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輗也是一位老臣子了,不管是在中央还是地方,都有丰富的处理经验,性格比起王竑还要直白,在外的名声是老流氓。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赞同考成法,在听说京师颁布考核官员绩效的命令后,没多久就发来奏疏对着太子大加称赞,并且表示自己早就在南京那边罢免了几个混日子的官员,还暗搓搓的指责南京那边的本地官全是摸鱼党,让他恨不得全给撸了帽子。
“京师这边可以派遣左春坊司直郎林聪而去。”高谷不甘落后,对于洗白自己工作态度这事非常积极。
朱见济却是插嘴,“让锦衣卫指挥使朱骧也去衡州府!”
“此前赈灾,已有通知。可衡州府还是爆发了如此之大的灾情,隐藏至此方才上报…不以重法施压,不足以正朝廷威严。”
一万多人!
平常打仗都不会死这么多,结果就硬生生让人给拖死在了天灾人祸之中!
朱见济决定,他要对衡州府的官员狠狠一巴掌,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做“太祖皇帝的疼爱”。
“那好,那就依太子和诸卿所奏!”景泰帝点点头,眉间因为重大灾情带来的阴影还没驱除。
会议过后,朱骧被急召入宫,拜见太子。
在听闻衡州府大灾后,他也是一副难掩怒气的样子。
作为于谦的女婿,他是非常厌恶这种误国误民的家伙的!
特别是地方上出了问题还要瞒报,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等瞒不住了才上报中央,让后者来背锅。
想想都恶心!
这也是朱见济放心任命朱骧的缘故。
在这种时候,朱骧的刚正反而是很适合打击黑暗分子的利器,而且他身负皇权和于谦两重光环加持,做的狠了也不会被人喷到哪里去。
“你此去衡州府,对于地方上的那些人,但凡涉及瞒报灾情,尸位素餐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要放过!”
朱见济语带杀气的对着朱骧吩咐道,“父皇那边已经准备,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切莫辜负了湖广数万百姓!”
“卿家掌管锦衣卫,自当为我皇家张目,不使某些官员失职辱命。”
他要借用这个机会,把衡州府的官场好好整顿一番!
朱骧郑重抱拳,“臣,领旨!”
随后几天,朝廷又张榜召集了一些民间有名的大夫,连同太医院的官员,一起打包让林聪朱骧带去了湖广。
而快船快马携带的旨意也迅速达到南京,轩輗接到后,即刻启程,乘船顺着长江而上,直至衡州府。
同时期乘着官方快船来到南京的,除了让轩輗去当救火队员的圣旨,还有徐永宁,以及被朱见济指使过来帮忙忽悠某些人的仝寅。
在朱见济和景泰帝都为了救济湖广灾情而急得嘴上长泡之时,准定国公终于来到了大明朝的第二首都。
“侄儿快来!”
当代的魏国公徐承宗非常热情的接待了这个亲戚。
徐永宁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跟着叔叔走入府邸。
真是没想到,陆地上活蹦乱跳的徐国公,竟然会晕船?!
徐承宗在见到大侄子的时候也很为他担心,但徐永宁死活不肯松口承认自己晕船,于是只好维护他的面子,用轿子把人抬了回来。
双方行了家礼,认了一下亲戚,徐承宗见着侄子的脸色还没恢复,便让其余人退下,等人好一点再仔细联络下感情。
在叔叔家里坐了一会儿,徐永宁感觉舒服了些,便问徐承宗,“朝廷不是下旨不准人坐轿子吗?怎么南京这边还是如此普及?”
魏国公长叹一声,跟大侄子解释道,“此前府里的确是不打算坐轿子的,可家中的轿夫自陈不知道后面能做什么,其他官员显贵仍然我行我素,我魏国公府既然在南京…总不能过于标新立异。”
徐承宗本人还是顺着老徐家的家规家风办事的,平时生活也算简朴。
再加上他们在靖难之役中得罪过太宗皇帝,一度被夺爵,二代魏国公连个追赠和谥号都没有,所以一家人都算行事低调了,生怕又勾起北京皇宫里的天子不满。
奈何身处南京,徐承宗想把自己打扮成一朵白莲花是绝不可能的,于是在一些日常生活上,也只能跟着潮流走,生怕自己落了伍。
“所以南京这边是怎么搞的?”
徐永宁眨巴一下大眼睛,好奇的打听起了南京官场的动向。
只能说真是“近朱者赤”,徐永宁这么个二哈学着朱见济的手段装无知懵懂,还真让徐承宗有了倾诉的欲望。
虽然之前和大侄子没见过面,但魏定二府分出去也没多久,双方更常有书信往来,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所以徐承宗对徐永宁还是很亲近的。
更何况徐永宁是东宫伴读,靠近权力的最顶端,让徐承宗也想过去蹭一蹭侄子的光。
南京的勋贵们大多在靖难中犯过事儿,对太宗皇帝还是很有阴影的,也担忧自己的富贵会不会哪天被天子废掉。
于是徐承宗为大侄子介绍起了南京的情况。
徐永宁时不时的插两句嘴,引导着徐承宗往自己想要知道的方面说下去。
也许是认为那都是普遍现象,徐承宗并没有生出警惕来,而是顺着徐永宁的话说了下去。
既然大家都在做,
那就没必要瞒着大侄子嘛!
然后徐永宁就知道了南京官员普遍“官商勾结”,并且生活堕落的事。
而这儿,距离正式迁还不到四十年。
按着官员的政治生命算,两代人都没过去,竟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官场真是黑暗!”
徐永宁最后发表了自己的听后感。
徐承宗在旁边尴尬出一张老脸。
他虽然没有授任官职,但勋贵的身份还是可以让他混入官僚生活圈子的。
只是受限于太宗皇帝的威慑,让本应该是大明顶级勋贵的魏国公一家的地位打了个折上折。
好在他们老徐家的另外一支靠得住,现在都混成太子伴读了。
等太子登基成新任皇帝,那徐永宁妥妥的天子近臣。
作为亲戚,现在跟人建立起深厚的叔侄情谊,以后的好日子还会远吗?
徐承宗想的很好,于是他很配合徐永宁,听着年轻人正义的指责,并不吭声。
毕竟利益让人无法团结。
虽然在经济上,魏国公府的确和南京官场有牵扯,但徐承宗看的非常清楚——
能决定他们家长久富贵的,不在南京这群当官的手里,而在遥远的京城之内。
徐承宗在大哥去世却没有子嗣继承后,还担心过很久,生怕北京的天子借着这个事情直接把他们家的爵位给废了。
好在他到底是捡漏成功,在正统十三年成了新的魏国公。
而且作为勋贵,“与国同休”的口号可不是平白无故喊出来的。
不管是为了老祖宗还是子孙后代的福气,徐承宗都很想舔一舔皇权。
徐永宁跟第一次见面的叔叔进行了亲切且诚恳的交流,最后不得不承认,朱见济预料的果然正确。
魏国公果然有很大可能把屁股歪到自己这一边。
不过那是因为他俩本来是亲戚,魏国公一脉又饱受过皇权痛击,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状态,对皇帝有需求,加上徐承宗本人没什么过度的欲望,这才主动游到了他的鱼篓里。
那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