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石赵都城。
太武殿中,聚集了一班石赵的文臣武将,都是右第三品以上的大员。
石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杀机浓烈。
石虎一向自负,而且睚眦必报。这两年进攻前燕屡屡受挫,反而损兵折将不少,石虎正意欲以倾国之力伐燕,不料司马珂倒先来北伐了。
石虎近年来有两大眼中钉。一个是在昌黎之战中大败赵军的前燕慕容恪,那一战慕容恪率两千骑,斩杀赵军三万余人,唯独游击将军冉闵的军马未受到损失;一个是东晋的司马珂。
比起慕容恪来,石虎当然更恨司马珂,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而且是连杀三个,石虎自是恨之入骨。只是东晋有大江为固,又有江湖纵横,之前的南侵之战屡屡受挫,加之佛图澄一直劝其不要南攻,而在南侵之战吃过大亏的夔安也劝石虎先把精力放在对付前燕上面。
毕竟,司马珂的仇虽大,但是东晋对石赵政权几乎没有什么威胁,一直处于防御的状态,攻掠江南并不是当务之急。
谁料司马珂居然率着晋军北伐,进攻中原,这对石虎来说,简直无法忍受。他原本就要找司马珂的麻烦,现在司马珂倒主动出击,他岂能放过?
故此,得到司马珂北伐的消息,石虎当即召集朝中重臣,商讨如何应对司马珂北伐之事。
石虎要的不只是击退晋军,他要的是司马珂的人头,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将司马珂斩杀在江北,不让其活着回到江南。
为此,他可以暂时放下对前燕的讨伐。
见得石虎如此神情激动,言辞也极为激烈,众臣也神色凝重起来。
经过再三深思熟虑,决定还是派征西将军麻秋作为大都督,率安西将军孙伏都、鹰扬将军刘宁、安北将军张贺度、抚军将军张沈,领兵五万去迎战司马珂。
麻秋此人,虽然在历阳之战时,被司马珂骗过粮草,但是并未正面败给司马珂,而且近年也是战功赫赫,所以再次被赋予重任。而其余诸将也无一不是石赵的主力大将。
除此之外,石虎又命太子石宣立即召集十万兵马,作为麻秋的后援。
同时,石虎当即也调整了对慕容燕国的作战方略,由攻改为守,令代王石鉴和游击将军冉闵镇守北面,防止慕容燕国趁虚而南下。
可以说,这次石虎是真下了狠心,要一举消灭司马珂,就算杀不了司马珂,也要将他的兵马打残,甚至全军覆没。
而司马珂很显然没想到石虎在与前燕交战之际,还会下次如此大的决心,几乎倾国而出。
这样一来,荥阳的压力变得非常之大。
荥阳郡城北,杀声震天而起。
站在荥阳郡城头向北而望,就能看见一座座羯人军马的营寨铺满大地,一支支从营寨当中而出的羯人骑兵在四下里纵横驰奔,带动着一溜又一溜的滚滚烟尘,蹄声在四野里荡漾着。
而一队又一队的各族步卒和辅兵,也似永不停歇的浪潮一般轮番而出,推着拖着各色各样的攻城工具,扑向前方。
而在荥阳郡城北几乎每一个丘陵高处,都有羯人军将设下的旗号,亲卫骑着快马不住往来大声的传令,调动着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马,向着荥阳郡发起攻击。
羯人自河北渡过黄河,汹涌南下之后,几乎是毫不停歇的就从北面东面张开了大军,如同滔天的浪潮一般涌来。
数千羯人铁骑完全控制了战场,然后就是大队大队的步军赶上,开始打造攻城器械。才赶制出第一批攻城器械之后,这些汉人士卒和杂胡军就在羯人铁骑所毫不留情的驱使下扑向荥阳的防线。
这场攻城战事,从一开始羯人就摆出了要毁灭一切的阵势。
而且后续的军马,还在源源不断的加入这个战场当中,似乎无穷无尽。
谢尚站在城头向北向东看去,白天就是无穷无尽的步军军阵次第上前发起猛烈的攻击,到了晚上就是充塞满整个视线的篝火,一直燃烧到天尽头也似的,红遍了整片天空。
羯人东路军至少集中了五万以上的军马压在荥阳郡城之前,其中羯人铁骑,至少也是万骑以上的规模!
