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东北。
旌旗飘飘,刀戟如林。
万余名赵军,如同一片巨大的浪潮一般,在原野之中滚滚涌动,带动着漫天的尘土,遮天蔽日。
李菟率着一万余兵马,正往许昌城方向撤去,此地已离宛城四十多里地,看似极其雄壮,其实却是落荒而逃。在得知了司马珂的后续大军源源不断的涌来,李菟虽然知道宛城之地至关重要,但是也没有勇气去想夺回宛城的念头,只想着赶快退回许昌,坚守城池,再请求石虎派大军支援。
许昌在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代,曾是东汉的都城,被称为许都,经过昔时的多年经营,也算是城高墙厚,就算司马珂挥师十万,只要坚守不出,守个三五个月是没有问题的,届时石赵的援军抵达,许都之围自解。
他万万没想到司马珂居然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派兵来追袭,毕竟江南少马,根据之前的信息,司马珂总共只有不到千人的羽林骑,再无其他骑兵,想要追也追不上。所以李菟一心想着宛城失利的事情,如何向石虎交代。
要知道,石虎可不是仁慈的主。当初历阳之战失败,折了太子石邃和皇子石苞,太保桃豹被降为龙骧将军。后来太尉夔安率众南下,意欲马踏江南,结果被司马珂打得丢盔弃甲而逃。夔安作为征讨大都督,亲自肉坦负荆,向石虎请罪。夔安在朝中德高望重,在羯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又对石虎上位有从龙之功,才得以免罪。
如今他丢了扼守中原地带南面咽喉的宛城,不知石虎将如何责罚,降官降爵是免不了的。
淯水滔滔。
据说当年曹操因偷睡张绣的婶娘,激怒了张绣导致其造反,不但麾下大将典韦战死在宛城,其胯下宝马绝影、侄子曹安民和长子曹昂都死于淯水河畔。
司马珂带着两千骑兵,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之下,迅速找来了数十条渡船,河面不宽,只有百余米,不到半天,便全数渡过。
众人一路马不停蹄,往北疾驰而去,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才在离宛城二十余里地外的一处村镇里休憩。
这个村镇还算是比较大的,约有两三百户人口,大概是因为此处已接近南方,并无坞堡寨墙。但是村里一下子来了两千兵马,将整个村镇都几乎挤满了,司马珂下令众将士,在镇里的水井里打水喂马,就着井水吃干粮,不得扰民,更不得抢掠。
夜里解下随身携带的布衾,就地百姓的屋檐之下,和衣甲而睡,司马珂自己也跟着众将士一并睡在屋檐之下。
镇内的百姓,开始见得来了这么多军马,惊得一个个躲到屋里不敢出来。毕竟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兵灾往往更胜过匪乱。然而见得这些兵马,只是在村镇里的水井打水,其他秋毫无犯,有些大胆的,点起灯来,隔着窗子,好奇而小心翼翼的询问是何方兵马。
当那些胆大的百姓得知来的居然是大晋的北伐兵马时,一个个顿时激动起来,又见得这些将士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急忙匆匆的去找负责管理此处的亭长。
那亭长得知来者居然是大晋北伐的兵马,已是极其激动。又见得司马珂姿容极其俊美,顿时戒心便更小了许多。
那亭长当即诚挚的邀请司马珂到他的院子里休憩。又让众百姓点火烧水,让晋军将士们每人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水,然后又搬来稻草麦秸等物,垫在地上,让众将士睡得暖和一些。
司马珂又从那亭长的口中得知,李菟的兵马晌午时分时才从镇外经过,并未停歇,算起来最多行到离此处三十里外,顿时安心了许多。
次日一早,司马珂等人便早早起来,问百姓要了热水,吃了干粮,又喂了马,便急匆匆的往北追袭而去。
只是奔行了一个时辰,司马珂的视力极佳,在这平原地界,视线可及十数里之外,便见得天际之处,一抹乌云正在缓缓的涌动,滚滚往北而去。
而在两三里之外,正有赵军斥候在四处巡视,侦探着敌情。
司马珂嘴角浮现出一丝诡笑,当即便下令毛宝的背嵬军放缓速度,而令周琦率羽林骑前往袭扰敌军。
很快,李菟的斥候,便向其传报后面有晋军骑兵追袭而来的军情。
李菟不禁大惊失色,嘶声喝问道:“敌军有多少骑兵?”
那斥候急声禀道:“敌骑约千余,皆一人双马,正往我军袭来,依稀可见其旗号为‘羽林骑’!”
