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终于走了,带着他的全部仪仗光明正大的出了庄子,沿着大路回京。
李修扶着被吓到的紫鹃,坐在凉亭里喘气,亲王的威压让她难以承受。
戴权反而没走,一脸神秘的问李修:“你真不知道那人藏在哪?”
李修好无奈的再次阐明自己:“我进京是游学备考的,那位坏事的时候,世上还没有我这个人,我和他怎么能牵扯的上?”
戴权啧啧咂嘴:“你怎么总是惹这种无妄之灾?”
李修也只能说自己流年不利,染了晦气。
戴权颇为认同:“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要不是你认识了什么秦钟,也不会搅进这桩官司里。”
“他一个营缮郎家的孩子,更不会有关联的吧?”
戴权看了一眼紫鹃,紫鹃知趣的告辞,说是她们要回贾府住几天再回来。
李修叮嘱好紫鹃:“跟林姑娘说明白,贾家的贵妃得位不正,非是善事,要谨言慎行。早些回来,若有事攀扯住了腿脚,派人捎个口信给我,我想办法让你们脱身。”
紫鹃心头发甜,被人牵挂的滋味还真是不错,忘了刚才的恐惧,美滋滋的福身告辞。
等她走的远了,李修和戴权才仔细的复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求能有个答案让戴权给宫里送回去。
一切的起因皆是从工部营缮郎秦业说起,二十一年前,他以发妻多年未有生养的由头,从朝廷的育婴堂里抱走了一个女婴,那女婴就是后来嫁进宁国府的秦可卿。
戴权直言:“若说真的无所出,那秦钟又从何而来?再者说,既然是说无所出,为何不抱一个男婴承继香火,偏偏要抱一个女婴呢?”
“会不会是那时正巧没有男婴?”
戴权横了一眼问话的李修:“咱家早就查过,那时共有三个男婴,秦业看都不看,直接就抱走了秦可卿。”
李修吐吐舌头,看来秦业就是奔着秦可卿去的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事,更是峰回路转,让人看不明白。有了秦可卿六年后,秦业的发妻却老蚌生珠,一举得男,有了秦钟。也因此亏了身子,没几年,扔下幼小的秦钟,撒手去了。
戴权冷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秦业到底行不行,没有他吃药补身子的记录,怎么就忽然有了个儿子。欲盖弥彰到最后,干脆把长大了的秦可卿,嫁进了当时的宁国公府。厉害啊厉害,一下子就成了国公府的重孙媳妇,还执掌中馈,并深受喜爱。做媒的竟然是南安郡王家,一环一环的套下来,糊弄傻子呢。”
李修心里也是有了疑惑,单说秦可卿这个被抱养的弃女身份,本身能嫁进国公府就很可疑。门当户对不是说说而已,宁国府的贾蓉,李修也是见过的,是个风流纨绔子,他爹贾珍更是京城风月班的总教头。
要说父子两个图许秦可卿的颜色,倒是能说的过去,只是门户也太低了些。
不过,李修可是知道这背后有着义忠亲王的影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是当年的太子爷,没些跟脚才是咄咄怪事。否则,他也不会被废掉之后,还能脱身京城,消失的无影无踪。
算算年纪,也只比如今的太上大个两三岁,还有没有新的后人,谁也无从可知。
戴权敢跟李修说些这个,背后是天子的授意。种种迹象表明,义忠亲王极有可能藏在中顺亲王所说的川陕甘交界的白龙湖。
圣上名忠顺亲王办理此事,正在慢慢收网,靠近那里。
而敦煌,则是义忠可能西逃的路线,一旦让他进入了地域辽阔的西域,再想有他的消息,是绝无可能。
“义忠老亲王到底是当年的太子爷,经营了多年的京中与地方。否则,他也不能被废之后,还能逃出京城,可见他暗中的势力不可小觑。毫不讳言,恐怕四王八公十二侯,有不少是他的死忠。所以还不能大张旗鼓的下手,只能暗中谋划妥当,徐徐图之,一举得胜拿下他。”
李修在戴权面前,自如的许多:“所以我这个傻子一头扎进来,又正好是敦煌李家的人,软禁我的意思是,把我藏在暗中,然后死死关上西域的门户是不是?”
