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了?再不来你们家什么都没有了,春艳,你们家也真是的,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就欠我们东西,这么多年都没还,现在信用社的钱还了,我们的钱是不是也该还了!”
满仓的大姨夫把驴车拴在棚子里,接着大马金刀进屋,一屁股坐在炕上,目光在屋内各处打量,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谷春艳心里不由得一惊。
“大姨,这不是上午信用社刚来人把东西拉走,这房子也要查封了,欠你们的钱等到秋后我们卖了东西肯定还,而且我也下岗了,都是亲戚您缓一下…”
想到家里欠大姨家的五十块钱,还有一点东西,以前的谷春艳并未在意,都想着把重头戏还了,小份先欠着,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姨家不缺钱。
缓了好一会,谷春艳哑着嗓子说道,哭了一上午,嗓子就跟堵了一块棉花一样难受。
西吉那边号称麻子城小香港,小工厂一大堆,大姨和大姨夫这么多年没少发财,一时半会用钱的地方也不多。
“等秋后?谁知道你们家欠了外面多少钱?一刻不等了,还有我代表你大舅,四舅,五舅,你老舅,还有你姥爷姥姥一起来要账的,前些年你们年纪还小我们不好来,现在你们都大了,欠的东西也该还了,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别让我们白来一趟,这是单子,你自己看看!”
大姨还没说话,大姨夫送过来一张单子,恰好满仓从外面走进来,迎面两个熟悉的面孔,场面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是前世自己上大学凑学费的时候。
大姨和大姨夫赶着驴车来收账,家里的锅碗瓢盆…大凡是跟姥姥家里有关系的一样不剩全都拿走,最重要的是当年的一笔欠款,大姨翻倍要。
大姐谷春艳竟然给了,等俩人走后谷春艳抱着谷满仓哭的很昏天黑地,后来满仓才知道大姨黑了心,而刘金和另外几个人也表示借款没那么多,因为借款的时候几个人都在。
“如果再发生这件事,绝对不允许大姐掉半滴眼泪!”
想到母亲娘家人的绝情,满仓的心冷了下来,望着两人的目光也不善,进屋一个字都没说,大姨和大姨夫的眼睛眯了起来。
“还特么说我们不应该来要账?这小兔崽子见到我们连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娘家人,这账我们今天要定了,别跟我们讲究什么亲情,都特么不好使!”
正好找不到理由,唐球子索性拿着满仓的无礼说事,毕竟在农村这玩意比什么都好使,就跟你说谁拉屎没擦屁股,对方一定会认为这个人脏一个道理。
谷春艳狠狠的瞪了一眼谷满仓,满仓视而未见,而是拿过账单,望着上面事无巨细满仓知道自己母亲娘家的亲戚这回算是全都死光了,再想想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
这种亲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下全都绝了,避免以后踩着亲情的肩膀让自己家吃大亏,现在亏待一点没什么关系。
“满意,老酒进来搬东西,快点!”
一声招呼满意和老酒赶忙进来,望着满仓的样子满意也没吱声,大姨和大姨夫眉头皱了皱并未发作,而是冷哼了一生。
“那个碗架子,筷笼子,锅铲子,鞋拔子…喂猪的猪槽子还有炕柜上面的玻璃拿下来,那是我大舅他们画的,那个门上的门把手拆下来,那个烧火的烧火棍拿车上,那都是我姥姥家亲戚的,别落下什么…两位核对下单子吧!”
伴着满仓家里往外搬东西,村里人以为满仓要搬家,纷纷过来帮忙,直到看清屋里的人,众人都愣了,刘金的胡子都气的撅起来了。
“真没见过这种亲戚,特么的干的是人事么?当年谷裕结婚的时候娘家陪嫁过来的东西现在往回要,都是些什么玩意,还有比这个落井下石的么?”
“爹,咱们要不要动手?”
刘铁柱拳头也握的紧紧的,周围一帮乡亲也是各种咬牙切齿。
“对外面的人我们能动手,这帮人是满仓的亲戚,帮理不帮亲,帮亲里外不是人,你懂个屁都给我老实的呆着。”
猛嘬了两口了烟袋,刘金凶狠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屋内泰然自若的两个人。
“那个酱缸也是我们的,现在也一起得拿走,你们不用了是吧?”
