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赵九州那边，有异议。”

“异议？”

爱布来克丁岛地下情报大厅，马可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正中间，看着前面巨大屏幕上天元长老的那张老脸，神情澹漠得就像一具没有触觉的凋像。昏黄的灯光下，他和远在大鼠盟半怪联盟作战指挥中心坐镇的老头子冷眼相视，时隔半个月，终于从天元口中获知赵九州的态度后，马可沉默了足有半分钟，才缓缓说道：“那看来，我们的合作是没办法再继续了。”

他站起身，转身要走。

屏幕那头，天元却连忙喊住他，“马先生！我们还有别的情报！”

走出两步的马可，脚步微微一顿。

天元匆忙大喊：“贝尔斯摩根九月份要出访白银盟，黄金盟那边想买赵九州的大型防护罩技术，你到时候完全有机会杀了他，给你夫人和孩子报仇！”

马可闻言，拳头瞬间紧紧一捏。

巨大的灵能波动，从他的体内勐然外溢出来，掀起一阵强风。

情报大厅内，座椅上的布垫猎猎样子。信号强大的爱布来克丁岛通讯，一时间甚至随之中断，屏幕上天元的画面，明显静止了两三秒。

等到信号恢复，天元的话，已经说到了下半截：“我们可以给你搞到所有贝尔斯摩根的出行路线细节，不管是黄金盟还是白银盟，每一个情报部门都有我们的人。”

马可看着天元，强行控制住情绪，慢慢收回那散乱的力量。

然后，他问道：“然后呢？”

“然后？”天元眨了眨眼，“什么…然后？”

“然后会发生什么？”马可道，“我杀了贝尔斯摩根，给迪丽报了仇，给孩子报了仇，然后呢？黄金盟那边，会怎么样？白银盟这边，又会怎么样？还有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呃…”

天元满脸八十岁老人的质朴和真挚，装傻充愣地解释，“可能…或许会打起来吧。”

“世界大战吗？”

马可道，“把白银盟也一起拖下水，然后好满足你们浑水摸鱼的战略计划？”

天元没想到，马可居然也开始动脑子。

他安静了几秒，把脸上的质朴和真挚收敛起来，神色一变，沉声解释：“马先生，打不打，决定权在白银盟和黄金盟双方，如果他们真的要打，那只能说明两边都觉得战争对自己有利，至少只要打赢了，他们就能从中获取天大的好处。我们半怪联盟是否能获得什么，那只是这场战争附带的结果。而且以您的家世，有些话我可以跟您很直白地说。

不论是白银盟的八大家族，还是黄金盟的十三家族，包括您父亲马尔西在内，社稷城马家也好，东南州徐家也好，在今天的八大家族眼里，盟堂不过只是他们用来获取自身利益的工具。黄金盟的十三家族，更是只拿黄金盟盟堂当厕纸来用。死掉一个两个盟主，对这些大家族来说，从来不能说是特别大的事情，顶多只是在利益重新分配的问题上，存在程序上的麻烦。

哪怕真的开战，哪怕黄金盟和白银盟都打没了，他们这些人，也都不会有什么损失。真正上战场送命的，永远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真正为战争做贡献的，源源不断为前线送去物资，冒着空袭的危险加班加点在后方搞生产的，也是我们这些人。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他们又有什么损失呢？根据我们的情报，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您，白银盟和黄金盟两边，现在想发动战争的人，多了去了。

白银盟盟主聂志远，上台三年，一直在伙同白银盟八大家族将公有资源私有化，聂志远暗中在西北州，已经买下了大片的土地，在上面建造起了成片的设施。只要大战一起，白银盟稍有败相，他就可以以盟主的身份，解散白银盟九州，到时候他堂而皇之，就能坐拥西北州大量的领土，自立为王，堂堂正正地当上土皇帝。他将从此拥有真正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盟主的位置上，跟八大家族特别是他的主家西南州聂家虚与委蛇。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笼络了大量的人手，而且在任上这几年凭他为百大家族做出的巨大贡献，到时候也没人会反对他，反正西北州，也只是云家名义上的地盘。但云家不会反对他的，因为云家这三年里打着赵九州的旗号，从盟堂获得的好处最多。在云家看来，聂志远去西北，那也只能仰他们鼻息。