“你可不傻。”戴权哈哈笑起来:“咱家从未有想过赚钱不用经商、不用收礼就能得的到。全托了你的福啊!好好待在这里修身养性的读书,等用到你的时候,你再报效皇恩。”
李修明悟,自己成了一把锁。要是忠顺亲王一切顺利的话,自然也就用不到了自己。万一,老义忠千岁得到消息再次逃脱,能跑的地方恐怕就是西域。唯有那里,朝廷才鞭长莫及。一旦穿过了黄沙大漠,哈密等地也是瓜果飘香的人间圣地。
戴权今天陪着忠顺亲王来,恐怕就是要告诉自己最后这句话,也算是当今的口谕。
“学生李修领旨。”
戴权满意的点点头,嘱咐他些别的话:“贾家非必要时,就不要去了。且容他们蹦跶些日子,早晚要收拾。你那个小世妹,你适当的拦着些,那一家子黑了心的要算计钱,恐怕她的家产不保。”
“这又是为何?不怕悠悠众口吗?”
戴权笑着站起身,指指自己胸口说道:“因为,我要去给他们家宣一道旨。”
“哦?”
“太上皇的旨,准后宫在京城的人家,若是有个规制不错的宅院,就准许其回家省亲,以享天伦之乐也。”
“哎哟!”李修吃了一惊:“如此不是要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吗?坏了坏了!小世妹的余财难保。我要去和她嘱咐嘱咐。”
戴权斜眼看着李修嘴上说着热闹,腿脚却根本不动,哼了他一声:“又给咱家耍心眼。知道我也要去贾家,是不是想着我和她一路去?到了贾家后,我随便点上一两句的,就能帮着保住她的家产?”
果然被人说中了心事,李修只得笑着赔礼:“那毕竟是她外祖家,她不好拒绝,我也不好硬顶。唯有公相去说句话,保准管用。可怜可怜这个孤女吧。”
戴权抬腿就走,李修后边紧紧的跟上,陪着他都上了马,拉住缰绳没话找话的不让走。
那一边的黛玉、宝钗、湘云等人,终于收拾好了出了屋,正要上车的时候,紫鹃拉了拉黛玉的袖子,示意她去看李修。
林黛玉抬头看过去,李修在戴公相的马下死死拉着缰绳不让走,似有什么隐情一般。想了想事情,低声嘱咐了一句给紫鹃,这才上了车遮住了车帘。
紫鹃来到赶车的王短腿面前,喊了声大叔:“您把车赶到李公子那里去行吗?”
王短腿怎敢怠慢,答应一声后,看着车帘盖严实了,轻轻一抖鞭子,驱赶着马车靠向了戴权一行。
戴权被李修缠的烦了,用马鞭子敲他的手背,让他松手:“躲开!什么破事也要咱家给你管。不会打个借条,等着要回来?”
“他家都死绝了,我向谁要去?”
宝钗在车里听得分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黛玉。
黛玉心里一沉,看着宝钗轻轻的摇摇头,又用手,指指车内的她们三个人。
宝钗好生疑惑,不是封了贵妃么,怎么李修还说他们家要死绝。
就听外面戴权骂李修:“左不行,右不行。你要怎地?咱家是给你办差的人吗!”
李修赔着笑连声说不敢:“不敢不敢。只要您这么这么说,有好事,您是头一份子!”
湘云皱起眉来,愤愤不平的开口:“他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要坑老太太吗!坏人!哼!”
宝钗笑而不语等着黛玉反击湘云,黛玉眼波一横,扬着小脸问着湘云:“不过是个未雨绸缪之想。府里面若没有别的打算,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真要有那个打算的话,我可没有叔叔婶婶的守着,就一个被人骂做坏人的世兄,难不成,我还要和一个为了我坏的人,割席绝交?”
