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聻斩大妖
附身,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
莫川能清楚感觉到,所附之躯不属于自己。
那种无时无刻的隔阂感,以及排斥感,彷如囚笼,令人欲脱困而出!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不属于自己的身躯,却本能的将感官信息反馈至灵魂中枢!
此时,附身五甲大妖的莫川,正在忍受着这种感官信息的冲击。
——他既要应对五甲大妖的意志争夺,还要忍受无头鬼的拔首之痛。
偏偏他还不能停手。
因为他知道,他痛,五甲大妖更痛。
若能拔下脑袋,他随时可以走人,五甲大妖可就完犊子了。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来说,此厉鬼修行三百年,总该炼过日魂,涤过月魄。
纵然无法精准锤炼聻体,聻体也该不差才对?
然而实际上,这五甲大妖根本不是莫川对手,如果不是占着身躯之利,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即便如此,距离身死道消,也不过咫尺之遥。
“我有一门兵解之法,可修鬼体,若阁下放手,我愿舍弃百年道行,为阁下重塑魂体!”
五甲大妖怕了。
在某一刻,突然厚颜奉厚礼乞和起来莫川不吱声,集中精力,抢夺鬼躯。
哼,当他是傻子?
抢了你的鬼躯,道爷我立马就是五甲大妖,还重塑什么魂体?
“此法名为黄箓大斋,阁下且听好了…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当刻云篆,牵引天炁…”
五甲大妖心中一狠,直接念起功法正文,妄图吸引莫川注意力,争取时间!
不想,莫川依旧不言不语,听都不听!
——真当我傻啊,天知道你所说的功法是真是假?若是真中掺假,岂不堪比毒药?
“…鼻引东方青炁入肝;南方赤炁入心;西方白炁入肺;北方玄炁入肾…魂体脏腑,在于观想…”
念完功法的五甲大妖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丧失控制。
尤其是下半身,已然彻底失去知觉,仿佛不是自己。
“住手!住手!仙长住手!我、我陆封北愿奉仙长为主,求仙长开恩!”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这大恐怖面前,陆封北再也顾不上颜面,讨饶认主,试图蒙混过关。
然而他的讨饶一如之前举动,换来的只有沉默和更加疯狂的抢夺!
“这是你逼我的!”
“你能成聻仙之体,陆某也能!”
陆封北恼羞成怒,一直不敢动用的妖法,倏然发动!
只见他并食指中指为剑,虚空斩向自己的脖颈,一道墨翠剑芒自指尖喷薄而出。
霎时,将无头鬼削成两截!
亦将他的脑袋斩去!
三百年道行,自此轰然破碎,无数精气喷涌而出。
失去形体束缚的莫川,随着那精气浮涌而起。
他手中蓦然暗扣一枚青铜法印当做板砖,准备随时拍向五甲大妖的聻仙之体。
然而目光环伺间,哪里有什么聻仙冒出?
在有形之体下,被斩去头颅的五甲大妖,已然随着形体的崩坏,而彻底崩溃。
“这就…死了?”
莫川看着迅速荡漾消散的魂体,一脸错愕之色。
“咦!这是?”
蓦地,在那破碎的魂体中,数个物件随着精气翻滚而出,欲洒向人间。
莫川眸光一闪,将其卷入飨祭道炉之中。
恰时,一道耀目而炽热的光线,如王水毒液,落在他的身上,令他聻体近崩。
——这赫然是惶惶金乌之光!
惊鸿一瞥间,却见那压城黑云不知何时崩溃碎裂,一道道阳光照入满目疮痍之城。
放眼望去,如黑天皲裂,帝浆洒落。
浩浩汤汤席卷全城的黑龙卷,更是烟消云散。
义乾府邸依旧!
满院黄冠佛子尤在。
莫川悬立于空,垂目眺望,嘴角含笑,双手环抱间,潇洒作揖告别。
“诸位道友,有缘再会!”
袅袅余音间,一道柔软光芒洒上他的身体,像极了天雨落尘埃,荡涤缱绻轮廓,抹去最后痕迹。
失去阻隔的阳光,落下大地,洒满冲虚子面庞,隐隐间,有水光潋滟。
“衍真道友好走!”
冲虚子跪了下来,行三叩三拜大礼!
满院黄冠佛子见状,满脸动容,皆屈膝跪下,行叩拜大礼。
一种难言震撼,在院中回荡。
尤其是之前出口讥讽之人,更是自惭形秽得无地自容。
若有良心,这份惭愧必成心魔,或阻其修行,或助其冲天!
“衍真道友大义,此为道门之福!贫道欲在兴环山建观立派,于菩萨殿旁为衍真道友设香火殿,名为衍真殿,供奉义灵!”注1
义乾道士看着衍真遗蜕,倏然朗声宣布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设殿供奉,位同祖师啊!
这对于道门黄冠来说,堪称毕生追求。
义乾老道建观立派,某种程度而言,所求不正是这份门楣荣耀?
当然,义乾老道为衍真设殿,其实也是蹭了衍真之光。
可以预想,随着衍真老道“舍身取义,镇压魔头”事迹传播开来,必成一代传奇!
民众自发为其泥塑金身,都大有可能。
义乾将其请入道观,等于截了这份香火,堪称合则两利。
“衍真道友,感天动地。老衲愿在天宝寺大圆宝殿,为其设往生牌位,为道友诵经祈福,愿衍真道友投生善道,往生极乐!”
天宝方丈紧随其后宣布道。
他不得不宣布此言,义乾老道提起菩萨殿,就是在故意挤兑他!
这既是为衍真纳福,也是在扩展道门影响力,冲抵菩萨殿影响。
——原来,昨日两人联手条件之一,正是义乾需在道观里设菩萨殿。
“诸位道长,可否容骆某承兑仙长诺言?”
这时,存在感近无的骆飞白骆镖头开了口。
他要带走衍真仙长遗蜕,送往西山城云极观,此为镖局收钱办事之理,亦为江湖中人之义。
义乾道士闻言,神情严肃拱手道:“衍真道友遗蜕,便拜托骆镖头了。”
骆镖头用腋下夹着拐杖,拱手回礼:“理应之责。”
义乾道士又道:“骆镖头,令郎尸身之事请放心,贫道定鼎力相助。”
骆镖头眼眶一热,嘴唇蠕动中,有心张口回话,却悲怆难言,只能抱拳回应,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