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前,就必须拜见上官方信也自然要拜见知府,当然,拜见一省行政主官布政使,他还没有这个资格,知府对他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打压,就如此淡淡,问了几句,收了他的礼,就让他退下。
也算是尽了下臣之礼,方信就自然回去,这时,却又接到家信,言是何瑶和何容都有身孕,一切安好,方信接了,笑笑,这本是他那日考试前就刻意留下,当然两地千里,送一信不容易,到现在才算确定。
腊月二十日之后,衙门封印,万事不作,方信却两骡两人,只带着班头刘觉明查看全县。
开始时,雪时紧时慢的下着,到了后来,鹅毛一样的雪,一片苍茫,转过一处,突地方信停住了骡子,这时,整个山地,林间,平原尽被大雪覆盖。
“大人?”作为班头,知县特发了厚锦衣,带着厚帽,还穿着厚靴,还算温暖,这时,有些诧异的问着,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远处,一小片村子,自然用的是茅屋,茅屋如果用木还好,用竹的话,就吃不消了,这不,一夜大雪,看上去,压塌数间,仔细看着,几个衣服单薄的妇女,抱着孩子,隐隐有着哭泣之声。
“大人,大人!”刘觉明在旁慑嚅说着。
方信只是静静的看着,听到雪片落地的沙沙声,寒风吹过林子,以及哭泣的声音,眼神无喜无悲,沉吟许久,才说着:“刘觉明!”
“卑职在!”
“这样大的雪,在此地,难得一见,不知本县,有多少人家压塌了房子。你们衙役愿意新年就出动吗?”
“大人哪里的话,为这事。我们当然愿意!”刘觉明连忙表态的说着。
“巡检张阳是个好官,本县知道,他现在还在忙,一直没有回家,不过还不得法。”方信淡然的说着:“你别跟着我了,回去传我的令,今年本县还没有调用徭役吧,现在就动了!”
刘觉明猛吃了一惊,半晌才说着:“徭役。这个时候,不好吧,快过新年了。”
徭役,历朝强迫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动。由帝国,规定满十六岁,五十以下,必须为政府从事力役和兵役。
动用徭役。非常有讲究,一般是在农闲时,调动,官府只负责吃饭,不给工钱。
“我说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你和张阳,每到一村,见到有房屋倒塌了,就征这家的男人作事。这徭役,就是修房子,明白不?”方信瞟了他一眼,说着。
“大人,您是意思是,让他们修房子,并且给饭吃?”刘觉明又吃了一惊,问着。
“是,就是这个意思,吃饱了。房子建好了,再命他们随意扫点雪,修点路,作个名目就可,本县也好对上面说话。不经奉旨就开仓救民,虽对百姓有功也要革职锁拿到京听候圣裁。所以本县当然不敢开仓,但是每年,一县都有二次徭役,官府可供饭,一年徭役量为粮仓十分之一,这样作,就行了。”方信忧郁地说着。
其实身为知县,大权在握,要赚功德,实在太容易了,就说这徭役两字,如果作的好,本来就是有利一方地事情。
所谓公门好积德,只是,万官之中,又有几人真正把这放在心上?
历年允许消耗的一成粮食和一成损耗,只是官员们半合法的灰色收入而已,如此已成风气。
“是,大人真是爱民如子,不过,您现在身边没有人,我回去…”
“没事!”方信冷笑,手一挥,青光一闪,这时,路边一棵碗口大的树木,顿时轰然而倒,溅起雪屑纷纷。
“这苍茫大地,虽然广阔,但是本县自信,还是很有一些自保之力的!”说着,眼神平静,徐徐入鞘。
如是普通人倒也罢了,班头刘觉明,能为一县之衙兵班头,自然有些武功见识,顿时,嘴巴张得大大的,这等武功,实是可怖可畏。
难怪他敢于单人前来接位,没有带任何兵员侍从。
当日,跟着他,实是福气,如果不是,只怕粮仓之中,早已经横尸数十了吧,想到这里,他顿时冷汗渗出。
“还不快去,而且,本县目的地,你也是知道的,这里离官田不远了。”方信说着。
“是,大人,卑职传了大人的命令,就赶过来听差。”刘觉明这时,应了一声,转过了骡子,回头传达命令去了。
远望着他离开,方信缓缓而行,单个一人,也正好思考。
清廉,一心想当个清官,看不得贪污之事,这当然不行,这就把上司同僚下属,全给得罪了,不过,同流合污也是不行。
其实这个卖靴子地事情,第一就是广大小吏小丁受到了益处,百文千文,对官员来说,也许是小数字,对他们已经不算少了。
而百两五十两,对这些品官员,也并不算少了,本县很穷,他们贪污亏空,也不过这个数字。
当然,知县经商,肯定不符合体制体统,所以必须找个商人出头代理,当然,这还是有些风议之处,但是却不必多考虑了,因为分红都有,现在县衙上下,没有人会作个出头的事,就算有,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方信能如此行事,如此洒然,虽然借助于超前的知识,但是实际上,更在于一种对人性的认识——水至清则无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来赚功德的,是来证得儒家微妙大义地,而不是来升官发财的。
这出发点,就决定了境界和手段的不同。
等到了官田,就有一个老者迎接上来,他是见过知县的,见他一人前来,有些诧异。但是却立刻上前行礼:“小民赵风明拜见大人,外面雪大。大人快进屋里来。”
方信不再说话,踏着雪进了门,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主体算是土砖,当然,上面也盖着茅草,屋檐下挂满了冰柱。
里面是三间土屋,在当时已经算不错,但是还是很小。方信进来,见正房有一个热炕,附近就有一张粗桌。
“大人请上坑,知道大人要来,我都烧得热了。”
方信笑了,也不推辞,脱了靴子。就上了坑,果然,里面烧着温暖着,被子都热着,显是用了心——赵风明是管理官田的人,也算是小吏了,自然会作些事情,当下,又笑地说:“大人来的正巧,小人昨夜弄了一条金鲤鱼。有五斤重,不常见,这就是大人地福份啊!”
