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公家子(上)
新襄公一进侯门深似海,公爵更是如此万胜府有十六座城门,从东四门之一承德门入城,一条大路进五里,远远就可见得一条大坊街,这是豪门贵族住宅区,里面豪宅处处,园林之胜,半于天下。
这条大街宽大,可奔八马,两路槐柳成荫。
本来万胜府是大城,行人摩肩接踵,而这一带,却行人稀少。一般行人,没有紧要的事,宁可绕路而行,如是非经过此区不可,也得目不斜视,匆匆忙忙越过,以免惹祸——毕竟每个门户,都有剑手守门,必是富贵。
是故,往来的行人甚少,但车马却多。
而兵部员外郎李国佩的“菁园”百十步,就是一个府邸,却先见得一处石制牌坊。
牌坊,是表彰功勋、科第、德政、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物。昭示家族先人的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
此世界,这种建筑建在门口,列举祖先的功绩,以及另代皇帝的赏赐,先声夺人,一般官员在此,就必须下轿下车,步行入内。
牌坊之后,蹲着两个大石狮子,虎纹兽大门,门前左右,就列坐着十个剑手,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出入。
刘公子望了一眼正门,上有“敕赐御书新襄公府”八个大字,这就是刘门的荣耀了。
他虽为嫡长孙,也只得由角门出入,等他是嫡长子时,就可出入正门了。
刘秋宏入得门,走了三层中门,随身剑手,大部分都停留在外,只有一个贴身剑手,跟随入内。
沿走廊而入,雕梁画栋,又入一大门中,这里姬妾丫鬟都盛妆丽服,与之不同,到了一处大殿之外,这才停住脚步,说着:“孙儿秋宏拜见祖父大人。”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刘秋宏这才进入,大殿极其阔大,却以屏风隔离出许多空间,及至中心,一个发鬓班白的老者,正在鉴赏一卷文书,一个少女正小心伺候。
大殿虽大,却凉风阵阵,虽有屏风隔离,也觉得凉爽,刘秋宏见这老者不说话,他也就沉默着站立一边。
少年俊美,眸子幽深,气定神闲,片刻之后,才听到这新襄公轻轻的说了一句:“坐下说话。”
听了这话,刘秋宏谢礼之后,坐下说话。
“听闻,你把齐园赏给了一人?”
“是,祖父大人,孙儿的确把此园赏给了他。”
“哦,此人何重,让你把齐园都赏给了他?”新襄公不咸不淡,不贬不褒的问着。
新襄公虽然家大业大,拥有官田三千顷,自置私产又有千倾,但是族人人数也多,负担也很重,这齐园,有十五顷,也不是等闲数字了。
“此人原名林成宵,是阳平侯张家的下客卿,被小人所妒,是以辞客离开,孙儿觉得这是国士,厚以待之。”刘秋宏低首回话。
“阳平侯张家的下客卿,可为我新襄公刘家的上客卿?其人果有此才?”新襄公平淡的说着:“孙儿可担保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啊!”
一丝冷汗渗出,刘秋宏凝神一想,却说着:“孙儿敢于担保。”
“若是不实呢?”
“孙儿必亲率甲兵杀之,献头于祖父案前。”刘秋宏起身,拜下。
这一话一出,新襄公先是不言,片刻之后,哈哈而笑,颜极爽快:“好好,果然是我家嫡长孙,回座说话。”
这话一出,刘秋宏心中大定,起来回座。
新襄公又把刚才一卷展开,这已经作成了文轴卷书,展开之后,他颂读。
“忘情于自然,与世无用方能久,此庄子与物化也,然颜渊死,孔子恸之,此身尚在,何忘于怀,以情从理,可忘情乎?”
“吾不能去自然之性,是以人在天地,其身出性情,圣人以自然运,贤人以性情用,及其身,有情而不累,亦当曰自然。”
然后评说:“果然是好句,好文,好才,对圣贤之说明矣!”
见得刘秋宏露出喜色,新襄公却又说着:“然后,我喜之,非仅仅此文。”
“愿闻祖父教诲!”
“此文虽好,不过天下之士,明达智慧者多矣,纵是国士,又有如何?你把齐园赐人,固是折节礼贤下士,亦非是我之真喜。”新襄公幽然说着:“我喜在,你既然作了,在我面前,能坚持原议。又不固守,错了就以雷霆之势而决之,甚得我心。”
刘秋宏听了,心中半喜半忧,能得祖父欣赏,自然是大好事,但是府邸之内,也是牵扯复杂、暗流汹涌。
他的脸色都落在了就在新襄公眼中,新襄公随之说着:“你父是嫡子,却是平庸,身体又弱,能守得家业十年,已经不错,而你却可守而久之。”
“家大业大,外有窥探,内有汹涌,你是我新襄公的嫡长孙,日后自然要继爵承业,其实这人是不是国士,根本无关重要,只要你不倒行逆施,错了大节,在这等事上,就算做错了几件,看走了眼,也没什么要紧。”新襄公徐徐说着:“但是却不可犹豫软弱,既然作了,就作了,要不就坚持,要不就果决改之,这种威怒自用,行事果决,才是我家嫡脉应有之才,只要有了这个,就算年轻而经验略有不足,也可驾御家业,不被人视为可欺,所以我心大慰!”
