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猜想,她突然有不少保镖跟随,与她晋升德州卷烟厂总经理没有直接的关联,而是她现在有了雇用职业保镖的必要。这种必要是什么呢?
坐定,杜晓梅嫣然一笑。
龙佩贤心跳得“突突突”自己都听得心烦。他不是因为杜晓梅这摄人魂魄的是成人的魅力,而是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种气势,这种气势使人有种崩溃的预感。他不知道这种情形的真正原因,但他知道,与这女人背后的力量有关。这个女人拥有很强的一股力量。
杜晓梅说话了,她第一句话就捅破了那张纸,她说:“龙县长,幸会,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吧?我这位小弟,我是很疼爱的哟,你得好好照顾他。”
“那是肯定的。”平日里,龙佩贤一贯的大嗓门,可今天温柔得像小媳妇,李响不懂医,但也知道,这叫真元失落、精神不守。
可是,杜晓梅的接见出乎意料的简单和程序化,她这次接见龙佩贤县长,既像是碰巧,又像是特别安排的。李响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透。
杜晓梅总共说了十七句话,除了客套这层意思之外,李响基本上就没有听懂她讲的其他意思了。说人话,谁都会说,但说听不懂的人话,不容易。杜晓梅今天就说听不懂的人话。她说话时的神态,高贵、庄重、华丽、自信、傲慢、鄙视、轻蔑,很多种成分混杂一起,一个“王”一样得女人,让李响耳目一新。
女王,还是公主?应该是女王。女人之王。
面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龙佩贤第一次这么不自信,他竟然没敢抬头正视一下杜晓梅。
他和杜晓梅第一次见面,虽然他久闻大名,虽然他曾经在电话里相识过,但今天第一次见面,龙佩贤突然有种预感,他的克星到了。足足过了五分钟,龙佩贤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瞥一眼杜晓梅,刹那间,龙佩贤脑子里“轰”的一声,炸雷一般。
这女人,他见过。也许,她不记得他了。
那是在四年前,苏瑜的升迁就与这位女人有关。龙佩贤记得,那时他还是苏瑜的一个跟班,为苏瑜鸣锣开道的小人物,那年的冬天,江都市委书记江小鹏调任省人大任副主任,当时,苏瑜是市长,他自然非常希望接任书记一职。可是,接替江都市委书记的热门人选,却偏偏不是苏瑜,而是省会清江市的市委副书记江小鹏。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江小鹏,几乎是在胜局已定的时候突然被调任省检院任副检长,苏瑜升任市委书记。这过程,惊险万分,知道内幕的人很少,但龙佩贤是知道一些的。因为,那次他作为苏瑜的心腹,他参与了张罗宴请的事,一周时间里,苏瑜使出浑身结束,先后宴请了十多位领导,但龙佩贤感觉到,这些宴请几乎都是被吃白食的吃了,只有后来宴请的孟谷龙,才真正发挥了作用。龙佩贤记得,在宴请孟谷龙副省长的宴会上,有好几个女人,其中,这位高贵的女人龙佩贤终身难忘,因为,几乎就是这个女人改变了苏瑜的命运,也改变了他龙佩贤的命运。那天晚上,苏瑜为了陪好孟谷龙,简直就是把命豁出去了。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有七分醉意时,这位女人也许是关心孟省长,她侧身对孟谷龙说了句悄悄话,随即她又大声说:“谷龙,你不是说苏市长是个不错的干部吗?他的事,你就帮帮他吧。”孟谷龙知道,她在可怜苏瑜,他赶紧笑着说:“这话是你说的哦。苏瑜啊,杜总说你不错,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的事,我会尽力,帮上了忙,你感谢她。这酒嘛,就到此为止吧,别喝得太凶了。”那次宴请几天之后,省里突然传出了另一种声音,很快,江小鹏就接任了省检院的第一副检长,又过了几天,苏瑜就升任了市委书记一职。这其中的奥妙,龙佩贤当然会认为,与这位女人有关。
今天,其实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杜晓梅确实没有认出四年前那位高大却很猥琐的男人,就是眼前的龙佩贤县长。但龙佩贤认出她来了,他见过太多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万里挑一,谁见过一次都永生难忘,何况,那次她改变了苏瑜的命运,也改变了他龙佩贤的命运。那时候,龙佩贤还是交警大队的副队长,苏瑜为了出行方便,经常叫龙佩贤帮他开路。这次,他也是有功之臣,随着苏瑜的升迁,龙佩贤也随之提升为正处级,不久就调任政研室主任,今年又接替赵希义当上了梅州县长,可谓是官运亨通。
面对昔日的恩人,龙佩贤不敢谢恩,他装作不认识她。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对苏瑜有恩,同时,她也是李响的支持者,李响的当选就与这个女人有关。
杜晓梅的程序走完,后面的程序就由万谦接着走,他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和龙佩贤完全可以平起平坐。
