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方辰说。

“何以见得？”欧阳问，

方辰走到009化成的黑色灰烬跟前，感受着挥发出来的余温。

“你让赵欣言成为了试验的一部分吧？和009一样。”

“我们是不可能让人类成为试验品的。”

“是啊，这个时代不可能，但在我们那个年代，人类早早就被植入各类脑机接口进行使用，一开始是瘫痪病人，盲人，抑郁症患者，后来就开始有了正常人自愿接受试验。再后来，每个人，都成为了试验品。他们与AI智能体交互，献上自己的数据、隐私和知识…到了现在，其实是变本加厉，全人类，都只是AI的试验品。”

欧阳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消极说法，但是你所说的人类付出的数据，只能算是施予巨大利益和便利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养料。”

“难道赵欣言和黄立远的性命，也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养料？”

欧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呼唤这个基地的AI中控系统：“Horizon，筛选无关人员。”

“收到。”一个AI女声应答道。

马上，在场的每个人身上都被投射上了蓝色或红色的光影——被笼罩红光的人显然就是无关人员，他们都纷纷自觉离开，进入了场外的封闭空间。

“说是‘无关人员’，其实就是AI通过性格分析，剔除了无法保守秘密的人。”欧阳笑着解释道。

“您确定要告诉他们吗？”孙畅问欧阳。

“你看，方辰警官虽然自称莽夫，可他也太聪明了，我不说，他自己也会分析。有时他比AI厉害！”

最终，在场的“蓝色人”只剩下欧阳，方辰，孙畅，周荏，还有两名军队科学家，以及一名警方脑机专家。

欧阳又说：“周荏，现在开始不要收录数据。”

“需要您的授权。”

“已授权。权限时长8分钟。”

“8分钟你就能说完了？”方辰问道。

“很简单的事，让孙畅说吧。”

“赵欣言确实也是试验的一部分，但他的死，确实是一场意外，黄院士也是。”孙畅说。

“什么？”

“在他与009前往月球后，研究院临时决定启动情感交互试验，观察机器人可以达到的主观情感上限。此次试验对赵欣言进行了告知，并征得了同意。但事情却逐渐失控…只有两位人类参加了此类试验，便是赵欣言和黄院士。他们为此，需要植入最新的、还未量产的脑机芯片，可能这款芯片和脑机系统被沈偲云找到了漏洞。”

“主观情感上限试验、未量产的芯片植入人体…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方辰在这里就打断了他。

“等等，方辰，你知道试探主观情感很危险，你这些天又是在做什么？”孙畅说。

“我怎么了？”

孙畅叹了口气：“你通过几次校正，暗中保护013的事，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方辰脑子嗡的一下，顿时语塞，如鲠在喉。

“没关系，我理解的。”欧阳说，“周荏实在太完美了，我有时也会忘记他是个机器人，所以我能理解你不希望他被销毁。”

“行啊！”方辰显得有些激动，“现在你们知道了，所以呢？结束我的训练任务吧！还是要处分我？开除我？悉听尊便！”方辰摸遍自己衣服、裤子的口袋，似乎在找什么。

还是周荏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从他的一个口袋中，精准地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有他一直不舍得抽的两支烟，和一个样式很老的打火机。

他拿起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坐在一张桌子上，眼睛盯着爆炸过后一片狼藉的办公区。

“对不起，我就是那个年代的老古董，我把机器人当人，我用自己过时的价值观训练AI…我真的毫无用处，只会起反作用，是人类的耻辱吧！不用你说，我主动申请终止任务，顺便辞去一切职务！”

“这样的自尊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欧阳笑着说，“方辰警官，你这种多样化的情绪和价值观，在现在实属难得。比起机器人，我们更看重你，我们只是担心过多的情感交互，会导致机器人触发错误的主观计算，反向干扰人类，就像艾莎与赵欣言的案例。”

孙畅说：“方辰，我们确实时常不能理解你的行为，但你却只能尝试理解我们，因为你毕竟需要在这个新的时代生活下去。”

“赵欣言理解你们！”方辰提高了音量，“他甚至愿意成为AI的试验品，他活下来了吗？！不用解释了，辞职申请已经提交了，是AI通过还是你们通过？”

欧阳又扭头说了一句：“周荏，授权延时，直至我通知终止。”

“是。”

随即他对方辰说：“赵欣言接触沈偲云、向他赠送009，其实都是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当时我们并不了解沈偲云这个神秘人，只知他与黑市有关。我们不希望让人类从事卧底这种高风险工作，于是将计就计，允许让赵欣言将009赠予他。要知道，小赵当时还非常抵触这一决定。我们只好安排了一场手术，制造了一场所谓的‘医疗事故’。实际上，这次手术决策非常正确。”

“…那得了抑郁症自杀的结果…？”

“是假死。实际上那个人换了身份来到军方进行智能飞行器后台研发工作。”

“那既然009一直在沈偲云身边活动，你们怎么可能一直不知道蚁穴的底细？？”

“因为我们没想到沈偲云的离线技术如此发达，而且屏蔽防护能做得这么好。他传给赵欣言的资料也只是皮毛，当时谁也无法相信，自009到他手上，我们便再也无法通信了。现在看来，好在009还算不上IHR形态，不然沈偲云真可能利用她打破三定律了…”

这时，方辰已经交出自己的配枪，转身向外走去。他一向没有耐心，既然从一开始就听到了突破自己底线的部分，继而再坚持听到这里已属艰难。

“方辰警官。”这时周荏的声音：“你的离职行为同样不符合我的计算推测。”

“那是你太笨了吧？我和你搭档，闹出多少是非和事故，你不知道吗？”他把抽尽最后一口的烟蒂扔开说：“到此为止吧，IR013，从此你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