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激动的心情,卢星行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急匆的的赶到了莱州府所在的掖县。这时候,他的轿夫,早已经是大汗淋漓,累得半死了。下轿以后,卢星行顾不得休息,就急匆匆的进入知府衙门,求见知府大人。
然而,知县大人的热情,被狠狠的泼了一盘冷水。往日对他态度一向不错的知府大人,居然回应拒绝见他。知县大人微微一愣,少不得掏出一些碎银,孝敬传话的随从。随从熟练的将银子收好,然后有些神色古怪的悄悄的告诉卢星行,知府大人感染微恙,不能见客。如果想见知府大人的话,最好是半个月以后再来。
卢星行一听就急了,半个月以后?半个月以后,什么都时过境迁了。到时候,北面的救子,说不定都退走了。到那个时候,鞋子的首级送上去,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他急忙说道:“麻烦通报大人,下官是来报喜来的说不得,又往随从的手里塞了一些碎银。
收了银子的随从,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进去通报了。
这次,知府大人终于答应接见。
卢星行屁颠屁颠的跑进来,结果发现知府大人不在前厅,而是在后堂。在随从的引导下,卢星行来到后堂。发现知府大人正躺在椅子上,好像睡着了一样。卢星行心里暗自诅咒。知府就是知府,真能拿捏。只是自己想来对知府大人都很尊敬,从来不缺辛瞰,冰炭孝敬什么的,更是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今天知府大人,怎么就跟自己疏远了呢?被冉司突然疏远,对于下属来说,可是个要命的问题。
忐忑不安中,忽然发现不对。
知府大人的脸”
卢星行内心里微微一怔,急忙装作什么没有看到,兴孜放的说道:“大人,喜讯,喜讯!”
孙之解躺着纹丝不动,懒洋洋的皱眉说道:“什么喜讯?”
他的脸上疼得厉害,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抽搐,痛得他直吸冷气。这句话尽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那头母老虎实在是太厉害一些,他一个手无抓鸡之力的文人。怎么是她的对手?自然是饱受重创了。幸好,几房小妾还算得力。合力将那头母老虎拉走了。要不然”唉”家门不幸啊!若非娘家的势力是他惹不起的,否则,真应该一纸休书,就将她撵出家门!
卢星行急忙禀报了张准到来即墨县的事情。作为喜讯,自然是要尽可能的描述的夸张一些。
知县大人的口才本来就相当的了得,此刻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到关键之处,更是吊足胃口。当然,作为此行的目的所在,知县大人反复强调了两百个轮子的首级,将自己的功劳,也恰到好处的提及了。末了,为了突出知府大人的功劳,还专门补充了一句:“张准说了,这都是大人您的功劳,”
孙之解原本听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卢星行描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直到听了最后一句,才失声说道:“什么?他这样说了?”
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痛的知府大人死去活来,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他下面就算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口了。少不得,不断的喘着粗气,以减少脸颊上的痛苦。
卢星行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关键,还以为知府大人是高兴着呢。激动得喘粗气,急忙赔笑说道:“正是,正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都说,这次消灭了这么多的勒子,知府大人是第一功。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将那些轮子引诱到浮山城去,张准也不能设置伏兵,一举将教子全部歼灭。知府大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在是令下官佩服”
为了拍知府大人的马屁,卢星行将自己的学识,都全部翻了出来。即墨县距离掖县有点远,平时难得拍知府大人的马屁,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只要知府大人一高兴,说不定,可以给自己挪一挪位置。即墨县距离浮山所实在是太近了,不安全,还是到其他的县比较好”
说话间,知府大人艰难的伸手,仿佛要拿茶杯。
卢星行急忙上来,殷勤的将茶杯双手递给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茶,只是双手不断地抚摸着茶杯的边缘,好像是要用热茶的温度,来温暖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茶杯盖子不断的发出轻微的碰撞的声音,好像是一直在轻轻的颤抖。
卢星行缩回手,继续赔笑说道:“都说田横岛的教子如何厉害,如何不可一世,都司系统的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一群废物!你看我们大人略施小计,就让他们折损大半,剩下的那些,下官看也蹦醚不了几天”
“砰!”
话音未落,知府大人手中的茶杯,忽然摔落在地上,当场炸得粉碎,茶水倾泻得满地都是。甚至,还有些滚烫的茶水,飞溅到了知府大人的身上。只是,知府大人对此恍若未觉。如果从正面看,会发现孙之解的目光,有些呆滞,有些僵硬,又有些恐惧。从侧面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还以为知府大人是在沉思什么呢!
卢星行吓了一跳,急忙闭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语言,居然让知府大人摔了茶杯。在官场,这样的动作,简直和杀头抄家差不多。因此,在那一瞬间,卢星行甚至觉得,自宅全身都冻僵了,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他仿佛看到。知府大人的随从,马上就要鱼贯而入,将他拉下去。
然而,奇怪的是,茶杯摔碎了好久,居然没有一个人进来,甚至,连一个收拾现场的丫鬟都没有。整个后堂,静悄悄的,寂静的甚至有些可怕。卢星行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看到。真是怪事。稍微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卢星行抬头看孙之解的脸色,发现知府大人的脸色,相当的可怕。一阵青一阵白的。卢星行怎么都想不到,知府大人居然知府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大人?大人?”