湘云不肯示弱:“府里必不会做如此之想,都是小人心肠才算计着。”
黛玉冷笑起来:“侯府的千金大小姐,我这个草木之人,四份的财产,如今在我手里只有一半。我劝你,莫经他人苦,休劝人行善。小人之论,几个时辰后便有分晓。”
湘云大吃一惊,张着小嘴合不拢,黛玉说的是真的吗?怎么老太太也会图谋她的家产,这不可能的吧。
她胡乱的想着,宝钗心里也没闲着,赶紧的盘算自家银子,要怎么个说法用法,才能掩住贾家的口。
三个冰雪聪明的姑娘,都推算出贾家要借银子修园子。只不过各有侧重。
史湘云自幼没了父母,老太太怜爱她,命史家的侄子把她抱过来贾府,自己养着她。因此,她不愿相信老太太会图谋和她一样是孤女的林黛玉。
心里暗暗想到:“等着回了府,总要水落石出。那时,我看你林黛玉怎么分辨,我都咬死了李修是小人。”
黛玉心里倒是一片坦然,反正就那么多,还都在贾府的库房,就是自己不乐意,也挡不住人家拿来用。
还不如试试他的办法,不行的话也就不行了,我林黛玉回来读书种田也能活。
想到这儿,隔着车帘咳嗽一声,紫鹃和雪雁在车外低声问何事。
“请他来。”
雪雁诶了一声,比紫鹃快了一步,跑去找李修。
李修这才松开了缰绳,几步来到车前,紫鹃伸出三根手指,示意他车里面有别人。
李修一点头,站的稍远些,问车里的黛玉:“世妹可有担心?”
黛玉在车里答道:“世兄岂不闻千金散去还复来,何必拘泥身外物。况且这些事,都是小妹我的家事,实不忍心让兄长为我失了大丈夫的本性。且信我,由我来做个了断可好。”
说完话,瞧着脸上变颜色的宝钗好奇,世兄和我一说话,你就像开了染布坊子一样五颜六色的,是何道理?
外面的李修沉吟片刻,说了声:“既如此,世妹可尽孝而为。为兄在林家庄子里,等着世妹归来。”
黛玉嗯了一声,眼眶红了一圈。李修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是想把自己娘和自己的母女两代人嫁妆,送给外祖母。这确实是代母尽孝的意思。
母家有难处,做女儿的帮不来外面的事,凑些钱财让母家不至于太为难,是黛玉想做而又能做的事。
舍我之财,代母尽孝,也能让外祖母松心,何乐而不为?诚如她自己所言,千金散尽还复来。尽了这份心,自己安稳的回到庄子里,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觉得苦。
李修又转回身去跟戴权说道:“前言不算,由得他们家怎么样吧。只求内相能将我世妹安稳送回来就行。”
戴权一仰脖子:“用不着你废话,你的法子我借来用用。还有几家也想回去的,这活儿要是都揽下来,几年之内是够吃的了。”
李修苦涩的一笑,施礼请戴权他们启程。他给戴权说的法子,说穿了就是用宫里的名头,去给各家盖省亲的园子。
名头也好找,不可逾制。
要是真能行的通,怎么赚钱,根本不用李修去交代,戴权比他玩的精妙。
车马辚辚而去,不多时,庄园里空了下来,李修赫然觉着天地也大了许多。招呼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向着庄子外面走去,他要去和佃户们谈谈承包的事体。
黄昏时分,荣国府内已经点起了灯火,贾母院落内外都热闹非常。王熙凤一如既往的穿梭在人群中,李纨带着三春围在贾母身旁。
贾宝玉闷闷不乐的躺在贾母怀里,不住口的问三个姐妹怎么还不回来。
贾母喊熙凤,派人去迎一迎,别路上遇到事耽搁住了。
正要派人去,二门上的婆子传过来了话:“林大姑娘、史大姑娘和薛姑娘,一并都回来了。此时刚到正门,等着进来。”
王夫人笑着说话:“正门那里人多,何不走角门进来,离着老太太这里也近。这三个孩子,还都是淘气。”
邢夫人接话说道:“兴许有着不一样。她们三个没一个是回家来的。都是啊,来给老祖宗贺喜而登门的晚辈。”
薛姨妈略显尴尬,她们暂住贾家的,还真不算是回家。
贾母哈哈笑起来:“老大媳妇难得想着孩子们的事,我个老太婆都给忘了,她们如今都有自己的家了,可不是来给我贺喜的吗。凤丫头,你去二门迎一迎上门来的孩子们。看看她们空没空手。要是空着手来的,喝杯茶就让着她们走吧,咱们不管饭。”
一席话让屋里屋外笑得开怀,王夫人眼角抽搐,薛姨妈低头喝茶。
撵客撵成贾母这样的,也是难为了不走的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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