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说!”李响制止了小吴的惊呼。
“不——不会说的。我知道。”一句我知道,李响知道,小吴更加朝错误的方向思考问题了,他的意思很明白,这等事情发生了,知道的人就必须守口如瓶。李响没有纠正小吴的错误,他说,你送我上医院,今晚,有人问起我,你别说我哪去了。
李响住进了梅州人民医院的消化内科。
一个年轻医生忙了半天,测血压、听心脏、压腹部,他疑惑不已,不解地问,你真有这么痛吗?
有啊,要命的痛啊。李响回答。
不对呀,你不应该有这么痛的呀。医生说。
嗨,你这位医生真真好笑,我痛不痛还有个该不该的?你快给我诊断呀,我肚子痛得肠子都快断了,死了人你可要负责!
医生就怕纠纷。赶紧又给李响做心电图、照片、做B超,最后,硬是还做了一个核磁共振。
“没病!”小吴上厕所去了,医生得出结论说。
“怎么会没病呢?没病肚子会痛得这么厉害?”李响说。
“你肚子也不痛。”
“胡说。哎呀,我痛啊,痛死啦!”李响一边哼哼,一边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钱,塞在那位医生的手里,“医生啊,我痛诶,肠子快断了耶,求求你啦,我得了绝症了,快死啦。”
这位医生疑惑地看着李响,又看着手里的钱,估摸一下,足有五千以上,心里疑惑不已。此时,小吴进来了。李响朝那医生挤了挤眼睛,那位医生突然恍然大悟,说:“哎呀,你只怕中毒了。对,对,剧毒!”
小吴的脸色惨白起来。
李响说,小吴,你去值班吧,这位医生水平很高,一下就看出了我得了什么病,高明的很,所以,这里就不用你费心了,你回去值班吧,不要对别人说。估计,我明天早晨应该就好了,能赶回来上班的。
对对,没问题,明天就应该好了。医生帮李响的忙,肯定地说没问题。
小吴恨不得多生两只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窥视隐私是危险的事情,小吴初次体会到官场的凶险。
小吴走了,医生疑惑地看着李响,手里捏着那把钱,想要,又不敢收。问李响,你啥意思?
李响说,我病了呀。
你没病吧?医生说。
怎么没病呢?
你啥病?
我啥病你医生说了算啊。你说我得什么病比较好?
医生疑惑地摇了摇头。
艾滋病?不行,难听。疯牛病,我吃了餐馆里的牛肉,得疯牛病了,怎么样,医生?李响说。
不行!疯牛病要报疫情,卫生部都要下来核实的。医生说。
还是你有水平,知道什么病不能得,你说吧,我得一个什么病比较理想呢?
食物中毒。
对对,你这诊断最好了,我就喜欢食物中毒。
医生糊涂了,他不得不问,先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装病?你这钱,我不能收,收受病人红包是违纪的,你明说了吧,我可以帮你装病。诺,这钱退给你。医生心里有些不舍,但他知道,有的钱烫手,拿不得。
李响那肯让他退钱?这钱是丁启军送的,既不是自己的,又可以请人帮忙,所以,他没收回这笔钱。他对医生说,咱明人不做暗事,就是想今天得个病,为了保险,请你帮个忙,证明我真的得了病。没别的啥意思,就这么简单,谁问你,你都说我食物中毒了就行。
医生一脸的疑惑,答应了他。钱,他才不想退呢,现如今,谁不收钱?除非没机会。医生也是很喜欢钱的,读了这么多书,多赚点,他们认为,这个应该。市场经济嘛,谁对钱有仇?
李响得了重病,消息悄悄在代表中传开。
什么病?
中毒!
中毒?!那不是…
别乱说!
消息传到高层,已经是第二天了。
代表们已经开始进会场的时候,刘翰清才知道这个消息。祁凡对他说。刘翰清一愣。
“什么病?“刘翰清问。
“好像是中毒吧。”祁凡说。“不过,有点巧啊。”
“哦。”刘翰清并没太惊讶。“那辞去候选人的事怎么处理?”