刘秋宏听了,恭谨起身拜下,说着:“这全是祖父教诲,孙儿能得其中一二,就已经是滔天福份了。”
新襄公见嫡长孙言辞真挚,心中更是大感欣慰。摆摆手说着:“这等话就不必多说了,起来罢,阳平侯张家已经派人来要这人,你再说应该怎么办?”
刘秋宏起身,坐下,沉吟。
这时,夕阳西照,殿内有着柔和的光芒,刘秋宏只是片刻,就回话:“此人已经是我刘家的上等客卿,无论先前有什么事,都不能轻易交出,这折了新襄公的世风和威严,这是第一等的要事。”
“恩,说下去。”
“其次,阳平侯张家,族大支繁。祖上贵至平东大将军,赐世卷,以褒勋荣,剑园才艺,也是不凡,不可轻易得罪,特别是为了一人缘故。”
“那最后呢?”
“孙儿惶恐,却可许之阳平侯张家一次之机,他不是说此人是下等客卿嘛,我可许之张家数人暗中出手一次,若是此人不敌,当然是才疏学浅大言之辈,死不足惜,孙儿可收回园子,又写信至阳平侯致歉就可。”
“若是此人能敌呢?”
“涉及两家暗中声誉,阳平侯张家必出高手,如还不能擒杀此人,那此人必是文武兼备之国士,孙儿能得,却也是新襄公赵家的福德,先前又给了机会,谅想阳平侯张家无话可说,只是自认没有眼光,错了良才了。”
“具体呢?”
“虎豹盟立于我家势力范围,本来年年进贡,近来却有些桀骜了,此方信,或者林成宵,既然是我家客卿,那就由孙儿命他出手,杀得了这个胡俊荣的第一武将薛昱珍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经地义,他受了我家的园子,自然要为我家分忧。”刘秋宏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婉婉说来,神态从容:“胡俊荣也算是一门豪强,高手如云,薛昱珍更是他手下第一武将,他如是只身一人,不用我家号令,就能杀得薛昱珍,又能避得阳平侯张家半路袭击,那孙儿以后必恭而待之,引之国士。”
虎豹盟说来俗气,但是既然能上得公侯世家来听,自然不凡。
核心门人数以千计,散众上万,盟内有着三大外堂一大内堂。
三大外堂,却是胡俊荣手下的三大主堂,堂主钱昱、金冬新、奚南容,都是最近一代杰出的人物,具有极高的地位。
一大内堂,当然是刑堂了,这也是胡俊荣核心力量了。
里面自然是高手如云,薛昱珍虽非是刑堂正堂主,只是副堂主,却是第一战将,可所谓名动三省武林,此人脾气刚猛,少不中意,拍案而起,杀人如同草芥,敢打敢杀,这胡俊荣的天下,三分就由此人。
若是杀得,虎豹盟必锐气折半,以后不敢有违新襄公赵家的号令。
当然,新襄公贵为公爵,位高权重,动用公府甲兵以及官府力量,自然可轻易灭之,但是这就违背了这个世界,由武功形成的潜规则,以后麻烦多多,并且,也会使控制范围混乱,给了外人可趁之机。
现在若能这样解决,自然是最好了。
新襄公听了,也不由扪髯,带着欣然的声调说着:“如此甚好,你既计略已定,那就行之罢!”
“是,祖父大人!”刘秋宏再起身拜而受命。
不一会,事情说完,刘秋宏就恭谨退下,等出了大殿,出了一门,就有门外剑手恭恭敬敬行礼,然后跟随之,等连出三门,身后就已经集了三十个剑手。
刘秋宏转到了东处,就进得了一处小殿,入内,美丽的丫鬟迎接而出,他就问着:“情况怎么样?”
一个侍女回答的说:“一月已来,此人都居于园中不出,读书教文,吕家二小姐拜访过一次,引以为奇,也随之读书。”
“哦,能有这个能力!”刘秋宏心中暗暗一惊。
想了一下,他令人磨墨,亲笔书写一信,言辞和缓,但是意思却非常明确:“请君为我诛杀薛昱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