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
梁芳在京城的私宅,这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乃是跟他沆瀣一气,一起通过贪赃枉法、铺张浪费等手段中饱私囊,甚至将皇庄小金库挪作私用,被朱见深警告过的御用监太监韦兴。
韦兴刚从京师外回来,而他先前的使命是“上为遣内官诣山川寺观,挂袍行香以祈阴佑(万贵妃)”。
就是万贵妃死后,朱见深为了让自己的爱妃能在阴间得到庇佑,特地派人去各家山川寺观,让他们挂袍行香。
当然朱见深并不希望万贵妃早点投胎进入轮回,至少要等他下去跟其在阴间团聚,做一段时间鬼夫妻后才行。
“梁公公,如今可说是火烧眉毛了。太子一旦大婚,恐再无人能对其储君之位发起挑战,一旦他将来登基,那时你我恐再无安生之日,甚至连䗼命怕都不保…陛下之言,犹在耳边。”
韦兴一脸惊恐急切之色。
先前万贵妃叫停太子大婚,韦兴还算放心,但这次他从外面回来,得知太子成婚的日子都已经定了下来,顿时紧张无比,不得不来求助跟他一条绳上系着的梁芳。
梁芳不屑地道:“慌甚?宫藏窖金,花销大头都在咱家身上,真要被追责,也是咱家,你不过是被陛下点了两句,何以如此害怕?莫不是还有咱家所不知的内情?”
韦兴无奈道:“并无此事,但就怕…太子秋后算账。”
梁芳此时提笼架鸟,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淡淡地道:“若一切都等你回京之后再做商议,事情是否迟了点呢?”
“那就是…梁公公您已有应对之策?”
听到这里,韦兴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
毕竟梁芳过去几年,深得皇帝器重,且其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在话语权上也比眼前的御用监太监韦兴高得多,就算张狂些韦兴也没觉得如何。
梁芳道:“咱家已暗中知会过李孜省。”
“他?”
韦兴一听又紧张起来,“如今那位李大人,可说是风头一时无两,且他先前几次窥探天机每每应验,算是变相保住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无论怎么看…他现在似乎都跟咱不是一条心啊。”
梁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意有所指地问:“从广东北上的那批珍玩,如今运到哪儿了?”
“这…不知。”
韦兴一怔。
不明白梁芳为何突然关心这个。
梁芳道:“这批珍玩,是咱家苦心搜罗来的,且刻意跟地方上发生一些矛盾,东西都是进献给陛下的。”
“那…”
韦兴听到这儿,依然接不住话茬。
“咱家已几次在陛下面前提及这批珍玩,陛下对此多有期冀…你想啊,若是北上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再或是有人因此而参劾咱家,你猜陛下是否会动怒呢?”…。。
梁芳冷笑着问道。
韦兴隐约有些明白了,感兴趣地问道:“您是想说,这件事要往太子身上牵扯?但…太子…平时从不过问朝事啊。”
梁芳厉目望了过去,冷冰冰地道:“太子是不管,但东宫那群讲官,可是跟朝中科道那群清流谏臣同流合污,只要我动用一些手段,主动把矛盾激化,届时有人在太子面前告刁状,甚至让太子进言于陛下,你猜陛下会怎么样?”
“这…”
梁芳继续道:“太子虽无大才,但他的孝道一直为人称道,陛下也因此心有不忍,因而在易储之事上一直未能成行。
“若是在进献花鸟鱼虫和珍玩这件事上,太子一意孤行要行劝谏之事,你觉得陛下还会认为他有仁孝之心吗?”
韦兴恍然大悟,赞叹道:“公公高明啊。但怕就怕…太子不上套又该当如何?”
梁芳朗声笑道:“太子始终困守宫里边,受到的钳制太多,眼界也有限。且这批珍玩咱家已指定好了去处,路上一定会被人扣押,且跟东宫必定有所牵连。”
“如何个牵连法?”韦兴捧哏问道。
“会有人将部分珍玩,在那些东宫讲官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他们府上。事情一旦被揭发,届时太子为求保护他的恩师,自会替一众东宫讲官说好话,替文臣张目…到时他不想上套,也会主动伸出脑袋来。”
韦兴兴冲冲地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无须做什么,回到宫里,一定先把邵妃娘娘那边给打点好,咱以后都要坚定站在她那边,连李孜省都开始指望四皇子殿下将来能助他入阁为宰辅,到时朝廷内外一齐发力,东宫太子的储君之位岂能保全?”
梁芳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凶恶之色。
似乎就算万贵妃死了,他也要继承其遗志跟太子缠斗到底。
正月二十九。
张府。
张峦特地让人把张殷请到家中,还让家里婆姨精心准备了一桌席面,还备上好酒款待。
席间,张峦把河间府官员通过考核之事,挑重点跟张殷讲了。
张殷面带疑惑之色,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来瞻,你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运作?你…可千万别贪功啊。
“这种事,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若你无能力,却非要在人前撑面子,为自己争功,事后只怕会徒惹人笑。”
张峦一听,瞬间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一脸不爽道:“你是在怀疑我?”
张殷无奈道:“并非怀疑,只是不知你从何处寻到的门路,竟有如此通天之能?我听说你那位姻亲,也就是新任吏部右侍郎徐学士,到京后并未参与到此次京察大计中,除了他,你还有旁的道可走?”
“我…”
张峦一时有些为难。…。。
本就不想告诉张殷有关李孜省的情况,可到底有些事是他通过李孜省私相授受才做成,若是不把李孜省提出来,李孜省自个儿又不便对外明说,外人是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出自他张峦手笔。
张峦只得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冷声道:“我是找过人,只是找的人,不便对外人言。你信不过我?”
张殷叹道:“不是我是否信你的问题,而是要看咱河间府的官宦是否会采信!如今人家都有官品在身,我就这么贸然去跟他们提,说全是咱兴济张氏的功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谁会信呢?”
张峦心中有苦却说不出,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恰在此时,张延龄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壶酒,道:“爹,我按照您的吩咐,从北院地窖提了一壶御赐好酒来。”
“儿,过来,过来。”
张峦看到张延龄来了,那叫一个欣喜若狂。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要靠小儿子来解围,不然都不方便自己在张殷面前装逼。
张延龄亲自把张殷面前的酒杯给斟满,然后放下酒壶。
张殷笑道:“延龄长大了,懂事了,是该给他找个先生好好读书了。”
“已经找到了。”
张峦面带欣慰笑容,道,“人还是他自己找的,才学什么的都挺不错,乃山西那边的秀才,平常他会跟着先生做学问,将来或还能应个科举什么的,光宗耀祖!”
“科举?那还是算了。”
张殷听到这儿,不由摇了摇头。
这随口说出的话似乎又伤到了张峦的自尊,他仰着脑袋好似个好斗的公鸡一般,问道:“你是不信张家在我这一房还能出个人才?”
张殷苦笑道:“你都与东宫结下姻亲了,还让自家孩子应什么科举?以后在五军都督府混个差事,或是给延龄谋求个锦衣卫的差事,不挺好的吗?以延龄如今的状况,能有心思用心做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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