“麻烦,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呢?”祁凡说,“把他接来?”
刘翰清看着祁凡,打量了片刻,问:“你觉得合适吗?”语气中,带着责怪的意思,责怪他不人道。
“那怎么办?”祁凡说。
“麻烦你去医院,一来看看病情,他是你县委办的人,你也应该关心下属。二来,要他一句承诺,你到时传达他的话,帮他在大会上辞去候选人资格。”刘翰清说这话时,征求了一下项伯和彭大可的意见,他们都点头。
祁凡去了医院。
但他在病房门口被阻了,护士说,病人昨晚几乎没睡,肚子痛了一个晚上,得让他休息一会。
祁凡哪能等?对护士说,不行啊,我非得进去不可,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行,潘医生说了,没他的同意,谁也不能见病人。”护士外号胖妞,特别的忠于职守,加上她胖,并且不是一般的胖,胖得在房间门口一站,把门牢牢地堵住了,谁想进门,除非自己变成小猫,从脚底下溜进去。
李响在病床上听得一清二楚,乐得真想在床上翻几个跟头。但他不能,他得装着病重,他得装成昏迷不醒。
祁凡真没辙,遇到一个肥姐,挡在门口就像一堵门,强行进去,就必须非礼这位黄花闺女。祁凡是不会这么鲁莽的,他耐心地说,我是县委秘书长,里面的病人是我的部下,我进去看看他,合情合理吧?
不合情,更不合理。
为啥?
你既然是他的上司,那你就应该关心他、体谅他,让他休息一会,而不是假惺惺礼节性地看望他。你既然是他领导,那你应该理解,所以,别人我可以通融一下,但你就不能通融了。
这逻辑让祁凡气结。没法子,他只好打个电话给院长。
“刘麻子,你在哪里?来下消化内科。”人民医院院长刘马志外号叫刘麻子,都喜欢这么称呼他。
刘马志屁颠颠就过来了,似乎还没有睡醒。
有了院长到场,祁凡也终于见到了李响。祁凡的时间被胖妞耽搁了不少,他只能三言两语假惺惺地问候一下李响的病情,然后直入主题,问他辞去候选人之事。
李响忍着痛,说:“秘书长,不想啊,真不想辞啊。”他哭样,不知是肚子痛还是心痛,难受的样子让刘马志这位老医生赶紧问,“哪里痛啊?”李响压着肚子说:“这里痛得厉害。”刘马志在当院长前是外科医生,忙说:“不会是胰腺炎吧?假如是胰腺炎,那就麻烦了,可是要命的病呀。”李响紧皱着眉头说:“哎呀,只怕是,就是胰腺这位置痛。”
祁凡看着李响和刘马志之间的对话,一时不知所措,那边的时间就要到了,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坏大事的。刘马志并不知情,他本应该参加人大列席会议,但今天选举,闭幕式时间又不确定,所以他没去参加。他为了对祁凡秘书长表示特别的尊敬,因此对他的部下李响格外地关心,问这问那,还拉开架势要给他做一番检查。
昨晚给李响看病的医生也来了,在一旁心急,心想,露陷了,真的露陷了,那五千三百块钱麻烦,收受病人红包是违纪的,帮病人作假更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李响咬着牙。
不知是刘马志水平有限,还是附和领导惯了,抑或拍马屁把个性、水平都拍没了?他按着李响的腹部,看着李响咬牙的表情,问:“这里很痛?”李响说:“是是,哎哟,痛痛痛啊!”
