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珂当即将昨天下午所发生的的事情如实告知。
司马衍的脸色顿时气得铁青,猛地一拍案几,怒声道:“岂有此理,朕一心要组建的羽林骑,征西将军岂敢如此!”
因为拍得太用力,桌子上的茶盏被打翻,司马衍索性抓起那茶盏就往地上又是一摔,眼中充满浓浓的怒意。
“他手握重兵,朕让他精选劲卒,却派出如此荒唐的一群丘八,以下犯上,聚众闹事,死有余辜!”
司马珂见司马衍这般愤怒,心中不觉有点心疼。羽林骑是司马衍亲自要求组建的,庾亮不可能不知道司马衍的用意。他派庾成这个搅屎棍来,虽然是想让司马珂下不了台,但很显然是完全没把司马衍放在眼里,也难怪司马衍愤怒。
“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也有管理不周之错,且庾成作乱,恐并非庾征西之本意。”司马珂急忙说道。
司马衍冷笑道:“朕那些个舅舅,谁不是身居高位,但凡跟其沾亲带故的,谁不谋个一官半职。庾成为他族弟,若是有点涵养,岂会只是队主之职,他岂会不知庾成之为人?朕家的舅舅,谁的肚子里不是荆棘好几斗?”
司马珂:“…”
许久,司马衍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是一副恨恨的神色,回过头来,正色道:“皇叔请放心,那庾成猪狗一般的人物,杀了就杀了,谁敢追问,朕必当重责之。”
司马珂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恭声道:“谢陛下。”
司马衍望着司马珂,也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道:“皇叔只比朕略大一岁,又初回京师,根基甚浅,孤立无援,朕如此重任交给皇叔,的确是辛苦了皇叔。皇叔日后一应事宜,尽管放手而为,若有艰难险阻,朕与皇叔同进退,共同御之!”
司马珂神色一肃,朗声道:“微臣拜谢陛下隆恩,微臣亦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从司马衍的神色之中,司马珂看到了信任,也看到了悲哀。
司马衍为何会如此信任他,因为是他让司马衍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而作为皇帝,身处重重迷雾的境地,原本就是一种悲凉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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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宫殿,出了南掖门,司马珂翻身上马,正准备策马离去,却见得不远处的牛车上,下来一人,喊着“元谨兄”,往这边奔来。
司马珂定眼一看,正是谢安,脸上顿时露出会心的笑意,当即翻身下马,迎了上去:“贤弟,别来无恙!”
司马衍看到司马珂,便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而司马珂看到谢安,也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这个称他为兄长的少年,日后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千古名相。
谢安来找他,显然是有事,因为近期他在府上的时间较少,昨夜甚至夜不归宿,故此谢安便来皇宫门口堵他了。
司马珂想起上一次谢安在皇宫门口堵他的时候,那“掷果盈车”的一幕,不禁心虚的朝广场那边看了看。
幸好,太阳越升越高,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广场上根本没几个人。
所谓掷果盈车,原本就是潘安刻意为之,为的是制造轰动效应,提高自己的名声,否则难道这大晋年间,先不说资讯发不发达,难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大姨妈小婶婶的,不用干农活、不用织锦、不用女红、不用忙生计、不用带娃和孝敬家婆的么?
谢安笑道:“愚弟有一事相商,日头太毒,不妨贤兄不妨移步牛车内再详谈,如何?”
谢安有事找他,司马珂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击杀庾成这事,他也想听听谢安的意见。
牛车上,司马珂和谢安依次落座,谢安笑问道:“贤兄还记得孙兴公与许玄度否?”
司马珂顿时想起当初在潘楼的那位“掷地有声”的狂生,不禁哑然失笑。很显然,孙绰算是他的福星,不但帮他刷了一波声望,使得他坐实了大晋第一美公子之名,还得到了谢安这个朋友。
司马珂笑道:“孙兴公与许玄度皆乃当世名士,那日在潘楼,是愚兄唐突了。”
谢安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孙兴公此人,虽然一向自视清高,却非心胸狭隘之人,那日之后,其亦屡次与愚弟赞叹贤兄之壮诗。”
司马珂想不到这个狂生,居然也有这般雅度,当下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改日,由某做东,再去潘楼设宴相请,算是赔礼致歉。”
谢安一拍大腿,大笑:“潘楼酒菜虽好,却怎么及得贤兄府上一品翡翠豆芽、蓬莱白玉豆腐,以及瑶池玉液琼浆?不若劳烦贤兄辛苦一趟,就在贤兄府上设宴相请罢。”
司马珂一看他这厮笑得诡异,心头感觉不对,问道:“贤弟莫非就是为此事而来?”
谢安倒也不隐瞒,笑道:“那孙兴公与许玄度两人,前些日子在蔽府喝了半壶贤兄的瑶池玉液琼浆,惊为天上仙酿,心中一直挂念。听闻此乃贤兄所酿,意欲登门拜访,怎奈脸皮甚薄,又担心过于冒昧,便死活赖着愚弟要促成此事,愚弟面子上过不去,只得来找贤兄。”
卧槽,果然这些喜欢清谈的名士,嗑药、喝酒、谈玄,三样都是命根子。
司马珂笑道:“两位大家,也算是雅人,既然如此,愚兄当明日在府上设宴相请,还请贤弟代为相邀。”
谢安忙不迭的答应,又笑了笑,正色说道:“贤兄初来京师,孙兴公与许玄度名满江南,与之结交,亦有助于贤兄之名望。”
司马珂点了点头。
在这个年代,家世固然最为重要,名望同样重要。谢家衣冠南渡初期,其实也算不得高门望族,只是这些年一直在积攒名望,才逐渐成为世家之一。而谢安更是厚积薄发,一直积攒名望到四十岁那年,直到形成“天下苍生望谢安”、“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声势才东山再起,一举成为千古名相。
这群嗑药、喝酒、谈玄的名士,虽然百无一用,但是却是刷名望的好帮手,若不是那天在潘楼遇到孙绰,自己现在可能也只是一个尚书郎的闲职,跟司马珉一样混吃等死的状态,找不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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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征西远离朝廷中枢,今非昔比,且陛下又已亲政,贤兄不必过于挂怀。”
“庾征西此人,行事狠绝毒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一次弹劾不成,必然弹劾第二次,联络其他公卿,给陛下施压。”
“朝中公卿,王司徒录尚书事,尚书台及中书监,尽在其掌控之中,最为势大;郗司空常驻京口,朝中之事,往往先问王司徒之意;太尉未置;九卿大都空置,现有唯置太常卿,乃家父,廷尉乃我姑夫,光禄勋何公,乃贤兄之上官。”
”如此看来,此事重点在王司徒,若王司徒相帮,则万事无忧,否则就算陛下一力袒护,恐怕也极为艰难。”
“琅琊王氏与颍川庾氏,近年来一直水火不容,按理王司徒必不会理会庾征西。但贤兄掌控羽林骑一事,绝非王司徒所愿,若能就此让羽林骑统领易主,却是王司徒所乐见之事。故王司徒帮与不帮,皆在两可之间。不过,王司徒此人,很在意名声,愚弟料其必不会帮庾征西。”
牛车内,谢安一通分析,让司马珂心中也大概有了底。司马衍刚刚宣布要成立羽林骑的时候,王家的确对自己颇有敌意,但是近来却关系逐渐升温,王导更是有结亲的意思,加上王导与庾亮的敌对关系,王导理应不至于帮庾亮。
两人计议了一番,这才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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