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年,圣安德烈之月(11月)的第21日安茹王宫,蒂米什瓦拉藏红花羊腿配培根、红酒和面包屑炖鹿肉、塞满苹果的烤阉鸡、用蜂蜜、胡椒、生姜和丁香混制的酱汁煮制的猪肉、用自己脂肪烤出的鹅肝、龙蒿炖野菌、酸奶油、炸得酥脆的馅饼、嫩嫩的烤乳猪,还有从黎明到黄昏一直在烤架上翻动的公牛,加上几桶上好的葡萄酒、啤酒和白兰地,构成了王宫迎接宫廷贵宾的特色美食。
查理和他年轻的波兰王后伊丽莎白仔细而有节制地品尝着每一道菜,符合其皇室夫妇的身份。
而腓特烈则在狼吞虎咽着摆在他面前的食物,他的脸圆圆的,没有任何毛发,充满了女性特征,从他圆润的身形、胖嘟嘟的双手以及垫在脖子上的两层下巴来看,这位奥地利公爵是暴食之罪的常客。
然而,在为他举办的皇家晚宴上,腓特烈并没有暴饮暴食,而是一口气吃完饭,好尽快结束这场他毫不关心的致敬会,并把查理·安茹拉到一边,谈谈正事。
腓特烈·哈布斯堡来蒂米什瓦拉并不是为了吃饭的。
“殿下,您没有把您的妻子带来,我们真的很遗憾。”在拥挤的餐桌旁,伊丽莎白身体前倾,并尽量大声地说道,以便坐在他丈夫右边的腓特烈能在鼓声、歌声和风笛声的回响中听到她的话。
“噢,我敢肯定她在家里会过得更好,我的王后!”腓特烈用他细而高亢的声音回答。“她受不了寒冷,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难以忍受。
也许在春天或夏天的某个时候,我们会有机会享受匈牙利王室的盛情款待,但现在我只想和你的丈夫谈谈政治、战争和其他男人的话题。这种事,女人的耳朵是受不了的,也不适合她…”
“这要看我们说的是哪个女人。”伊丽莎白微微一笑。
“女人不应该插手男人的事情,”奥地利公爵挥了挥手,上面闪着油脂的光芒,“我的访问时间很短,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我们慷慨地免去礼节。一旦我们讨论完所有重要的事情,我就会离开这个寒冷、灰暗的天气。”
“也许圣安德鲁月的维也纳比这里更加暖和?”查理轻松地插了一句。“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将由我来享受您的盛情款待,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膝盖越来越难以忍受晚秋和冬天了。”
“噢,不,一点也不!”腓特烈放声大笑,长长的卷发随着响亮笑声翩翩起舞。“年底对我们来说同样是煎熬,只是我不喜欢在这些时候到处旅行。
我更喜欢坐在家里,蜷缩在宫殿最温暖的角落里,坐在炙热的炉火前。我希望,我亲爱的表弟,我们之间很快就能达成共识,我不会再让您感到麻烦。”
“不,您没有给我们带来麻烦,公爵殿下,”伊丽莎白急忙着向她的客人保证。“请享受我们专门为您安排的晚宴吧,也许再来一杯酒?”
腓特烈点了点头,很快又有一壶酒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把杯里的酒喝完,仆人再帮他灌满,房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欢快热闹了。
宫廷的贵族们,蒂米什瓦拉最富有的人,在醉酒的影响下越来越忘乎所以,他们衣冠不整,不再计较礼仪和整洁,开始在桌子之间跳舞。
乐手们的演奏更加狂野,更加大声,在贵族们积极的反应下,开始唱起更欢快的歌来。
“我看见了狼、狐狸和野兔,
我看见狼和狐狸在跳舞,
他们三个都围着树转;
我看见了狼、狐狸和野兔,
他们三个都围着树转,
三个都围着多叶灌木转。
在这里,我们一年四季辛勤劳作,
为了赚取一些金币,
而一个月后,
我看见了狼、狐狸和野兔,
然后我们便一无所有,
我看见了狼、狐狸和野兔…”
腓特烈·哈布斯堡吃完了晚饭,在椅子上越来越不自在地蠕动着。查理认为他的亲戚已经不能再等了,想和他谈谈军事方面的问题,但很快就发现还有别的事情在困扰着公爵。
“‘我看见了狼’?””腓特烈厌恶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能允许你的大厅里出现这样污秽的歌?他们要是敢在我的宫殿里演奏这种煽动性的音乐,我会把这些无赖的手全部砍了!”