卢星行提起胆毛小心翼翼的叫道。
孙之解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是全身僵硬了一样。
可以看得出,他的双手小在微微的颤抖。即使是卢星行这样的文人,也能够看出,这是不自主的颤抖,完全不听意识控制的颤抖。在以前的日子里,卢星行可从来没有看到过,知府大人会如此的狼狈。没错,这绝对是最最狼狈的情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恐惧,才能让知府大人有如此的反应?
卢星行觉得非常的委屈,又觉得非常的纳闷,知府大人好像对张准的这个喜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感觉到害怕?知府大人今天的举止,好像一直非常反常啊!反常到他这个下官,根本无法理喻的地步!怎么可能呢?他有必要害怕吗?这些轮子又不会复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消灭了鞋子,都应该是好事一桩啊!
张准明明是前来报讯的,报的还是喜讯。二百个轮子的首级,也是货真价实的。在前往莱州府之前,卢星行为了保险起见,又找人专门检验了鞋子的首级,确信不是张准杀良冒功得来的。如此高兴的事情,知府大人的面色,怎么这么的难看呢?按理说,他应该非常兴奋才是啊!在这个时候,每一个鞋子的首级,都是无价之宝啊!只要操作得当,相关的全部人员,都极有可能官升一级啊!
现在,鞋子正在宣府、大同、北直隶一带蹂躏地方,到处都是战败的消息。前些天有消息说,延庆州、昌平州、保安州一带,都被教子抢掠一空,损失惨重。还有大量的流民涌入京师。京师三大营为了自身的安全,坚决不肯开放城门。结果,那些难民,只好绕道南下。向南边的保定府、河间府躲避。教子的骑兵在后面追赶,杀的杀,抓的抓,到处都在上演人间惨剧。
可想而知,皇帝陛下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尽管皇上在紫禁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惨状,但是相信有几年前的经历,他肯定能够推测得到,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愁云惨淡,万马齐喑,这是肯定的。在这样的绝望的气氛中,要是这个喜讯报上去,重赏绝对是少不了的啊!
知府大人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还是,知府大人担心,这个战功,实在是太大,担心引起其他的人妒忌?嗯,不错,肯定是这样的。三镇的军队,被鞋子打得一塌糊涂,落花流水,将大明朝军队的脸都丢光了。山东这边,却交上去二百个鞋子的首级,你叫三镇的总督、巡抚、总兵们,情可以堪?
打脸!
这是裸的打脸啊!
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之所以高兴,都是因为考虑不周!
你说,这样的战果报上去,九边重镇的大员们,不群起发难才怪了。在朝廷中,他们才是真正的实力派,一个个都手握重兵,可以左右朝廷的政局。尤其是辽东那一群人,都是抱团的,他们不敢和鞋子对战,斗起自己人来,却是没有丝毫的问题。在大明朝的末期,如果你不属于辽东军事集团,又带兵打仗的话,极有可能壮烈的战死。因为,在你陷入危险的时候,没有人会来救你,即使是皇上下旨,一样不会有人来救你。但是,如果你不小心立了战功,功劳也不会有你的一毛,都被人抢光了。
就连卢星行这个小小的即墨知县都知道,辽东军事集团,自从袁崇焕以后,已经变成一个怪胎。一个只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的怪胎。即使是最忌讳结党营私的皇帝陛下,也没有办法彻底的打散这群人。
“张准!”
“我跟你没完!”
蓦然间,孙之解恶狠狠的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
随即,剧烈的疼痛,让知府大人呲牙裂嘴,不断的到吸冷气。
知县大人再次愣住了。
知府大人怎么比以前更加的痛恨张准了?
难道说,张准没有直接将教子送到莱州府,所以,,
知县大人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平生最愚蠢的一件事。张准就算功劳再大,也是一个不入眼的军户,无论打死了多少的鞋子。都应该第一时间向知府大人报功啊!武夫果然是武夫,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打了胜仗以后,沾沾自喜,居然忘记了知府大人的存在。难怪知府大人生气。而且,那些活着的鞋子,也没有请示知府大人,就这样杀掉了。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将这些活着的鞋子押送到京师。让皇上亲自看上一眼,那奖赏,说不定要翻番!自从萨尔浒大战以后大明朝的军队,好像还没有活捉过数子呢!
一想到其中的关节,知县大人情不自禁的浑身都是冷汗。张准不懂事,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懂事啊。自己居然这样稀里糊涂的将教子的首级接下来了,难怪知府大人要生气,难怪知府大人第一次要摆谱,不肯接见自己。这完全是在提醒自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做任何逾越的事情!他却不知道,此刻的知府大人,同样是浑身的冷汗。八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根本不能用寒冷来形容,孙之解却感觉到背后阵阵的寒意。他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觉得绝望。极度的寒意笼罩全身,孙之瓣甚至连脸上肌肉的疼痛都忘记了。
刚才卢星行一说话,孙之瓣就感觉到不对了。
张准没有理由送他这么大的功劳。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坑他!没错,挖个坑给他跳!而聪明的知府大人,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这个大坑在哪里。
田横岛!
没错,田横岛的教子,就是张准挖出的最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