不等李菟开口,一旁的李顺已勃然大怒:“区区千余骑兵,也敢来追,莫非真以为我大赵的骑兵是吃素的!还请兄长示下,愚弟愿率麾下精骑,迎战晋军,必斩晋军主将之头而归。”
李菟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不知道晋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年多前,司马珂大破赵军,令石赵上下为之震惊,便派间谍乔装成北面流民,混入京口刺探军情。根据间谍所探的情报,司马珂的确不过千余骑兵。
只是这两年,两国并无相争,刺探军情的事情也逐渐放乐下来,对京口盯得也没往日那么紧,司马珂有无增加骑兵,不得而知。
不过江南自来少马,司马珂没有马源,想要扩充骑兵也是难上加难。虽然说司马珂又占领西蜀,但是川中那种矮小的战马,在川蜀之地骑骑也就罢了,想要驰骋中原,与羯赵的骑兵相争,恐怕便是自讨苦吃。
面对李顺的请战,李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同意了。羯骑来去如风,而且极其精悍,就算不胜,也不会吃亏。一旦若是战胜,取了敌军主将之头,送往都城,说不定便可免罪。
临行之前,李菟又叮嘱再三,要求李顺小心谨慎,千万莫要中了敌军的暗算。其实晋军至少比他们晚启程半天,必然是急匆匆的追袭而来。虽然李菟觉得晋军的意图难以揣测,但是却实在想不出晋骑能有什么埋伏,只能本能的提醒一下。
李顺在宛城夜袭,被谢尚坑了一把,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小心谨慎,一心要在骑战之中击破晋骑立威,以泄心中之愤恨。毕竟石赵便是石勒率十八骑起家所建,骑射本领可是羯人的看家宝,这中原之地,一马平川的,就算打不过还可以逃,能中什么暗算。
李顺手中战刀一举,高声吼道:“随我来!”
李菟原本以骑兵殿后,故骑兵都在大军的后列。随着李顺一吼,八百多精骑发出如雷般的响应声,纷纷催动胯下的战马,紧紧的跟在李顺的身后。
驾!驾!驾!
众羯骑鞭马如飞,,践踏的地面尘土飞扬,巨大的马蹄声轰隆隆的如同激昂的战鼓声一般,滚滚往南面的方向疾奔而去,气势如虹。
刚刚奔出三四里地,他们便看到了羽林骑的身影,一千羽林精骑,分成五列,排出了近两百米宽的阵列,正严阵以待。
李菟轻蔑的望着迎面的羽林骑,眼中露出一丝冷笑,手中的战刀高举:“杀!”
众羯骑虽然兵力比羽林骑少了两成,但是没有半点示弱,一个个气势如虹,随着李顺的号令,嘴里发出呜哩哇啦的吼叫声,如同一群野兽一般。不等李顺发号施令,这群训练有素的羯骑,便已取下了骑弓,催动着胯下的军马,如同一股铁流一般向对面的羽林骑冲去。
轻骑对战,先以弓箭射之,马刀近身攻击。羯人在马上都能开一石弓速射,一连开十箭不用停歇,可谓强悍至极,自然不将晋军的骑兵放在眼里。
一般的汉人骑兵,也能在马上开一石弓,但是射速便会慢了许多,能一次性接连开六七箭便已是悍卒了。
对面的周琦,望着越奔越近的羯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高声喊道:“举弩!”
身后的众羽林骑,纷纷端起早已开好弩的十石大黄弩,手指轻轻的搭在悬刀之上,一枝枝锋利的箭镞,森然的瞄准了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羯骑。
羯骑越奔越近,眼看已到三百多步开外,李顺见羽林骑依旧列阵而立,自信满满的高声吼道:“左右分开,自两翼包夹射之,再攻其尾部,今日必将南人的骑兵全部射杀!”
李顺身后的羯骑,发出如雷般的响应上,这种两翼骑射袭扰,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法,李顺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知道怎么去战斗了。
轰隆隆眼看奔近两百五十步之内,羯骑正要左右分开之时,只听周琦一声大吼:“放箭,掉头!”
咻咻咻一千枝弩箭,在十石大黄弩的催动之下,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呼啸声,在空中发出一道道流光,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向敌军阵营射去。
噗噗噗只听一阵接一阵的箭镞透入骨肉的声音响起,羯骑皆身着轻甲,根本无法防御十石大黄弩的这种恐怖的杀伤力,一个接一个的栽倒了下去,又被身后的羯骑践踏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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