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清晨,天边的月亮刚刚完全隐没,太阳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升起,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然而在数千盏鲸脂街灯的照耀下,整条红杉大道却被晃得亮如白昼,平日里寂静的红杉大道,在这极近奢侈的灯光中提前喧闹了起来。
煤炭、面粉、香料、灯具…各种尺寸的货箱与盛篮、成堆摆放的昂贵器皿、堆成小山的绸带绒布…
运载着各色物资与贺礼的马车,几乎将宽敞的运货道彻底占满,这些前后连成一线的马车,宛如一条条互相交错纠缠的长龙,朝着红杉大道尽头处的莱恩庄园蜿蜒而去…
啧啧,不愧是狮心公爵的袭爵仪式,可真舍得花钱啊!
从一辆双轮的轻便马车里探出头,看了看前面依旧望不到尽头的长队后,似乎被深秋的寒风吹得有些难受,穿着淡青色礼裙的年轻女人连忙缩厢,摸着被冻红的圆俏鼻头嘟囔道:
「失策了,早知道今天这么冷,出来的时候就多穿两件儿了。」
看着冷得一边对手心呵热气,一边粗鲁地跺着脚的年轻女人,坐在对面的中年贵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维罗妮卡殿下,就算是偷跑出来的,也请您注意自己的仪态!」
「今天就饶了我吧,我已经冷得顾及不上仪态了,说真的,如果现在能让车厢里暖和起来,别说只是注意仪态了,让我下去给你跳支舞都行。」
笑着和中年贵妇打了个趣儿后,年轻女人用力扯了扯自己的羊毛披肩,盖住了两瓣几乎跳出衬裙上沿的白腻山丘,随即侧倚在车窗边,继续观察起了外面的车队。
「今天可真是来了不少人…」
眯着眼睛朝贵族专用的驰道上看了一会儿,数了下过去的马车数量后,姿容俏丽的年轻女人似笑非笑地道:
「银盏花、鸳鸟、光盾…呵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三家大贵族了,看来莱恩家的遗产确实足够诱人。
不管该来的还是不该来的,凡是有能力的,全都想趁机过来狠狠地咬上一口,今天的袭爵仪式,恐怕会热闹得很啊!」
待会儿热闹不热闹我不知道,但这条裙子穿在你身上,实在是「热」得有些过分了!
看着年轻女人因为倚在窗框上的姿势,几乎快要被从前襟挤出来的一对丰盈,中年贵妇不由得眼皮直跳,匆忙伸手把她扯了回来,满眼恼火地道:
「殿下,注意你的仪态啊!真是…
万一你的身份在仪式上暴露了的话,看到你穿着这种不检点的着装,整个王室都会蒙羞的!你好歹找一套合身点儿的裙子再出来啊!」
「这…我也没有办法呀…」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礼裙后,年轻女人伸手扯了扯腰间的花褶,让中年贵妇看了看空出了多少,随即有些无奈地道:
「我的裙子尺码特殊,平时都是定做的,这已经是匆忙间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裙子了,不信你看腰这儿空了多大一块,再大些就要穿不上了。」
看着那套形制原本称得上一句朴素,但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具有冲击力的礼裙,中年贵妇的嘴角不由得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只见她有些粗鲁地抢过年轻女人的披肩,随即扯下马车靠垫上的流苏,在披肩的侧边系了十几个花扣,硬是编出了个用来遮挡前襟的网边儿。
将修改过后的披肩重新给年轻女人披好,看着她被流苏网边儿挡在下面的胸口,中年贵妇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咬着牙威胁道:
「待会儿到了庄园里后,就算活活热死,
这条披肩也不能取下来,必须好好戴着!听到没?」
不是吧?
年轻女人闻言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这条异常厚实的披肩后,俏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难色。
「这可是纯羊毛织的啊,还是针脚最密实的那种,再说莱恩庄园里还烧着炭炉呢,要是不摘披肩的话…」
「维罗妮卡殿下!」
「好好好,我不摘披肩就是了。」
看着中年贵妇脸上「要么戴要么死」的神情,知道这条已经是对方的底线了,年轻女人只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盖好披肩,随即再次把头探出窗外,看向了窗外的车流。
「对了,你让我走货道别走驰道,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如果走驰道的话,可看不见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数辆绘着三羽铜冠的马车,在驰道上飞驰而过后,年轻女人一边细数参加仪式的贵族数量,一边朝忧心忡忡的中年贵妇笑道:
「看啊,那位小瘪三伯爵居然也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颗卷心菜也带上?」
小瘪三伯爵?
听到年轻女人的话后,中年贵妇不由得皱了皱眉,开口询问道:
「殿下,小瘪三伯爵…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骂人的话。」
年轻女人笑着解释道:
「那位新任狮心公爵,前些天和这位小瘪三伯爵发生了点儿矛盾,在发现他明明有着伯爵爵位,但纹章上却只有三根基础翎羽之后,直接用手指戳着他胸口的纹章,一脸鄙夷地说他是个小瘪三,差点把他当场气死。
后面这位小瘪三伯爵醒了之后,为了报复狮心公爵的嘲讽,就反过来在家里摆了颗卷心菜,然后扬言狮心公爵的这个公爵之位,恐怕会比他家里那颗卷心菜烂得更快。」
给中年贵妇科普了一下「小瘪三伯爵」和「卷心菜公爵」的来历后,年轻女人眉眼弯弯地笑着道:
「虽然马上就要继承公爵之位了,但那位狮心公爵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不贵族。我今天为什么非要来看袭爵仪式,就是想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来。」
殿下…终究也还是个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啊…
看着年轻女人笑得十分开心,不复平日里成天蹙眉苦思的模样,中年贵妇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软,随即刚想嘱咐些什么,却听见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把路让开!」
「让路!让路!」
「王室出行,行人退避!」
车厢内的两人惊讶地回头望去,发现临时分割货道和驰道的界栏,居然被人强行推倒,随后极为粗暴地堆到了路边。
接下来,两队衣着鲜亮的卫士,手持末端带着弧圈儿、专门用来赶人的长杆,将大量躲闪不及的马车纷纷搡至路外,把红杉大道中央的路强行拓宽,让一辆由八匹骏马牵拉的奢华马车驶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