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一直跟在林蔚然身后,外面阴云密布,大厅里全都是人,哭泣声、怒斥声,恳求声无时不刻灌进她的耳朵,任何一句话似乎都能从大厅的另一头传到到这一头,身穿制服的警察们焦头烂额,四处奔走像是没头的苍蝇,她听不懂也不知龗道要怎么做,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林蔚然。
“不,没有卫星电话。”和林蔚然交涉的警察操着一口生硬的韩文,他用手指指了指电灯:“没有能源,通讯中断。”
“有没有特殊的办法?”林蔚然锲而不舍。
“就算是天皇来了也没有办法!”警察难掩那一脸的烦躁。
林蔚然失望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却还是很冷静的道谢:“麻烦您了。”
警察先生看了林蔚然两眼,似乎是对他不同于其他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每当此时类似警察局这样的公立部门就是最好龗的替罪羊,像是日本地震这样的灾害就是他们引起的一样。
警察先生好心的提醒一句:“去酒店吧,高级的,他们有备用发电机,也有卫星电话。”
林蔚然感激的:“谢龗谢,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徐贤什么都不知龗道的被林蔚然推到身前:“麻烦您帮我照顾她。”
警察先生奇怪的看着林蔚然。
“她是艺人,韩国的公众人物。”林蔚然一把把徐贤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警察先生眼底立刻充斥了浓浓的好奇。
徐贤脸上略带愠色,首先是林蔚然的自作主张。其次是心里也有点说不清的情绪。把她托付给警察,好是好。可是…
“没问题吧?”林蔚然这才想起问问徐贤的意见。
象征着正义和秩序的执法部门此时犹如混乱的菜市场,没了能源便停止运作的空调机让房间内温度不断升高。衣衫黏在身上带来微痒的不适感,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说不上的莫名味道。
如果只是环境恶劣,徐贤或许不会犹豫,但此时此刻显然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警察叔叔们实在是不能给她什么安全感。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一个姑娘要放过她唯一能说的上话的男人,独身一人留在菜市场吗?
徐贤点了点头,因为她没有继续缠着林蔚然的理由。
“那你自己小心点。”林蔚然说。
“你去哪?”徐贤忍不住问。
“我回酒店去,午夜之前我必须和韩国取得联系。”
林蔚然回身面对警察先生。郑重鞠躬:“拜托了。”
林蔚然转身就走,徐贤望过去,只看到男人的背影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人群里,她一时间只觉得弄丢了什么,心里好像都空了一块儿。
徐贤立刻收回目光,屏蔽了这种奇怪的情绪。
“少女时代?”警察先生用韩语问,想来学习韩语的时候,也顺便关注了一下韩国娱乐圈。
徐贤点点头,下意识想戴上墨镜。这才想起来墨镜已经被林蔚然拿走了。
“哇,还真是艺人,我很喜欢你们的‘Gee’。”警察先生有点兴奋,“跟我到人少的地方去吧。这太乱了。”
徐贤跟着这位警察往更里面的地方移动,步子却怎么都无法轻快起来,做为一个有智商的正直少女。当遭逢灾难自然会想到公立部门,警察局无疑是很好龗的选择。这里既安全又妥帖,可能没那么舒适。但却是混乱时期最稳妥的选择之一。
只是不知龗道为龗什么,明明已经身在这里,徐贤却依旧觉得有些不安。
整座大楼都在晃动,满耳充斥着钢筋呻吟的惨叫,裂纹仿佛藤蔓一样在墙壁上延伸…一个人在她身后紧紧的护着她,不管外面的天塌地陷。
徐贤立刻摇了摇头,甩出脑海中这些让她心乱的画面。
进了一道门,徐贤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嘈杂被隔绝在门外,就连空气都清新起来,警察先生沉默的在前面带路,感觉到温度的凉爽变化,徐贤立刻开始说服自己。
这里,或许也挺好。
“你要注意一些事。”前面就是拐角,警察先生突然停下脚步,“里面抓了一些人,因为我们人手不够所以只放了两个人看管,你全完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不然会很麻烦。”