龙佩贤知道,对面这个总经理,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副科级干部。现在,他就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的高管,这气质、这自信、这高贵,似乎骨子里生来就有股气势人的神态。可见,这个世界,什么皆有可能发生。
德州卷烟厂在本省是骨干企业,正厅级架子,它下属的子公司也相当于正处,所以,硬要按级别说话的话,万谦确实和龙佩贤比肩而坐,而杜晓梅,她是德州卷烟厂的总经理,正厅了,比龙佩贤还高一截。但是,政企是不能完全这么对等的,你有钱,人家有权呢。因此,按理万谦应该对龙佩贤恭敬有加才对,可是,万谦却不亢不卑,似乎真的与龙佩贤平辈相称了。
万谦向龙佩贤介绍了公司的情况,以及今后的打算,也提出了一些困难与要求。这是很自然的事。他提到了改善交通的问题。和刚才车上不同,现在万谦是以总经理的身份给县长提要求的,他说,幸亏麻石乡的运输是走107国道,要不,这大山里的物产根本就没有办法弄出去,他半开玩笑说,麻石乡到梅州县城需要两个小时,大货车需要走四五个小时,而这里到德州,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如果再没有畅通的好路,麻石乡有一天肯定会考虑独立,并入德州的。
龙佩贤赶紧表态,一定想方设法修好梅麻公路,并迅速掀起一场修路。这事,他在路上就已经决心已定,把麻石乡的道路修好,于公于私,对梅州,对他龙佩贤自己,无疑都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正规的汇报会结束后,杜晓梅对龙佩贤说:“这里,我就请万谦总经理陪龙县长了,你们好像还有些人一起来的吧?把他们也请过来一起聊聊,我有点事失陪了。”说完,她对李响说,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响起身,向龙佩贤告了个假,随杜晓梅去办公室。李响想不透,会议室离杜晓梅办公室总距离不到五十米,用得着几个保镖跟在后面?
李响注意到,杜晓梅的保镖绝对不是花瓶摆设,他们轻灵的身子不是装模作样就能装摆出来的,他们的身手,没上十个人一起围攻,很可能近不了他们的三米之内,没有长期的专业训练,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
两个保镖没有进杜晓梅的办公室,他们留在门外。李响随杜晓梅进去以后才发现,那位女保镖不知几时又先到了这里。杜晓梅使了一个眼色,女保镖离开了办公室。
“李响,这么神神秘秘的,没把你吓着吧?”杜晓梅替李响提了一个问,她含笑看着李响。
“为什么?”李响问。
杜晓梅示意李响坐下,自己在他的对面坐下,她说:“高恕,这人你应该知道。他不该我干预了他的事,也就是你选举的事。”
“真是你?”李响虽然早知道答案,但还是很惊讶。
“不是我,还能是你呀?”杜晓梅调皮地笑着说,她一双美眼盯着李响,让李响羞红了脸。
“那?”李响问。
“那你个头!你是说作弊是不是?哈,恰恰相反,这次选举最体现民意,我们一没有贿选,二没有集会、串联,只是造了些舆论而已。再说,为你造舆论,最早的是龙佩贤…”
“龙佩贤!为什么?”杜晓梅没说完,李响惊呼,他当然不敢想象,龙佩贤会为他造舆论。
“他造舆论的目的是制造点混乱,给刘翰清一些麻烦罗。不过,他失算了,给你造舆论,被我们利用了,我们在他鼓动大家投你票的基础上,把煽动的内容加了改造,对象也扩大到所有的代表团。再说,加上你精鬼似的,假装病了,让我们本来只有一半胜率陡然提升了不少的胜算。这就是你选胜的原因。”杜晓梅把选举的事告诉了李响,而另一个人,汪溪漾,她至今没有对李响说清楚这事。
李响笑了笑,吐了吐舌头,微笑着,得意、调皮、感激都由这一个动作表达出来,更加自然,更加得体。
但杜晓梅突然认真起来,说:“但是,胜利是危机的开始,高恕很生气,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高恕要整你?”
“是呀,这家伙下三滥习惯了,肆无忌惮,不得不防着他。”
“他真敢?”
杜晓梅听李响这么一问,咯咯笑了,说:“你都当副县长了,别再这么天真了好不好?我们不把人想得太坏,但也别把人想得太好,高恕什么人?连他父亲、伯父都不知道他有多坏!如果他们知道高恕的为人,早把他关在京城不让他出来了。”
“这么说,他真的敢干?”
杜晓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李响,你的处境不可能一帆风顺,最近,你的表不错,你按照你的棋路走下去吧。我回避一段时期,和高恕这种流氓对着干,没必要。你今天这种安排很好,很智慧,就这么走下去。”
李响似乎明白了什么,问:“今天,你是有意在这里见我们?”
“不错,我知道你们下乡。别紧张,县里头,我确实有些眼线,江都市,同样逃不脱我的眼睛。今天在这里见面,我就是为了在这里和你告辞,告诉你这个秘密,目的就是要你自己防着点。”
“你到哪儿去?”
“澳洲,也许会在美国呆一段时期。”
“多久?”
“难说。”
“仅仅是为了躲避高恕?”
杜晓梅又咯咯地笑,说,“躲他?除非躲月球上去!才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