如此这般的阵势,是司马珂想不到的。
他没想到,他的北伐,彻底激怒了石虎,令石虎竟然倾巢而出。
如此一来,让荥阳郡守备,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最为艰难的处境当中。
谢尚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已经尽可能的加强了荥阳郡的城防体系。东门和北门之外的城门,都设置了瓮城,在瓮城之外,又设立了羊马墙。
城楼之上,也是准备了金汁、滚石、擂木、滚油等守城之物资,又有十石大黄弩助阵,可谓极其严密。
城中也囤积了足支三月的粮草——因为很快便被羯人的铁骑绕过了荥阳城,截断了粮道,后续的米粮运不过来。
城中守军,以谢尚带来一万三千北府骁烈军,又在城中征募了三千的民夫协助搬运物资。
荥阳郡城池并不甚大,以这样的兵力守备,已经是绰绰有余。
虽然羯人发起的攻势从一开始就如狂风骤雨一般,但谢尚依旧巍然不动如山,众北府军更是气势如虹。
更何况,桓温的神策军也在赶来增援的路上。
但是,羯人的攻势实在太猛…
天光拂晓,寒气未消。
赵军的大营之前,数以万计的赵军,正在急匆匆的整顿队列,站在城头上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赵军的人头攒动,天地之间都是嗡嗡嗡的赵军人声喧哗的声音。
纛旗之下,征西将军麻秋,在诸将的簇拥之下,策马昂然而来。征西将军麻秋,虽然是个匈奴人,但是近年来带着赵军破段辽,击西羌,攻凉国,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的声望,仅次于太尉夔安。
所以当麻秋的纛旗出现在大军之前时,数万人的喧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肃然而立。
麻秋是典型的匈奴人特征,个子并不高,只有一米六出头,但是身材矮而粗壮,头大而圆,阔脸,颧骨高,鼻翼宽,上胡须浓密,而领下仅有一小撮硬须,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耳环。头部除了头顶上留着一束头发外,其余部分都剃光。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显得极其精悍。
随着赵军队列整顿完毕之后,麻秋一声令下,顿时号旗层层传动,两只兵马从队列之中涌出,分别涌向荥阳城的北面和东面。
其中三四千汉人和杂胡士卒组成的军阵,正向着荥阳郡城北的羊马墙迫来。
羊马墙是一堵五尺左右的矮墙,离城墙大约十步。在羊马墙内布置长矛伏兵,运转六米长竹矛攻击扑来的敌兵。如果敌军攻破羊马墙,只是打开一个小缺口,则晋军可以利用羊马墙和城墙对从狭小的缺口拥挤而入的敌人进行邀击,使其”一面攻城,三面受敌“。敌方攻破羊马墙后,由于羊马墙和城墙之间空间很小,其兵马也无法全面展开。
羊马墙之前,还有深深的壕沟阻挡。
然而几日的攻势下来,开始几天的试探性攻击不说,正式的攻击一天下来,光羯人至少就连死带伤消耗了一百多人下去,其余汉人和杂胡步卒更是死伤五六百人。
一般来说攻城拼人命有这样大的消耗,怎么也要稍缓一下,否大半个月下来,一万兵马就没了。但是此次羯人却丝毫不曾停歇,今日天色方明,就又驱赶大队步军上阵了。
这三四千汉人和杂胡组成的士卒所指向的就是北门的羊马墙,数千汉人士卒在羯人骑兵的皮鞭和马刀的驱赶之下,疯狂的朝羊马墙扑杀而来。
奔向羊马墙的汉人和杂胡步卒,推着一辆辆洞屋车向前。
洞屋车,就是左右和上面都以厚厚的实木板围起来,再蒙着铁皮的四轮车,上面可以抵挡城楼上的箭矢和石头的攻击,人可以躲在下面掘城,历史上的侯景之乱时,曾用改装的洞屋车攻破建康城。
这一次攻势,足足排开了五六十辆洞屋车,每辆洞屋车之后遮护着一队队的汉人士卒。第一排是负着土包的辅兵,用来填平羊马墙之前的壕沟;第二排的军士,手执三米长的长矛,要与羊马墙之后的晋军对攻;再后面则是弓箭手,压制羊马墙内的晋军,最后排之人持着弓弩,准备接近射程就闪出疾射压制城墙。
在这些汉人和杂胡士卒之后,则是一队队的羯人铁骑在来回驰骋,防止前面冲锋的步卒临阵脱逃。
留给谢尚经营荥阳郡城防的时间实在不多,周遭树木完全来不及砍伐清理。这个时候羯人大军人多势众,赶制起攻城器械来也快捷方便。除了这些最为简单的洞屋车之外,羯人大军营地当中,还能看到一台台抛石机的半成品,羯人中的那些各族工匠,还在拼命赶制这等破城所用的大杀器。
几十面大鼓敲得震天价响动,鼓声之中,五六十辆洞屋车缓缓向前,向着羊马墙杀来。城楼上箭如雨下,虽然有洞屋车挡在前面,但是后面的士卒依旧是直接面临箭镞的射击,不断的有人中箭但是众步卒却不敢后退半分。
不要说后退了,一旦停顿不前,督战的羯人铁骑,就要毫不留情的对他们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