徐贤被惊呆。
警察先生一脸为难:“因为法律我们不能把他们关在拘留区,只能放在这等少年院的人过来,不过没关系,我们的人也在那,你可以放心。”
警察先生一边说一边走着,越过拐角,一群少年人映入眼帘。
这群人有男有女,面庞都很稚嫩,只是五颜六色的头发很是打眼,他们几乎都打了唇钉和鼻环,望过来的目光带着这个年纪不应该具备的敌意和戾气。
看到他们,徐贤脸色煞白,田野浩二趴伏在地面上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几个和他们一样大的少年沉浸于暴力带来的巨大愉悦中,而且对这样的犯罪几乎全然没有罪恶感。
少年们对徐贤显然很有兴趣,有人甚至站起身来,对着空气不断挺动胯部。
“老实点!”看守的警察大喝。
少年们却哄堂大龗笑,有的甚至吹起口哨,看守的警察上前,几名少年甚至满腔不忿的和他推搡起来。
徐贤一脸震惊。
“没办法,因为未成年保护法连手铐都不能给他们戴。”警察先生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需要不理他们就…”
徐贤转身就走,因为太急,甚至小跑起来,少年们癫狂的大小声从拐角处传扬过来,掩盖了警察先生的挽留,掌控徐贤的整个心神。
‘哄’
推开那道门。热流一下子包裹了她的全身,嘈杂声和难闻的气味席卷过来。徐贤更加慌乱,她奋力穿过拥挤的人群。一心只想着去找那个男人。
大门外,天色依旧阴沉,街道两旁停满了让路的轿车,中间留出的空道上一辆救火车正缓慢驶过,刺耳的警笛让徐贤更加焦急的张望,但在宽阔的马路上她却看不到她想找的人。
所有人都在向警察局靠拢,好像谁都知龗道这里会给人安全感。
徐贤选了一个方向便冲下台阶,在人群中像是逆流而上的鱼,她脚步越来越快。最龗后几近奔跑,难以想象撞到别人的她会不停下来认真道龗歉,她此时只想看到那个人。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划过,或疑惑、或愤怒,徐贤的目光一一从这些面孔上划过,不做停留,只想找到那能让她安定下来的背影。
在人群中逆流而上了不知龗道多久,她一直都没找到,越发急促的喘息。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高跟鞋的鞋跟突然卡住,徐贤整个人被绊倒在地上,鞋跟断裂,她摔很重。手掌立刻便流出血。可她却爬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目光依旧放在前方。似乎对自己的受伤浑然不觉一般。
视线可及之处,依旧没有那男人的身影。
徐贤的茫然无措完全挂在脸上。大眼睛里满是氤氲的泪光。
“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声音,像是划破阴霾的阳光。
徐贤下意识回头。眼前的林蔚然拿着她的墨镜,俯身要搀扶她起来。
“你不是要留在警察局吗?那里不好?”
林蔚然问着,有点絮叨,徐贤看了看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整个人霎时间安定下来,像是小时候去人流密集的商场和母亲走散,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看着四周汹涌的人流独自慌乱,可下一刻,母亲却找了过来。
她一下子紧紧抱住林蔚然,痛哭起来。
‘东京电力公司于午后三点召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藤本元熊二当众宣布,福岛核电站事故仅为核蒸汽泄露,不会造成任何更大的安全隐患…’
电视机中女播音员字正腔圆,韩国媒体针对日本大地震的连续报导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东京电力公司刚刚宣布因为地震原因,供应东京电力的数家发电厂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东京大断电的恢复时间将继续延后。
“看起来情况没我们想象的严重。”律师先生从电视上收回目光看向韩唯依。
“不用安慰我了,从77年开始,三十多年来东电公司就一直篡改定期检查的安全数据,他们说没龗事,就一定是有事,不然美国人和中国人那么着急表态是为龗什么?”