走到菜园子里,大姨启华打开酱缸,眼睛里都是故事,满仓眼睛眯了眯。
“大姨,那里面有大酱我们没地方放…”
“那我们不管,你不要的话倒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酱缸,麻溜收拾,别让我们翻脸。”
绷着一张脸,启华十足的包租婆来收债,谷春艳的嘴唇咬的紧紧地,只的站起身子。
“满意,老酒把泔水缸倒了,刷一下我们装大酱!”
“这…”
谷春艳指了指门口的泔水缸,此时里面泡着豆渣和灰灰菜,两人交换一下眼神过来动手。
屋外的一帮乡亲都看不下去了,尤其闻着酸臭的泔水从泔水缸里倒出来,再想想满仓一家人吃大酱的场景,有些人都感觉反胃。
“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这么做良心过得去么?不看孩子得看孩子死去的娘亲!”
喜子娘脑门子都是黑线,指着大姨启华冷冷道。
“哼,我们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用不着外人插手!”
“你…”
望着喜子娘说话,启华梗着脖子,眼睛里传出寒意,喜子娘还想说什么。
满仓摆摆手,就这样一缸大酱装进泔水缸,谷春艳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哗哗往下掉,为了不影响家人,赶忙背过身。
满意看到大姐的样子,眼泪也要往下掉。
“憋回去,我们谷家爷们刀扎进肉里也不许掉泪!”
送给满意一个凶狠的目光,满仓怒道,满意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满仓不知道的是从此满意真的不会哭了,即便将来碰到任何大事。
“两位给写个收据吧,所有东西你们都拉走了,万一其他的几个亲戚事后再来要就不好了!”
满仓把一张白纸和圆珠笔递到两人跟前,尤其是大姨,因为满仓知道对方肚子里还有东西要说,果然望着满仓递过来的纸笔大姨没接。
“咳咳,那啥有件事还没完事,满仓,你妈生病的时候从我这里借走了一百五十块钱,也该还了,我知道你大姐买断工龄领了两千块钱,所以别跟我说没钱,上午你们信用社这边没花钱,所以钱拿来吧!”
这次不光是满仓,就连谷春艳也惊到了。
一方面是家里信息对方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有一点,前世大姨五十块钱要了一百块,卷土重来竟然要了一百五,翻了三倍。
谷春艳身体微微颤抖,脑海里不断浮现儿时在姥家的各种场景,再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想到自己的父亲…而满仓眼神则冷了。
“大姨,你是不是记错了数额了,要不要再想想?”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满仓沉声说道,谷春艳的也慢慢直起身子,任由眼泪哗哗流回身从柜子里找钱。
“什么特么记错了,小畜生,见到你大姨和大姨夫一句话都不说你还有脸在这说什么,你大姨能骗人?一百五就是一百五,拿钱我们走人,你这种不懂人味的小畜生家,我们一分钟都不想呆!”
大姨没说话,大姨夫率先开口,指着满仓就是一通骂,满仓理都没理仍旧看着自己的大姨。
血缘和亲情上这是自己的直属亲情,满仓很希望从对方的嘴里说出那个真正的数字,这样自己心里的那点亲情和温暖还在,只可惜满仓这回又失望了。
“就是一百五,我记得很清楚,尼玛借的,不信问你爹!”
说着指了指傻呆呆的谷裕,这个时候可谓死无对证,启华比谁都清楚,心里暗自得意。满仓心里对着俩个人最后的一点亲情都磨灭了。
“大姨,这是一百五十块钱,您…”
谷春艳十分不情愿的把一百五十块钱递过来,启华眼睛里传出惊喜,伸手就接。
“拿回去!!”
一声怒吼,屋里屋外的所有人同时一哆嗦,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满仓,启华的手僵在空中,谷春艳只得收起来。
在谷春艳看来亲情比什么都重要,虽然知道这个数字不对,但是仍旧把一百五十块钱递了过来。
紧跟着是满仓杀人的眼神,谷春艳从来没看过这种目光,是那种寒冷到骨头的目光,谷春艳低下头不得已终于把目光垂了下去。
“咋地小兔崽子…”
“闭嘴,我跟我大姨有血缘关系,你算老几?过两年你死了我大姨改嫁,换个人我特么还叫大姨夫,现在你在这我招待你就是因为我大姨在这,没了我大姨你算什么?我特么一刀剁了你唐球子,想待你就给我老实点,不然外面去!”
同样是冷的不能再冷的话语,满仓如同狮子暴怒,吓的唐球子赶紧闭嘴,连头都不敢抬。
因为唐球子清楚的看到老酒手里拿着菜刀盯着自己,唐球子担心自己再说一句恐怕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