说到云家，你以为云家就不想退出白银盟？乌孙敦禁行区被打下来后，现在云家是最希望能脱离白银盟的，西北州加上安西州，外加上全球第二大的乌孙敦禁行区，这三片地方相连接，照样能在世界上呼风唤雨。而且西北军效忠赵九州，云家四杰，云忠君、云破晓、云锦中、云舒，全都听命赵九州行事，外加上姚静志、毕方、王谷、萧忘川这些地头蛇也都向赵九州臣服了，到时候白银盟分裂，赵九州完全没理由不加入西北州。甚至直接当上西北州的新任盟主。到时候以以西北州不到三千万的人口，却坐拥全球第二大矿坑和全球最强军力，云家和那些依靠云家而活的人，是不是能获得比现在更多的好处？

还有柳家呢？那可是赵九州二夫人的娘家，这三年柳家也捞够了，回他们的东海州，当他们的东海之王不比现在更自在吗？还有东南州徐家，徐骁花钱买命，给了赵九州半座紫金城，赵九州的大夫人安安和四夫人蜜蜜，名义上全都是徐骁的养女。东南州过去四十年间，每年要给白银盟上缴五成的财税，占到白银盟每年中枢财政的三分之一。要是能脱离白银盟，徐家最多十年，就能变成世界首富。

其他的，北原州孙家，以前他们缺少能源，无法独立存活，但现在北原州境内到处都是人造矿坑，你以为孙家不想走？西南州地形自成一体，你以为聂家他们从来没有分家的念头？南州花家和黄金盟眉来眼去七八十年，花家资产一半在白银盟，一半在全球各地，黄金盟那边至少占到三成，你以为他们拿白银盟当自己的家吗？

还有社稷城孙家，他们最迫切！八十年前他们的老祖宗从北原州出来，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落脚点，想搞到一片自己的土地。现在这个形势，赵九州一旦上台，白银盟就绝不可能分裂，他们要是不趁着现在，赶紧实现自己的目的，今后八十年，他们就更别想实现这个愿望了。可是八十年这么漫长，等到八十年后，谁又知道，到时候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社稷城孙家，现在比谁都希望这场仗能打起来，屠龙会打了三年仗，有三分之一的军火，就是通过社稷城孙家提供的，他们才是最希望能浑水摸到鱼的！

马先生，八大家族，只有您家里，不希望战争开启。但是没用，那七家都分了，您家自然也就只能独活了。

白银盟如此，黄金盟也一样。诺曼家族想扩大他们卖毒尸粉的地盘，做人体试验需要大量的实验体，只有战争才能为他们提供这么多活人，他们可以打着收留难民的旗号，做出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摩根家族那群军火贩子，全世界越乱，他们挣得越多。还有温莎家族、都铎家族、洛克家族…所有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大生意，而这些人，大多都渴望战争…

所以马先生，这场仗，不是我们想打就能打，而是有太多的人，已经在暗中推波助澜，从未停止过。我们半怪联盟，是为自己的生存和独立而发动战争。而那些人，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将全世界拉进战火。所以不管您杀不杀贝尔斯摩根，这场战争，早晚都是要爆发的。但那不是白银盟和黄金盟的联盟之战，而只是披着联盟战争外衣的，全世界统治者之间的分赃和掠夺之战。您阻挡不了这个势头，但是杀了贝尔斯摩根，您至少，真的能给您的夫人和孩子，报了这笔血海深仇。”

天元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他口干舌燥地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大口。

爱布来克丁岛地下情报大厅里，马可看着天元敦敦敦喝茶，沉默不语地停留了片刻，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大厅。

啪！啪！啪！

大鼠盟半怪联盟战争指挥部大楼里，一直站在天元身边的天秤，看着马可离开，忍不住拍了拍掌，叹道：“长老，想不到你这么能吹逼，他是不是被你洗脑了？”

“不知道。”

天元放下茶杯，看着画面中空荡荡的情报大厅，同样叹道，“希望有洗到他。”

天秤微微点头，又问：“长老，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八大家族和十三家族，原来都这么混蛋吗？”

“不知道。”

天元一下子变得跟老年痴呆似的，眼睛也有点发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太快乐的时光，“这些话，是前些日子赵部长找我吃饭时跟我说的，赵部长好像，对这个世界意见很大啊…”

然后稍微一停顿，不无担忧地表示：“我很怕他哪天会突然想不开，会和全世界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