韩唯依陈述着东电的历史,语气却平淡的骇人,律师先生此刻才终于明白,为龗什么林蔚然会把自己财产的处置权几乎全权交给面前的女人。
刚刚的董事会上,韩唯依绝地反击,第一大股东的一票否决权仿佛游戏世龗界中的BUG那般无往不利。即便其他股东以召开全体股东大会相要挟,但只要林蔚然回到韩国,估计没人会在觊觎新韩的经营权。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韩唯依起身到酒柜前,挑选了一瓶度数没那么高,却又的确能让人喝的洋酒。
“因为刚刚把林蔚然先生的财产归类为遗产,所以我需要按照制度向您公布林蔚然先生的遗嘱内容。”律师先生刻板道。
韩唯依只拿了一个酒杯,显然没有请律师喝酒的意思,她坐回到沙发上,往常的妩媚此时却给人一种躁动的感官。
“他什么时候立的遗嘱?”
“新韩上市的时候。”
韩唯依直接愣住,她的确发现林蔚然有点悲观主义者的属性,却没的想到他在自己人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居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死。
“韩小姐?”律师提醒。
“说吧。”韩唯依继续倒酒。
“林蔚然先生的遗嘱内容有点复杂,为了不浪费您的时间,我就简单为您说说。”律师先生打开随身的文件:“首先林蔚然先生名下的所有股票。不动产,有偿或者无偿债券。期权,现金等都将交由新韩慈善基金会。这是为了避税。”
“遗嘱要求韩唯依小姐您要成为这家基金会的理事长,操持基金会的一切事物,并对所有盈利具有所有权,但相应的每年要拿出总资产的百分之五分配给林允儿小姐,百分之三分配给金泰妍小姐,最少持续两年。另外,您要为金泰妍在艰难购置一间高档剧场,并支持其经营,不得少于五年。”
韩唯依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男人总会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林允儿和金泰妍不懂得经营,突然拿到这笔钱也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他把资产交给自己管理,实际上则是让她当了两人的管家,代替他们掌管这笔资产。
可是林蔚然啊,林蔚然,你就觉得我对你的爱能大到在你死后帮你照顾你的女人吗?
你又留给了我什么?
“关于韩唯依小姐。林会长给了您两个选择,第一是挪用他总资产的百分之二十,以您母亲金智慧的名字建立一家慈善儿童基金,致力于帮助少年家长。或者遭逢家庭遗弃的孩子。第二是可以使用他百分之五十的资产进行兼并一家金融机构,新英银行。”
韩唯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起新英银行在韩国的确没什么名声。但说起他的掌舵人,在韩国金融圈自然是无人不晓。
韩悼也。
韩唯依的父亲。
林蔚然是在用他一半的资产对她说。如果你想报复,尽管去。如果你不想报复,你可以在全韩国人面前为你的母亲正名。
韩唯依知龗道,这些不是林蔚然在死后才会去做的事儿,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活着的时候把这些都一一打点妥当。
“还有吗?”她问。
“还有一句话。”律师先生说。
“什么?”
律师先生沉吟了下:“他对韩小姐说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街道上空旷无人,车头对着路边把道路中段让出来的车排列整齐,向道路的远方延伸出龗去,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林蔚然和徐贤一前一后的走着,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人烟,徐贤在林蔚然身后一瘸一拐的跟着,林蔚然平均走三步就要停一下,徐贤总会在这时候跟上来。
“还能坚持吗?”