刘马志回过头,对昨晚值班的医生说:“典型的急性胰腺炎,怎么收内科呢?赶紧转科!”他严厉地对医生说,“基本的常识嘛,急腹症,随时要做手术。赶紧通知外科,要一个单间,请萧樊主任亲自再会诊,如果需要手术,他主刀,我也上一个。噢,对了,到医学院附属医院请个大教授来。”
李响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越听越心惊。现在他才知道,什么事都可以做假,就这病不能作假,等会被这群号称专家的人稀里糊涂把肚子剖开,那可不得了。
玩大了,再玩下去就玩出人命来了,李响赶紧收场。但收场也不能收得太猛,需一步一步试着来,装病这一事实那是不能露陷的,露陷了,那他的阴谋就被识破了,今后就成一大笑话了,人品都会被人看扁的。
李响说:“秘书长,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呢。你说,我应该咋办呢?我先去开会,再来住院?”
“这怎么行呢?”说这话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李响从衣服袋子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段话,给祁凡。祁凡一看,大喜过望,说:“李响,你真是高风亮节啊!你先养着病,我开完会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但一想不妥,转身对刘马志院长说:“李主任就交给你了,请你们全力抢救。至于钱,花就行了,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教授,一定不能出什么问题哟。”
刘马志忙阿谀地回答,好的好的,我们会全力抢救的。
祁凡一出医院门,要司机开了百码速度,直奔会场。他在车上又看了看李响给他的那张纸条,是一封给人大代表辞去候选人资格的信。他就是要这东西,有了这东西,他就能交差了。他知道今年选举的复杂性,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给上面逮住了,前途要紧。
到了会场,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主席台上,最热切的是刘瀚清,他眼睛似乎有一道闪电掠过。和他一样热切的人还有几位,他们是项伯等人。不过,也有失落者,龙佩贤的眼睛里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阴影。
大会主席宣读了李响的书面请辞信。
“嗡”的一声,两百四十多名代表都同时发出声音,再怎么文静,几百个声音加起来,也还是有分贝的。
主席说了三遍“安静”,会场才从喷气式飞机起飞的分贝降落到一片寂静,寂静得似乎到了月球上。
会议的议程在继续。
人民医院消化内科,李响被一组医护人员弄得稀里哗啦。会诊、抽血、B超、CT、照片,后来竟然连脑电图都做了一遍!肚子痛与脑袋里也有关?
一个小时过去了,以刘马志为首的专家,终于出了会诊结果,李响得的病,第一诊断为“腹痛型癫痫”,第二诊断“不排除食物过敏”。
我嚓,癫痫?抽猪婆疯?李响欲哭无泪呀,这么多专家会诊,竟然得出这么一种病出来,把名声都败坏了。什么病不可以得,偏偏得这种难听的病?羞死了,这么大了还得癫痫病。
李响想,今后在填表时,“健康与否”这一栏,李响要填不健康?不健康还能够重用?做普通公务员都不够格了。
不过,刘马志院长是很讲政治的,他说,我们在没有扑捉到李主任脑电图的癫痫波之前,诊断只能说是“考虑过敏”,或者还是诊断为“食物中毒”。
这是这次会诊做出的最终结论。
李响被放进了高档病房。县委的领导,特别是祁凡秘书长亲自交代了,不能马虎的。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
在人代会礼堂,刘瀚清悄悄地问了问祁凡,李响的病情怎样。
“很严重,只怕有生命危险。刘马志亲自看了病,可能是急性胰腺炎,要到医学院请教授来主刀。”祁凡报告。
“动手术?”刘瀚清微笑着问。
祁凡想,领导做大了,都这么无情啊,李响做手术,他竟然笑,似乎做手术是好玩的事情。今后得学学这种本事,凡事尽量不感情用事,这应该是做大领导的基本素质。
做手术,李响得重病要做手术,很快就被传开了。
“什么毒这么厉害?竟然要做手术。”代表们疑惑。隔行如隔山,普通代表是不懂医的,只有一个叫黄莺的女医生是代表,但她是妇产科医师,对中毒一块知道得不多,所以代表们问她时,她回答得吞吞吐吐。
下面,进入第三个议程,选举县长、副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