方信看了过来,果然见得二个女人在整治着一条四五斤重的金鲤鱼,稍看了一眼,见得年轻女人行动迟缓,笑着说着:“好,金鲤鱼,本县喜欢,恩?你儿媳妇。有了身子了?”
“正是!儿子结亲也有二年了,今年总算有了身子,小人欢喜着。”
“哈哈,这是喜事,本县遇到了。也要有个表示。来,这贯钱就赏你地!”方信哈哈笑着:“本县家里女人。也有了身子了。”
“小人家怎么可和大人比,大人公子,必是大富大贵的,不过大人赏了,小人也就欢喜的收了。”一贯钱,也就是相当于地球时人民币五百元左右,很不错了,这人欢喜的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着柴火进来,又磕了头见了礼,然后就温了酒,顿时,酒香和肉香,还有鱼香,就充满了房间,弥漫开来。
“赵风明,本县要你找的东西,你找来了没有?”坐定了,方信就肃然说着,说话淡然,但是俯仰之间,就有一种大威严在,如渊之深,如岳之高。
赵风明立刻磕了一下:“大人,小人跑了三个月,都已经找出来了。”
说着,他就找出一个盒子,这盒子有数十格,每格中都有一草一根的模样:“这是黑芷、这是蔻沙、这是冬夏、这是朱苓、这是暗竹、这是陈钩、这是香附、这是豆桂、这是暗草、这是甘叶…”
在这种偏远地郡县,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先进技术,能在发达地区,引进当时技术,就已经足够了。
知县的工作,劝农桑,开荒地,促进生产,方信也走过全县,发觉,县内山多地少,堂堂五千平方公里,但是大部分是山林山峰,真正能开垦的,仅仅只有二小片平原,以及一些很小地河滩、台地。
行路难,耕作更难,就算是开发坡地,也难以有所作为,特别是水利工程落后,全县灌溉面积只达3万亩,粮食基本上仅仅能保持自给,这才是贫困的根源。
水利工程要作,但是估计算下,能开发的土地也有限,增加到15万亩就达到极限了,这不及内地三分之一。
至于山林,树木也是资源,其中有一些是名贵木材,但是一方面,木材生长期长,伐木破坏自然环境,导致水土流失,另外一方面,这非常容易引起与土著的矛盾。
对这个时代地官员来说,经济发展不是主要政绩指标,重要地是治理、稳定、教化,所以如果弄出事来,不但没有功,反而有罪。
有着这些考虑,方信自然只有把眼光放在药材上,他已经有了数个方子。
其实,这些药方并不是方信独创,而是记载在省贡院中,只是无人问津,方信正好取来用了,其中寄希望最大地,就是防疫丹,毕竟此省,非常类似于地球上的云南,最大地困难,就是经常有瘟疫,使人闻之生畏,偏偏药草、香料、木材丰富——其次才是类似云南白药的方子。
方信早早,就吩咐了有关人等,寻找这数十样药草,并且也找了县衙的老医生,熟悉了情况,而这些人,还作的不错。
听着介绍,方信心中就有了数,问着:“这几样,野地多不多?”
赵风明接过方信指定的几样,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就说着:“大人,这几样,小人曾在野地,看见这一群,虽然没有仔细寻,想必其它地还有罢!”
方信点了点头,说着:“把你儿子叫来。”
“是!”
没有多少时间,那个儿子就来了,二十多岁的模样:“小人赵东木拜见知县大人。”
“听说你还算读了几年书,本县有一个差事给你作,你可作得来?”方信森然说着。
听这口气,父亲赵风明顿时有些打鼓,连使眼色,这赵东木却是一呆,说着:“大人要我作,我就作!”
“好,你回头,到县中办个店,这店就叫百草堂好了,你且作得掌柜,我发给你银子,你就说,向百姓收购这十几种药草来,让他们先去野地采取,价格嘛,参考县中药草价格而定。”方信说着:“而且只管敞开了收,无论有多少,等新年一过,你就可收购了。”
顿了一顿,方信又冷笑地说着:“本县从不差饿兵,现在就赏给十两银子过个好年,你以后,每月银子就定为五两,比得上八品官了,而卖药草的钱,本县会给你,也会派一个帐房来,你好好作,这店不是本县一人,而是全县大人的,千万不要让本县和其它大人失望,以后自然有前途,不然…嘿嘿,明白吗?”
“小人明白!”赵东木读过几年书,虽然没有考取秀才,但是却听明白了话,冷汗渗出,磕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