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一步今天的第一更送到辽东,金州卫城。
站在金州卫城的城头上,放眼看着四周,张准的眼神有些暗淡。卫城的四周,本来都是农田,在这个八月份,应该是粮食生长的好时节。就算没有种植粮食,也应该有大量的农民,在田地里忙碌。辽南,向来都是关外的大粮仓啊可惜,所有的田地现在都已经荒废了。金州卫的四周,看不到任何的农民。田野里全部都是杂草,部分的杂草,甚至比人头还高。光是清理这些杂草,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以前,还有放火烧草的说法,可惜现在是八月份,大部分的杂草,还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就算点上几把大火,只怕也是烧不掉的。
“大人,他们都到了。”
刘航前来报告。
“好”
张准点点头,转身走下城头。
金州卫的卫城,经过清理,看起来已经干净了好多。街道上的杂物,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下水道也全部疏通完毕。四周的城墙,大部分的缺口,都已经被弥补完毕。只有一些特别大的缺口,还在加紧时间抢修。
当然,要重建金州卫城的话,还需要不断的努力。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足够的人手。虎贲军进入辽东,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做杂务的,他们只能承担最基本的重建事务。做杂务的人,还都在后面呢,大量的民夫,还集结在登州城,还没有渡海过来呢。
张准进入金州卫卫指挥使官邸大厅。这个卫指挥使官邸大厅,在鞑子占领以后,就一直处于缺乏修缮的状态,看起来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然而,整个金州卫城,就这么一栋建筑是最完好的。因此,就算破破烂烂的,会议还是要在这里召开。
大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杨凯德、陈国喜、毛顺江、黄清平、孟庆浩、石真山…清一色的老人家。他们基本上都是生夏宗的骨干,对张准的政策条件,是最积极拥护的。张准最信任的,也是这些老人家。在进入辽东以后,开荒工作也得这些骨干来完成,他们带领的民夫,工作积极性向来都是很高的。
在座的除了基本上都是老人家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以前曾经到过辽东的。他们要么是在万历年的时候,就在辽东服役,要么是在天启年间,从内地抽调到辽东的。可以说,辽东就是他们的第二故乡,他们的很多亲人、朋友、同袍,都永远的留在了辽东,只有他们侥幸的活下来了。
在阔别辽东数年或者是十数年以后,他们终于是重新踏上了辽东的土地,要说他们的心情不激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在以前,他们可从来没想过,他们居然还有机会安然的返回辽东。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鞑子的覆灭。
“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看到张准进来,所有的老人家,急忙站起来迎接。
“各位叔叔伯伯好”
“坐,坐,坐,请坐”
张准含笑抱拳,打手势阻止大家站起来。
随后,他走入人群,一一和各位老人家握手,一一问好。
因为军务繁忙,张准对于生夏宗,基本上只有一些大的方针决策,具体的事情,还得要这些老人家来执行。事实上,在过去的时间里,这些老人家,的确将生夏宗打理得不错。
他们按照张准的指示,积极的将各方面的出色人才,都发展为生夏宗成员。到目前为止,生夏宗的成员,已经发展到超过三千人了,涵盖了各行各业的骨干。
“把大家从后面叫到辽东来,穿洋过海的,辛苦了。”
张准坐下来以后,诚恳的说道。
“玉麟,你又客气了。”
毛顺江等人都乐呵呵的说道。
张准挥挥手,让大家都坐下来说话。
陈国喜看看四周,满怀感触的说道:“真是想不到,我们还有重返辽东的一天,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重返辽东。当年我离开辽东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旅顺口上船的。我当时几乎是绝望透顶了。我们三百多人的军队,全部被打散了,根本找不到熟悉的人了。唉,真是的,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掉啊都是那些该死的鞑子”
