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专业上是外行,但在驭人之术上是很有心得的。阿甘这次转个大半个中国,他相信,他的威望在系统里至少可以大大提升两个档次。他借以立威的手段无非两个,威与恩,两个字。
李响被“威”了一下,他知道,考验的时候又到了,撤销他的董事长职务的概率在九成九以上了。
他想哭,他不是因为职务的变迁而哭,而是觉得一个大活人,命运怎么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只能任用风暴吹打,自己丝毫也做不得主张。
还哭,哭那些可怜的职工们,你们又会回到万恶的旧社会了——不过,李响是决心不让他们回去了。
他准备抗争。
要让李响离开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没这么容易!李响心里发狠对自己说,几十来次暴动也要留在这里,至少让公司走上正轨。
李响这些天惴惴不安地过着日子。部长回去肯定就会着手整顿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领导层,整顿的结果必然是李响离开此地。
为什么要李响离开,就因为他是老部长扶持起来的。还有人说过,向阳机械没有李响,就没有今天。
没有李响也有向阳机械的未来!
孔部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有我孔某人在,还能没有向阳机械的未来?笑话!再说,孔部长又不是没眼睛,他知道,那个“苏修楼”里有很多宝贝,这些宝贝就可以让向阳机械活得很好,很滋润。所以,李响可以离开此地,并且必须离开此地。
部里在研究公司这个问题。
似乎有争论。
因为汪处两天前告诉他部里开会讨论向阳机械厂的事,过了两天了,还没音信,难道有新的转机?
李响坐在办公室有些心神不定。
卜文君过来,他说,清江重工集团似乎遇到麻烦了,他们出口的两台磨盘出现严重质量问题。
李响一扫这些天的不愉快心情,终于等到这天了。
“说说,怎么个情况?”李响想知道得更具体些。
“他们生产五台磨盘,其中两台出口到巴西,施工时遇到花岗岩,打进去十来米就出现发热,无法连续施工。更主要的是,经过检查,磨盘损耗严重,只有设计寿命的五分之一。”
哈哈。李响笑得很开心。
卜文君也笑得很开心。
“问问清江重工,要不要我们补台?”李响的这句话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当然,他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真的救救清江重工集团。
“响哥真准备救他们?”卜文君说。
“当然。不过,需要代价的。”
“什么代价呢?”
“我们持股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那我们不就是清江重工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了?”卜文君惊讶李响的大手笔。
清江重工集团的市值已经是数百亿,持股百分之十,那就是几十亿,哪来这笔资金?难道技术入股么?
李响没有按市价买进股票的打算,他救清江重工集团,带技术、带资金,他做的这笔买卖很少有人能想到。两方都不吃亏,但是,清江重工集团损失一部分决策权,他将受制于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不过,当卜文君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时,清江重工集团的态度非常坚决,他们的回答是:不需要,我们自己能够解决问题。
好吧,你们就坚持吧。李响就不相信他们能够解决这个困难,如果不尽快解决质量问题,他们将面临的不仅仅是巨额赔偿问题,还有尽失市场的严峻局面。刃盘生意可以不做,其他业务也将受到影响。
李响等待清江重工集团的求助电话。
李响没等到清江重工集团的求助电话,而等来了汪处的电话。
好消息。
更可能是还消息。
孔部长回去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应该是开杀戒了。
汪处说,部里准备把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管辖权下放到江都市。级别提到正厅级。
不过李响一听就觉得掉进了冰窟窿。
杀人不见血啊。
股份制企业级别你妈拉个巴子,什么级别都无所谓,关键是业绩。
哼,明摆着,孔部长想捞政绩,外加实惠。他这么一改变的话,全盘否认了前人的功劳,今后,向阳机械的任何功劳都是他的了。更主要的是,他将委派他的亲信来掌控公司。
李响的级别只是正处,再怎么破格提拔也不可能上正厅,把李响赶出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意图十分明显。
李响这才体会到,孔部长那才叫狠,那才叫水平。反击、抵抗的依据都没有了,李响担心企业的前途与命运。
汪处说,“李响,你们得有一个应对的法子才好,孔部长明摆着要边缘化你,没很好的应对方式的话,我担心你前面的努力全部白搭了。”
李响脑子里乱哄哄的,“汪处,你知道谁来任董事长吗?”
“你们省厅的一个副厅长,叫何凯如的人。这人和孔部长有比较深的交情。”汪处说,“我不能说太多,这两天就会有动作,你想办法就赶紧想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孔部长不是善良之辈,不容易对付。
有什么办法改变现状呢?没有。答案只有一个,确实没有办法。
必须和股东商量对策。可是,现在还没有正式通知,到时候追究谁走漏消息,又会影响到汪处。
和何英商量一下?
和何英商量是李响现在能够想到的最佳人选。当然,还有个人,刘翰清。
何英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很快就从清江市赶了过来。听完李响的介绍,何英沉默了半天。
“没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李响像是掉进了深渊,何英都说没法改变了,那就想不出更好地办法了。
“可是,不改变这个决定,我担心公司的前景。”
“担心公司前景的人,不仅仅是你。伟业基金,黄金叶公司,他们更着急。”
“是,可不可以和他们形成统一战线?”
“不行。最大股东对董事长有任命权,除非你们几个小股东联合起来,另行推荐股东。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走这个下下策吧。”何英说。
当然不可能选择这个下下策。你这是跟谁做对?有好处吗?斗得赢吗?想都不应该这么想。
“你有何建议?”李响很想听听何英的真实想法。
“如果走到这一步,唯一的办法,找替身。”
“替身?”