“恩。”
“就快到了。”
徐贤沉默下来。
林蔚然收回目光,继续慢腾腾的前行,如果他是一个人速度无疑会快上许多,可面对一个抱着你嚎啕大哭的姑娘,林蔚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把她送回警察局去。
就这样,到了黄昏两人刚走完一大半儿路程,因为林蔚然对哭泣的女人实在是没有主意。
徐贤在林蔚然身后勉强跟着,目光一会放在林蔚然的西服后摆上,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没把手拉上去,只是瞧着都能稍稍安心。
手掌隐隐作痛,脚下的高跟鞋因为左边坏了,所以右脚便犹如断裂一般的疼痛,她不知龗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可看林蔚然的模样,她知龗道自己还要走下去。
林蔚然不是没狗血的要背徐贤,只是被这尴尬到恨不得消失的姑娘拒绝了,徐贤估计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有抱着林蔚然嚎啕大哭的一天。
徐贤目光上移,正好能看到男人坚实的背影,哪怕是正直少女也并非没想过要趴上去,可惜的是林蔚然只邀请了她一次。
当然,如果他邀请第二次,徐贤还是会拒绝的。
“先进来歇歇吧。”林蔚然突然停下脚,放下话就走上台阶,徐贤顺着他的身影去看,只见一个巨大的‘对号’Logo。
耐克,似乎是和女艺人一直无缘的运动品牌。
徐贤跟了上去,这台阶让她颇为吃力。
两人走进大门,卖场里空无一人,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这样被摆放在货架上,似乎可以免费拿走的自助商品,林蔚然刻意多走了几步到女鞋区,站龗住脚,不等几秒钟徐贤就跟了过来,自打警察局一别,再相见的两人就成了这样的关系。
“坐,我不走远。”林蔚然尽量和蔼着说,其实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哄孩子。
徐贤戒备的看着他,林蔚然只能露出更真诚的微笑:“我不骗你。”
徐贤半信半疑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却一直都在林蔚然身上。
林蔚然走到货架旁,动作很慢,生怕徐贤误会他要跑。
其实林蔚然也并非没想过趁着这种时候和这姑娘进行某种深入的交流,然后把她完全变成自己人,可徐贤是执着,并不是固执,固执的人是对世龗界的真实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可执着的人却是明知龗道世龗界的残酷,却依旧抱有自己的坚持。
换句话来说,徐贤像是正直教教徒,难搞,还不是一般的难搞。
这种人某些时候往往会厚脸皮,比如现在,徐贤知龗道林蔚然对她的帮助,也很感激,但如果说让她因为这份感激对林蔚然在她们姐妹之间劈腿的事儿改观,那对不起,一码归一码,她会对林蔚然致以最真诚的感谢,同时又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对立面,和他泾渭分明。
林蔚然终于选好了鞋,对女人眼泪没办法的他就这样带上了这个包袱。
“换上吧,还有很多路要走。”林蔚然把鞋放在徐贤面前。
徐贤颇为意动,却四处张望着要找人。
“没人的,你就换上吧,大不了等你回了韩国,再把钱邮回来。”林蔚然劝说道。
徐贤犹豫的咬了咬嘴唇,然后抬头看向林蔚然。
林蔚然此时已经相当无奈了,可带着这个托油品他又没什么办法,钱包在从大厦离开的时候就丢了,他就算是想自觉也显然没什么办法?
林蔚然张了嘴,徐贤却恰好低头,小女孩那股倔强劲儿到不错,可你如果撒撒娇,不是效果更好?
实在没办法的林蔚然只能灵机一动,摘下自己的手表,放在鞋架上。
“行了?”他问徐贤,居然从破解这姑娘带来难题的过程中感觉到了满足。
徐贤红了脸,低下头,俯身去穿鞋,手掌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过,看起来尤为可怖。
“我来吧。”
林蔚然下一刻就蹲在徐贤身前,曾经的林蔚然也这样帮过她,徐贤刹那间耳根红透,因为那双手掌和她脚踝的触碰。
“谢龗谢。”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带着女孩独有的羞涩。
林蔚然没听清,抬头问:“什么?”
徐贤错开和林蔚然对在一起的目光,轻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