石真山也是不断的感慨,苦涩的说道:“是啊当年,我也是在旅顺口上岸离开辽东的。我还是在旅顺口上岸,到达辽东的。当时,和我一起上岸的,还有其他三十七人,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孤魂野鬼了。其他的三十六人,我只记得他们的名字,连他们在哪里被打死,又埋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黄清平点点头,苦涩的说道:“是啊,我也是只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是在哪里战死的,然后又怎么处理了,都是一概不知。上头不允许我们打听。唉,死人真是太多了。辽阳一战,我们全队几乎死光,逃出来的只有五六个人。”
杨凯德被他们勾得想起往事,闷闷的说道:“我比你还多,都死光了。除了我,足足四十九人,都死光了。张老实…”
无意中忽然提到张准的父亲,他急忙闭嘴,一脸的忧伤。其实,有关张准父亲的事情,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了。张老四(张老实)也是在旅顺口上岸,到达辽东的。结果,他站着到来辽东,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在骨灰坛里面了。
不过,相对而言,张准父亲还是幸运的,不知道多少人死了以后,连装入骨灰坛的机会都没有。对于战死的明军,鞑子从来都不会处理的,基本上都是抛尸野外,任凭野狼吃掉。因此,每次大战以后,辽东的野狼,都眼珠子发红,那都是吃人肉吃的太多的缘故。
张准勉强笑了笑,缓缓的说道:“牺牲在辽东的汉人很多,不仅仅是和我父亲一个。我父亲至少还有骨灰带回去,不知道多少人连骨灰都没有,有些人可能连名字都找不到。大家商量一下,有可能的话,就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吧。”
毛顺江点头说道:“要得能够给他们一个衣冠冢,也算是对他们的交代了。可惜了,要是他们还活着,还能看到今天,不知道该有多好啊”
张准沉吟片刻,又缓缓的说道:“除了衣冠冢,我还准备立一个纪念碑,将所有牺牲的汉人名字,都铭刻在上面,让所有的辽东人都可以看到,永远都不会忘记。”
陈国喜下意识的说道:“那得是多大的碑啊?一般的纪念碑,只怕写不下这么多人的名字吧?这十几年来,死在辽东的人,没有五十万,也有三十万,这么多人的名字,怎么可能写得下来?”
张准果断的说道:“没关系,纪念碑写不下,我们在下面多搞几个纪念墙,专门负责铭刻死者的名字。总之,一定要将所有人的名字,都全部刻印上去。我们要让以后的世世代代,都不要忘记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杨凯德点头说道:“我赞成。”
孟庆浩语调激昂的说道:“都督大人,我是石匠,纪念碑和纪念墙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吧”
张准点点头,爽快的说道:“那就有劳孟老了。”
孟庆浩感慨的说道:“我的两个弟弟,都是在辽阳战死的,我连他们的尸首都没有看到,一直觉得心里不安。要是能够在碑上留名,他们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说起各自的伤心事,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大明军队的确有太多人,将自己的性命,都留在了这片热土之上。这次重返辽东,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缅怀过去的战友同袍,只是他们要做的第一步而已。
张准慢慢的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回想,也没有太多的意义。我们还是要着力向前看。打败鞑子以后,辽东要怎么建设,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
说完,他朝刘航打个眼色。
刘航便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按照都督大人的提议,生夏宗的下一步工作重心,就是全力以赴,进行辽东的开发和建设。重点是两个方面。第一个,要积极开垦田地,种植粮食。第二个,就是尽可能的囤积木材,保证海军造船的需要。”
“因为辽东的木材,都在长白山区,我们的军队,暂时还没有控制长白山,因此,木材的事情,暂时可以缓一缓。眼下的重点,就是开垦土地,恢复粮食生产。各位对此,有什么好建议?”
黄清平想了想,有点担心的说道:“人从哪里来?”
刘航点点头,缓缓的说道:“黄叔叔问得好,要开发辽东,人是关键。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什么都办不成。要开发辽东,首先就要有人。大家都说说,人从哪里来?”