“嗯。到了这一步,你大可不必担心企业的前途了。好歹,他都能往前走,只是你自己苦心经营的家业,希望它过得更好一些。你找一个能够实现你理想的人,尽快,只有一两天时间,然后和股东们秘密协商好,这是你眼前要做的事。”
李响沉思一会。
“吴凡庭怎么样?”李响问。
“不行,他只能做他的行政部。敏锐力不够。”何英否定十分的快。
“卜文君?”
“可能吗?你应该选择一个多方都能接受的人。更主要是政府那边不反感的人。”
听得出来,卜文君是一个适合人选,他的敏锐能力超过吴凡庭,是做企业的人才。吴凡庭做成熟企业比较好,组织能力很强,但太规矩了。打阵地战比较适合,剑走偏锋之类的就缺乏灵活性。
其实,敏锐性更强的人是何英,她的企业领导能力更强,如果找首席执行官,何英也许是最佳的。但是,这个提议想都别想,何英根本不会考虑做这个企业的首席执行官,李响早就试过。
何英所说的人,她有目标了吗?
“你觉得谁比较适合?”李响问“你不是早考虑过吗?”
李响恍然大悟。
送走何英,李响赶紧去找刘翰清。
听完李响的汇报,刘翰清沉思了许久,他点起一支香烟,吧唧吧唧地吸了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来得好快!”刘翰清幽幽地说。
李响聆听,他没有打断刘翰清的思路。
“何英没有提示你别的?”刘翰清很少吸烟,他没有烟瘾,可是,今天他狠狠地吸着烟,显得心事重重。
什么意思?
他这话显得很深奥。
刘翰清考虑的问题比李响想象的多得多,今天,李响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看着刘翰清,想从他的眼睛里看懂更多的东西。
何英应该提醒李响更多,难道伟业基金公司就那么单纯?难道清江重工集团就那么单纯?即便是万谦,也那么靠得住?孔部长仅仅只是树威吗?孔部长阅历丰富,他不是这么容易看懂的,他难道不是某些人的代理人?
伟业基金公司本就很复杂,他们的背景深不可测,何英提醒过李响吗?
清江重工集团公司,世界级的大公司,仅仅用“民营企业”就可以概括它么?他背后,难道就没有大人物支持?
万谦,虽然是李响一手提拔的,他的荣华富贵也都是李响送给他的,但是,他就必定对李响绝对忠诚——不是对李响忠不忠诚的问题,而是对企业,他应该对黄金叶公司忠诚就行。
孔部长,从省长到部长,看似平级调动,但含义是不一样的,一个地方上的二把手成为一个部门的一把手,其实也是一种飞跃。关键是孔部长年龄不大,部长之位不是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站。
孔部长要在系统里扎根,他就必须重新布局,他准备下一盘什么样的棋,谁能看得懂?
其实,何英已经看到结局了。她没有必要让李响想得太多,想太多没意思,因为李响能改变的事实已经是非常有限了。
所以,他只提醒李响,找个可靠的人替代他。
谁能替代李响?其实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即便是李响在赖在公司里,他的职位必须降级。人家董事长是厅级干部,李响处级,最多提拔你为副厅,那也只能是副总,或者副总监。副职能有多大作为?
但是,何英对公司很了解,卜文君、吴凡庭、杨小年、夏晴等等,都能在公司运转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能力都很强,但是,性格各异,所以,必须有个人把他们捏在一起。
何英想到过一个人,李响也想到了,只有这个人多方面都可以接受的。
刘睿。
如果使把劲,让刘睿当上公司副总,他再对卜文君、吴凡庭等加以笼络,为他所用,再在董事会其他成员的共同努力下,那么,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仍然可是向前发展。
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英雄所见略同,何英和李响都想到了这人。
“市长,提拔刘睿任公司的副总,你能够办到吗?”李响没有啰嗦,直接了断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睿?”刘翰清沉思起来,思考了很久,说,“如果是曾巩提出来就比较好。他,可能不会同意。”
为刘睿的事,刘翰清和曾巩有过争执,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可能还比较深。不过,李响坚信,曾巩对刘睿是比较器重的,刘睿任梅州县长就是曾巩的意思。
现在向阳机械股份有限公司提升为厅级,刘睿来任副总也算是被提拔,曾巩应该会答应。
曾巩不是外人,和他透漏部里的意图应该是没关系。李响决定找曾巩。
李响一见曾巩,曾巩就问,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李响回答。
“嗯,好事,对于我们江都市来说是一件天大喜事。两年来,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可以吐出来了。特别是上了正厅以后,干部的安排又多了一个去处,粥少僧多。李响,你不知道,多几个岗位安排,我轻松多了。”
你妈的,谁跟你聊这个?你只管你干部的岗位,工人的岗位你就不管了?李响又不好得罪曾巩,只好勉强地“呵呵”,“是是是”,敷衍着。
“李响啊,也好,你也可以上个台阶,我准备帮你争取个副总当当,副厅级。哈哈,你想想,今年你也就三十五岁吧?就副厅了,前途无量啊。”曾巩一副乐哈哈的样子。
李响心里那个苦啊。副厅,当然好啦,有些人一辈子也爬不上这个位子,自己三十五岁上副厅,还能不向往?
(今天隐士住院治疗,只能更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