,因为过节没有顺便接上老人过去。
有些事情在农村还是比较讲究的,比如有儿子的情况下几乎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女儿家过年,一般的,连节也不会去女儿家过。
周宽直到四月份回家才去推动陈文茵落定体检的事情,也跟这些人情世故有一定关系。
这时候可以有解释:比如老周家店铺生意还可以,又刚好碰上了医师建议,左右也就那么几百块钱,大家都放心。
也不算逾矩。
一定要最直白的解释,就是相当俗套的东西:经济基础决定话语权…
回到嘉鱼桥,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个菜。
丰盛程度甚至都有点超过了过年。
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搞了个农村家庭不太常见的甲鱼汤。
“怕是要过年。”周宽看到后开了个玩笑。
陈文茵眉眼间都是笑意:“又是端午,我们周宽又马上十八岁了,弄点好吃的。”
“放心,都是你爸爸做好的,我就看了看火。”
“…”
这顿午饭吃得有点撑,午后的太阳没有很热烈,周宽搬了条椅子坐在还没有硬化的泥土地地坪中嗑着瓜子。
不大会功夫,看到周远初又把车开了回来,略觉奇怪。
周宽还寻思在家歇个半下午,再骑车去太平。
等周远初停好车走过来,周宽一掏兜,空空如也,有些啼笑皆非:“不太凑巧,刚好吃完了。”
周远初做了个手势表示无所谓,嘴上问:“什么时候去学校?”
“赶得上最后一班车就行。”周宽无所谓地说。
“…”
扯了几句闲话,周远初走两步到了地坪边上蹲了下去。
再往前是一道陡坡,大概有个四五米高度,下面就是农田。
蹲下后,周远初掏出烟盒,侧身朝周宽作势,嘴上道:“来一根?”
“不了。”周宽笑着拒绝。
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周远初送完陈文茵又回嘉鱼桥,是有话跟他说。
见状,周远初也没坚持,给自己点上了一支吸了一口,笑了下才说:“其实我学了一阵,就是怎么也吐不出烟圈。”
“这个…我也不太会,反正就那样呗。”周宽有点挠头。
周远初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也逐渐扯开了话头:“有个十年基本不怎么在家了,平素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你妈妈来管,很少跟你讲东讲西。”
周宽附和的点点头。
“…”
周远初徐徐说着:“我也不很清楚你想些什么,本来年代不同,你们的想法就跟我们不同。”
“这些年我在外面务工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基本上是重复性工作,也没什么能力,好比周钰宝一毕业的工资就是我两倍多。”
“现在时代发展很快,都在说网络网络,家里这个店子也是要用电脑用网络,因为这个网络的关系,你们年轻人比我们了解的东西多得多;
比如元宵节店子里那么多客人来,也是你解决的。”
“现在我跟你妈妈已经完全看不懂以后社会是怎么发展,时代是怎么变化。”
说到这里,周远初点上了第二支烟。
“我们都是普通农民,讲不出大道理,能够开个店子轻松一些,都还是你提的意见;
没太多能力给你提供什么帮助,能想到的也只有多赚点钱,到时候看看去南丘盘个超市干干;
我在外面也经常听大家念叨房子,周钰宝也提过几次,说房价总是在涨;
前两天才问了周钰宝,羊城现在稍好一点的房子都快一万一个平方了,按这个价格算,等你大学毕业时,我们都不一定能给你攒出羊城一套像样房子的首付。”
“没办法,只能怪你的父母只有这样的能力。”
“…”
掐掉烟头,周远初回头看了眼周宽,话锋一转:“一晃你也18岁了,马上高考然后去上大学。”
顿了下,周远初才说:“高考这件事情上你很有把握,中山大学也是相当好的学校,不过选什么专业我跟你妈妈根本不懂,你还是要多参考周钰宝的意见。”
“…”
“我们多活的几十年,多看的几十年人情世故,也只能是告诉你一些浅显的道理。”
“出门在外要明白无论哪个毕竟不能一直帮你。”
“朋友该交还是要交,不过也要学会留点心眼,大学毕竟不像高中只有白华这一亩三分地,学校里五湖四海哪里来的都有。”
“以后的路就基本都只能是你自己走了,受了欺负又或者不愉快,我们也隔着千山路远,管不到。”
“…”
说着,周远初长叹了口气:“从心底里说,我们都不希望你像我们这样平庸无能,毕竟你是男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会多一份成家立业的责任。”
“但是,我们也希望你能轻轻松松的长大。”
最后,周远初收回虚虚望着远方的目光,回头看向周宽,平缓道:“我们没什么能力给你人生上的建议,希望你能自己想好怎么过这一生,也希望你能过得有出息。”
“…”
许久,周宽才开口:“我明白的。”
在周远初平淡如水的语调叙述中,他唯一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干涩涩的。
像是一下被抽干了全部的水分。
身为人子,其实很难面对父母忽然向自己坦诚他们这一辈子的失败与平庸。
因为这是父母在说:他们老了。
2009年的端午节。
周宽十八岁生日前夕。
老周家屋前地坪上,周远初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当作一把‘剑’,递给了即将进入成年人世界的周宽。
剑上刻满了周远初和陈文茵对周宽的殷切期待与全部鼓励。
也写满了为人父为人母对子女的满腔关心,以及那些不便言说的担忧。
周宽两辈子的记忆里,周远初也是头一次这样坦诚的跟他说这些。
大概是前世这个时候周远初不在家,后来每年只有过年时节能碰碰面,再后来周宽就进入了社会,再说就显得不必要了。
后来,周宽只记得,那天下午的风,过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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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我承认这二三章确实平静如水,但没有要拖节奏的意思,这是本来就规划好的故事;除此之外,剩下也只有个高考前的喊楼剧情没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