“拜托,这只是音乐而已!”国王笑道,“没有人介意,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看看我的贵族们多么享受它!”
就在这时,亚诺什·博内米萨抓住了一个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女人腰部,把她扔在桌子上,撕掉她的衬衫,开始重温起了做婴儿的感觉。
宫廷骑士米克洛斯·吉莱特费大声为他欢呼,而马厩大师巴拉萨则向一个大窗户跑去,但为时已晚,喝多了导致的呕吐物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喷了出来。
有人开始大声斥责那些喝醉了的人,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水桶,把他放在巴拉萨的头上,让不少人鼻子里都笑得冒出了啤酒沫。
“真是可耻!”腓特烈雪白的脸变得更白了,“我听说过匈牙利新国王的宫廷风流淫荡的传言,但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查理只是笑了笑,伊丽莎白则优雅地站了起来,察觉到宴会上开始散发出一种不符合贵族淑女的气氛,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或是被冒犯,而是平静地宣布道:“时候不早了,我该退下了。”
国王起身亲吻她的手,然后将她交给侍女们,伊丽莎白在她们的陪同下迅速消失在宽敞的宴会厅中。
这时候亚诺什·博内米萨也稍微冷静了下来,不管他喝了多少酒,他也不敢在统治者和其他骑士面前再进行下一步。
“伱以为我不知道巴伐利亚人和奥地利人在喝了几杯啤酒后能做出什么蠢事吗?”查理·安茹对他的客人喊道,腓特烈正在用他面前小木盆里带着花瓣香味的水清洗双手和下巴上的食物残渣。
国王摇了摇头,改变了主意。
“现在还不算晚,”他叹了口气,瞥向他那些玩得越来越开心疯狂的贵族们。“走吧,我们去小王座室里谈谈!”
匈牙利王国和奥地利公爵离开宴会厅后,乐队开始唱起了关于小偷和妓女的歌。
腓特烈·哈布斯堡,因其女性化的特征和披肩的金棕色头发而被称为美男子腓特烈,十九岁时,他的父亲,罗马人的国王阿尔布雷希特一世被暗杀,从那时起他就拥有了奥地利公爵的头衔。
起初,他和他的表哥,巴伐利亚的路易关系非常好,但他们因下巴伐利亚的归属发生冲突,友谊也随之变成了敌意。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七世去世后,他们两人在同一天加冕。
从那以后,这两个曾经的朋友一直在不断地互相争斗,不仅是为了德意志的帝位,更是为了罗马人国王的头衔。有时腓特烈的军队入侵路易的领土,有时路易的支持者进攻哈布斯堡家的地盘。
在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一场真正的大仗,一场能够决定一切的战斗。这场战争每年都会有新的冲突,双方互相破坏着对方的领土财产,残杀对方的支持者。
1316年,新教皇若望二十二世也没有让交战双方放下武器,不管路易和腓特烈送给圣座多少礼物,派出了多少使者,他都没有支持他们任何一方。
除了教皇之外,两位公爵主要依赖的是支持他们的统治者们的帮助。
巴伐利亚人路易的头号支持者是卢森堡的约翰,亨利七世的儿子,波西米亚国王,他的妹妹比阿特丽斯(Beatrice)生前曾是查理·安茹的王后。作为前妹夫的查理则不希望因为德意志人之间的内乱而破坏了两个王朝之间的良好关系。
腓特烈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比阿特丽斯在1319年因难产去世,只当了一年的匈牙利王后,他希望以此为基础说服查理,当然,他还有另外两个筹码。
狭小的王座室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仆人们虽然点燃了十几支蜡烛,但窗户因天气寒冷而关闭,透不进半点月光。这小房间看起来更像是被笼罩在阴暗中的审讯室。
“红酒?”匈牙利国王问道,亲自用两个金杯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城堡的这个角落里除了他们和门外站着的守卫外没有任何人。
“你不害怕吗,表弟?”腓特烈从查理手中接过杯子。一开始他本想拒绝,因为他不想把不同的酒混在肚子里,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要了酒。
