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押上来的鲁廷宇一眼看见管泛,先是露出一丝傲然之色。这多年以来,管泛在他面前,一直是孙子似的,刚看见他的这一瞬间,这种傲气还是如条件反射一样,迸发了出来。
但是,刚触碰到管泛冰冷的眼神,鲁廷宇心下一凉,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连忙跪下来,大声补救道:“罪犯鲁廷宇拜见县尊!”
管泛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如果说箕州长史项旺是箕州地方上的土皇帝的话,鲁廷宇就是土宰相。多年以来,他在几乎所有人的面前,都保持着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而管泛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在他面前装孙子。
如今,两个人的身份对调一下,管泛成了主审官,而鲁廷宇则成了阶下囚。看着阶下跪着的那个已经丧失了昔日全部威严的人,管泛心里的那种快意,简直难以言喻。
“鲁廷宇,你既然自称罪犯,也好,就将你所犯的罪行,细细招来,若有隐瞒,罪加一等,你可明白?”管泛忍着心中的快意,高声问道。
鲁廷宇点头如捣蒜,便招供道:“罪犯当初来箕州为官的时候,也曾一心一意,以为百姓排忧解难,为朝廷社稷建功立业为目标,努力做一个好官、清官。可是,箕州这地方实在是太邪门,这里的每一个官员,似乎都是天生的嗜血饕餮,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捞取钱财。罪犯也是一时心智不坚,抵受不住诸般诱惑,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于是,后来,罪犯就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以至于一错再错,辜负了朝廷的栽培。”
“你休要避重就轻!”管泛大声喝道:“这贪敛钱财之事,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如何串通箕州州衙的其他官员以及观风山的强人,意图谋反!”
“谋反?”鲁廷宇听得这两个字,骇得往后退缩了几步,脚镣和手铐被震得“叮叮”脆响。他不住地否认:“县尊,罪犯对于朝廷,对于圣皇是忠心耿耿的,绝不敢有丝毫谋逆之心啊,还请务必明察!”
“没有谋反之心?你和项旺一同控制箕州州衙,只是为了聚敛钱财?”管泛冷哂一声:“据我所知,并非如此吧!要控制这一州之地,要将一州的衙门,包括我这辽山县衙彻底架空,所花去的钱财,比你们聚敛所得,应该还要多一些吧!难道说,你们这些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奸猾之辈,竟然会花十文钱去换取九文钱吗?”
鲁廷宇被这一句反问问得愣住,随即,他又连连摆手,道:“这些钱,罪犯并没有出过一文哪,罪犯只是自己聚敛钱财,实在没有参与架空各大衙门的事情啊,还请管县尊务必明察!”
管泛点点头,道:“好,既然你不愿合作,也罢!左右,给我押回去!”
两名捕快立即冲上去,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鲁廷宇顿时手忙脚乱,忽然大声喝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背后控制我们的人,姓贺,据说是个道士,因此罪犯和王司马都叫他‘贺师’。不过,这贺师的身份,罪犯委实不知!”
“你说的这位贺师,可是一个中年男子,长相极为俊朗,喜着男装的?”管泛问道。
鲁廷宇连忙点头,反问道:“县尊是如何得知的?”
管泛冷笑:“这也是你该问的吗?”心中却暗暗惊讶:“上官娘子怎地如此神机妙算,知道辽山县的县丞马敏就是所谓的‘贺师’?我和马敏公事多年,反而一点也没有看出此人的伪装,真是惭愧!”
挥挥手,鲁廷宇一边沉吟,一边命人把兀自胡乱叫嚷的鲁廷宇押下去,又让人把本州最大的官——长史王相带上来。
相比前面的几个人,王相显得从容得多,被带上来之后,不言不动,只是用他那近乎蔑视的眼神看着管泛,赫然有种凛然之气。
管泛暗怒,向两个捕快使个眼色。两个捕快会意,同时伸出腿来,一脚踹在王相的大腿后侧,王相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终于跪倒在地。
对于王相,管泛明显,没有了对前面几个人的那种耐心,嘴巴里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说!”
王相恍若未闻,冷冷地看着管泛。
管泛更加恼怒了,冷哂道:“不招?也好,我就喜欢不招的!你说前面的那几个软骨头怎么那么轻易就招了呢,我还正想试试你们这些所谓‘硬骨头’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随即,他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道:“大刑伺候!”
几名捕快同时扑了过来,架起王相,来到那大锅旁边。然后,几个人立即有了分工,左右两人一人抓住王相的一直大腿,前面两人,一人抓住王相的一只手,后面一人,将王相狠狠抱住。
隔壁的张易之见了这一幕,暗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刑伺候?难道是要轮番上去爆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大刑伺候的确是够大、够凶残的!”
却见左边抓着王相手的那名捕快忽然有了行动,将王相的左手,狠狠地向那不住冒着气泡的沸水中按下去!
张易之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样的废水,人的手只要稍微一接触,立即要掉皮,时在里面时间稍微放得长一点,必定被煮熟!
所谓“五指连心”,人的手指受到伤害的时候,那种剧痛,是其他大多数部位受伤,所不能比拟的!而若是整个手腕被煮熟,那种痛苦,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张易之并非一个“真善美”的弘扬者。他一向以为,世上总会存在、而且总需要存在一些阴暗的东西。可是,对于这时代如此恐怖的逼供刑罚,他还是不忍卒睹,转过头去。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如预期地响起,震得整个牢房“嗡嗡”直响,回音就像波涛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冲撞着每个人的耳膜。王相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挣扎着。可是,早已有所准备的几个壮汉纷纷使力,让他始终无法挣脱。
待得那捕快将王相的手从水中取出来的时候,王相的头一歪,晕倒过去。
管泛断然下令:“给我用冷水泼醒!”
便有捕快端来冷水,往王相的脸上一泼,刚刚晕倒的王相顿时又醒了过来。
管泛冷笑道:“王相,你现在可愿招供?本官方才给你用的,只是本官诸多手段之中极为平常的一种而已。你若是想要继续品味一下,本官还可以让你尝尝其他大刑的滋味。”
顿了顿,管泛笑道:“比如说——春风细雨。所谓春风细雨,顾名思义,就是让你帮你淋个浴,不过这雨水嘛,就是方才已经感受过的水。你能想象一下,当这种‘细雨’从你的前胸后背一点一滴地落在你身上,是什么滋味!而这还不是最舒服的。更加舒服的是,以后的很多天以内,你既不能躺着睡,也不能趴着睡,因为不论是躺下还是趴下,都必然触动伤口。于是,你只能坐着睡,一旦困极了,一不小心躺下——”
“魔鬼,魔鬼!”头上已经是被剧痛煎熬出来的汗水湿透的王相连连摇头,口中喃喃地向堂上的管泛发出讨伐之音。
管泛不但毫不在意,反而好似颇为欣赏王相这种痛苦的样子,满脸都是得色。
王相咬着嘴唇道:“好,好,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我都招供了便是!”
管泛大喜,道:“你早点想明白岂不是好,没得受了如此大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