各位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集中在张准的身上。说真的,他们都是干活的人,动脑子的本事,不是很强,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张准解决。
他们当然明白,辽东要开发,首要条件就是有足够的劳动力。问题是,这些劳动力,要从哪里来?从内地招收来?当初明国建立的时候,就是从内地迁徙大量的人口过来的。当时使用的,乃是强制的命令,机会是整个村整个村的搬迁来的。好像杨家屯,据说就是从遥远的云南搬过来的。莫非,虎贲军也要走这一步?
陈国喜说道:“玉麟,我们从山东调一些人过来?”
张准看看大家的脸色,缓缓的说道:“我不准备迁徙。”
众人疑惑的目光,再次落在张准的身上。如果不是强行迁徙的话,只怕没有人愿意来啊。和内地比起来,辽东毕竟是有一定的风险的。万一鞑子又死灰复燃,岂不是连自己的小命都没有保障?
张准缓缓的说道:“我准备对均田令做出一定的修改。在辽东,每个人的田地上限,可以达到一百亩。”
陈国喜有点担心的说道:“玉麟,这不是太好吧?均田令要是开了口子,大家有样学样,以后…”
杨凯德他们都下意识的点点头。显然,他们都有点担心。他们最怕的就是均田令开口子,然后给别人可乘之机。事实上,明国的很多规定,都是很严格的。有史以来,再也没有什么法律,有比《大明律》更加轴线细致的。
但是,该死不死的是,大明律在非常细致周详之余,偏偏又有很多口子。这些口子,大部分都是针对士绅权贵的。结果,一来二去的,这些特殊的口子,就成了的根本。
比如说,是重罪,是法律的红线,只要犯了,就应该是重重处罚,可是法律偏偏又整出一个嫖宿罪来。这个嫖宿罪,要比罪轻得多了,这就等于是开口子,给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逃脱罪责的机会。
他们这些老人家,最恨的就是这个了,他们真的不愿意看到均田令有任何的口子。他们都觉得,一旦均田令开了口子,不久以后,只怕全国的田地上限,都要被提高到每人一百亩了。
张准自信的说道:“我们可以附加一些规定,比如说,只有五年的时间。只有在五年的时间里迁徙过来的,才能享受这样的政策。要是过了这个时间段,那就不能享受优惠了。”
陈国喜等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语。尽管有张准的保证,他们还是觉得,这个口子开不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人均田地上限一百亩的规定,规定会蔓延到全国的,不可能局限在辽东。事实证明,规定的执行是很困难的,但是要破坏它,却非常的容易。
大明国最开始的时候,不纳税的田地,其实是很少的。后来,为了提升读书人的地位,于是规定读书人的田地,可以不纳税。慢慢的,大家为了避税,就开始将名下的田地,都挂靠到读书人或者是士绅的名下,久而久之,不纳税的田地,越来越多,朝廷的赋税收入,越来越少。最终,就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当然,他们也能明白张准的为难之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要想将更多的人口都吸引到辽东来,没有一点刺激性的好处,是根本不可能的。辽东目前还不是特别安全的,一般的人,都不会轻易的迁徙到这边来。
而张准现在最能拿出手的,最没有成本的,就是土地了。辽东这么多的土地,反正都是要人耕种的,不要说一个人一百亩,就是一个人两百亩,都是完全有可能的。辽东的人口,才有多少?后世辽宁省的耕地,足足有四亿亩啊在这块特殊的地区,对均田令做出一些更改,能够吸引到更多的劳动力过来,的确是权宜之计。不要说一百年以后,田地够不够用,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的政策,可以在延续一百年以后,还不作出修改的。张准能看到二十年以后,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二十年以后,已经是下一代的事情了。
其实,张准也知道,均田令这里,要是开了口子,后果的确会像老人家担心的那样,肯定会蔓延到全国的。不可能辽东的田地上限就是一百亩,其他地方的就是五十亩,这种不平衡,肯定会被聪明人打破的。天底下,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对于张准来说,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五十亩或者是一百亩的上限,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田地,都必须纳税。因此,张准没有采取免税什么的优惠措施。因为这个口子,更容易被人钻。一旦控制不好,又要出现大量的不需要纳税的田地了。