“我有什么好怕的?”匈牙利国王坐在一个小台子的王座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边,”他朝入口对面的门点点头,“直接通向我的卧室,都有卫兵把守。”
“可是,”腓特烈坐在一张弯腿椅子上,“如果我不心怀好意呢?如果我现在拔出匕首,没人能来得及阻止我。”
查理真诚地笑了,满嘴都塞满了开心。
“对不起,”他抱歉地举起杯子,“但我不觉得你能打过我。”
“我比看起来更加强壮。”奥地利公爵喃喃自语,希望在昏暗的房间里对方看不到他圆脸上的羞愧红晕。
“我年轻时接受过一位圣殿骑士的辅导,”查理解释道,“我一般不吹嘘这段经历,但他教会了我如何使用剑和匕首。
我知道如果你用拳头或者用匕首扑向我的肚子或是喉咙时,我该怎么做。我会在一瞬间折断你的手臂,然后用你自己的武器来对付你。
但我不认为这是你一路从维也纳赶来的原因,我走过这段崎岖道路,你肯定不是过来和我开玩笑的。”他轻笑着喝了一大口酒。“而且我认为你对圣伊什特万的王冠并不感兴趣。”
“当然,我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重要的事情。”腓特烈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时间不早了,”查理·安茹说,“我建议我们像两个男人一样诚实地交谈,像两个亲戚一样,所以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
正在审视大窗户上雕刻的腓特烈·哈布斯堡突然转过身来,坚定地看着匈牙利国王的眼睛。
“明年我将发起一场针对我表哥的战争,”他说着他几周前就决定了的事情。“我不想再玩过家家了,不想再有来有回地骚扰对方,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要结束它。我想要战争,查理!”
“而你认为,”国王叹了口气,“我会帮助你…”
“是时候在行动上支持我了,我们是亲戚,你刚才自己也说过了!我被选为皇帝已经七年多了,但我仍然只能是一个对立皇帝。是时候让我成为神圣罗马帝国唯一的统治者了!”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查理张开双臂问道,“钱?”
“我不要你的钱!”腓特烈摆了摆手,“给我男人,战士!成千上万的时刻准备好杀人的铁军!
我知道你的手下有一支多么强大的军队,人们说,自从罗兹戈尼以来,你的军队数量增加了十倍,你的士兵每年都在增加,而且你也已经打完了所有的战争…”
“绝不是所有的战争。”匈牙利国王试图反对,但腓特烈继续狂热地进行他的讲话,没有听到查理。
“你现在没有真正的敌人,我知道这一点。现在你已经征服了高地,还有谁敢与你作对?我不需要你分给我一半的军队…给我四分之一就行!”
“你很清楚,我的大舅子支持巴伐利亚人路易。”
“你的大舅子现在是波兰王位的继承人,不是那条捷克野狗!”腓特烈放下了他的空杯子。“而且你也不是进攻他,如果约翰不想和你作对,他便不会在看到了你的旗帜后继续带他的军队去支持路易,而是乖乖地回家…”
查理·安茹沉默了很久,喝完了杯中的酒,用手指舞动着空酒杯。然后腓特烈又改变了他的说服策略。
“记住,查理,这是你欠我的!”
“什么?”国王厉声反问道,“我欠你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你的人和捷克人一起行动,近年来在我的边境地区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腓特烈激动地回答道,他雪白的脸开始发红,下巴因愤怒而颤抖。“我已经给你写过无数次信了!你的匈牙利人以为他们自己是谁?在今年,你们…”
“今年北伐时,我严令禁止掠夺。”国王打断了他的话。
“在战役结束之后呢?”奥地利公爵反问道。“你是否检查了每一支回家的队伍,每一支在胜利的冲动喜悦下无法无天的军队?”
国王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腓特烈是对的。他自己也陶醉在胜利之中,并试图取悦他所有的追随者。
他发放城堡和头衔,宽恕宿敌,任命新人领导高地,给英勇的士兵赐予骑士头衔…那时的他并没有阻止那三万名胜利的匈牙利人是如何享受的。
但腓特烈将这长久的沉默理解成了否定,再次改变了策略。
“给我八千名嗜血的骑兵,”他温和地请求道,“我向你保证,普雷斯堡将再次成为匈牙利王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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