相反的,田地上限这边,即使你能够拥有几百亩的田地,远远的超出法律规定的上限,又不被人抓到把柄,但是,只要你的所有田地,都必须按照规定纳税,那么,国家的收入,就是可以保证的。不管田地在谁的名下,都必须依法纳税,这才是均田令最基本的核心要义,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举个例子,要是明国现在所有的田地,都必须纳税的话,朝廷每年的赋税收入,绝对超过五千万两白银,崇祯皇帝根本不需要为钱粮发愁的。拥有的田地越多,纳税的数量就越多,这本身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决心将辽东的田地上限,调整到每个人一百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留住更多的辽东军。毕竟,在原来的辽东军里面,有部分人的田地数量,是超过五十亩的。要是按照均田令摊分掉,对这些人有一定的影响。
这些田地,都是他们用战功拼来的,是用血和汗拼来的,和其他人的巧取豪夺,是完全不同的。要是按照均田令的规定,死死的限制在五十亩的上限,很有可能让他们的热血,受到极大的打击。
鞑子还没有完全打败,张准还需要这部分的辽东军,为打败鞑子而继续努力。保护这部分辽东人的热血和战斗动力,非常关键。他们是辽东的地头蛇,是打败鞑子的急先锋。因此,在均田令的细致规定上,做出一些必要的调整,是完全必要的。
而且,就全国范围来说,张准认为,将均田令的上限,调整到一百亩,也是有好处的。特别是在进入江南以后,张准发现,均田令并不是很适合江南的农业生产。江南的大农场,产业规模相当大,效益也相当高。如果强硬将其拆分,必然会导致生产力下降。
这些大农场,面积一般都在万亩以上,要是按照均田令原来的规定,必须拆分为两百人所有。显然,即使是大家族,也很难有两百人的,很难满足均田令的拆分要求。但是,如果调整到一百亩,拥有人的数量,就降低到了只有一百人。
江南那些大家族,一般都有接近百人的人口规模。这样一来,农场的主人,就可以稍作变通,继续保持这些农场的存在,农场的生产力,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这对于保证江南的生产力,还是很有好处的。张准当然不希望,自己得到的,乃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江南。江南向来是明国的财源粮源,打烂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有关均田令的细致调整,很快就获得一致通过。随后,众人又开始商议其他的事情。第二件需要商议的事情,就是有关辽东难民的接收和处理问题。
除了使用均田令吸引到更多的劳动力前来辽东之外,大量的吸收辽东本地的难民,也是重要的手段。随着战争的不断发展,虎贲军会一步一步的靠近辽阳、沈阳,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大量的辽东奴隶,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逃跑到虎贲军这边来。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难民,在跑过来以后,都可以不加分辨的接收的。鞑子不是傻蛋,他们肯定会在这些难民里面,夹杂很多的细作。如何将这些细作分辨出来,乃是很考究智慧的事情。幸好,在座的老人家,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在基本政策确定下来以后,其他的就都是细枝末节了。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张准正式宣布,对金州卫进行行政区划上的调整,决定将金州卫改为金州县,同时任命胥鑫宇为金州县的县令。
李绩成悄悄的进来,向张准说道:“大人,船只都准备好了。”
张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绩成是来接张准去朝鲜的。
在五天前,张嫣已经动身前往朝鲜,以明国皇室的身份,对朝鲜进行正式的访问。在此之前,卢象升已经到达汉城,为张嫣的到来,铺平了道路。
但是,真正能够下决定的人,依然是张准。朝鲜方面,真正信任的人,同样只有张准。因此,张准必须要去朝鲜一趟,以确定最基本的方针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