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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一章 (上)

神之血裔 更俗 6204 2024-07-17 05:15

  

序卷命运之轮第一章命运之轮摩诃记417年。

  

中陆奉青岚皇朝为天下共主已有三百五十年。皇朝腐朽,如暮之夕阳,垂垂欲坠,难抑诸雄的野心。

  

迦南、亚摩、塞琉等南方诸国已有十几年没有朝贡。

  

被视为邪神后裔而遭到驱逐的贝迦罗人在金微山北面的广袤冰原与半干旱草原上建立起强大的贝迦帝国。

  

天下纷争不止,战祸频生。

  

曾经威加海内的青岚帝国,已是迟迟日暮,然而暮日壮美,青岚之城仍有着天下皇城的气度。

  

青岚城北郊,鹿野苑。五灵之塔高高耸立,似与苍穹相接。

  

河边的鹿群正在饮水,穿着白色长袍的寺修在寺塔间穿梭,深红色的玫瑰花上,露珠闪闪发光。环绕五灵塔种植的翳云树的浓荫里,荆棘鸟开始每天的歌唱。

  

四百一十七年前,在同一种地方,面对五位苦修者,降神摩诃首次转动经轮,将所妙悟的五系秘法传授给世人;五圣者传法天下,创立摩诃正教。其后六十年,青岚帝君檀那琉皈依摩诃正教,集一国之力修建五灵之塔。从此,凡在星辰照耀之处,信仰降神摩诃者皆受祝福,渎神者皆遭杀戮或放逐。

  

鹿野苑建在隆起的一座缓坡上,出鹿野苑,一条由无数块整饬巨大的青条石铺成的宽敞大道一直延伸下去,直到与帝都北城的延秀门相连。大道两侧的草坪新绿如菌,偶尔会有野鹿出现在行人的视野里。

  

“大人,此次教宗相邀,所为何事?”

  

中年人穿着褐色长衫,站在空旷的草坂上,仰望朝阳之下光辉夺目的五灵之塔,感受塔内汹涌澎湃的力量之潮,似乎没有听见身后那位青年的询问。

  

这两人青石道旁边的柔软草坪上缓步而行,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片刻静谧时光。中年人约有四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健硕,面容沉毅,有着长久身处高位而养成的威严。他就是被称为“帝国的柱石”,枢密院左卿大人摩揭伯岑。

  

身后那名青年是摩揭伯岑的随待,名字叫巫弥生。帝国的贵族子弟通常愿意到朝中大臣的门下随侍,积累仕途上的经验与资历。巫弥生是下资巫氏的长子,成为摩揭伯岑的随侍已有七年,时年二十二岁,有着英俊完美的脸庞,是帝都最杰出的青年武者,年纪轻轻的他却有常人难及的沉静,仿佛藏在剑鞘里的名剑,不到必要时候不将锋芒露出来。

  

两人眼野远处的青石道上,车马辚辚,一队迤逦的车队正缓缓驶出鹿野苑。待车队完全出了鹿野苑,巫弥生才惊讶的发现那是由三十六乘精铜战车组成的车队,每乘都由两匹银角风马拖拽而行,最前面的那乘铜车却是套着一头腋下生翅的高阶雷云兽。

  

雷云兽缓缓而行,生着暗血色云纹的双翅敛在腋下,意态静娴,丝毫不为围观如堵的行人烦躁,然而鼻息如雷,偶尔抬起须髯如虬的巨大头颅,眼中电光霍霍,骇得行人小腿发颤,纷纷向两边避去。

  

“旃王子?”巫弥生看着那头雷云兽,有些惊诧。

  

雷云兽长于金微山之北,是创世神话中邪神突烈的座前侍兽之一,虎躯龙首,成年的雷云兽高丈余,腋下生翅,身上长满青色的鳞甲,可御刀兵。

  

这头雷云兽是贝迦国的朝贡之物,作为最高阶的王者荒兽之一,雷云兽有着凡人窥不透的能力所在,摩揭伯岑怀疑贝迦罗人朝贡这头雷云兽藏着别的目的,以为将它放在帝苑里饲养,当无大碍。但是教宗亲自在雷云兽身上施下禁制之术,摩揭伯岑即使心怀疑虑,也不能说出来。

  

帝君将这头雷云兽赐给六子旃。

  

旃王子却将这头战兽来拖他那乘华丽无比的铜车。

  

“帝君对旃王子的宠爱逾越了常情,未必是好事啊。”摩揭伯岑微微皱着眉头,与巫弥生离开空旷的草坪,混入青石道边的人群之中。

  

作为未成年的王子,出行车驾动用三十六乘精铜战车,难免让人厌他持宠娇纵。旃王子从鹿野苑出来这件事更让摩揭伯岑忧虑。

  

巫弥生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教宗这次相邀,难道是跟帝子之位有关?”

  

“帝君年高体衰,膝下王子成群,帝子之位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便是绝无念想的人此时也会起奢念,暗地里难免波澜汹涌,我们的教宗大人怎能免俗…”摩揭伯岑还是将心里的疑问压着没说出来:教宗怎么会选择旃王子扶持?

  

雷云兽经过摩揭伯岑身边时,霍然睁开兽目,拧头扫过路人一眼,稍纵即逝的异常让它有些烦躁,低吼了一声,却换来御者的一通皮鞭。

  

摩揭伯岑垂下头,为雷云兽的敏觉暗暗动容,身为王者荒兽的雷云兽如今却落在粗俗御者的手中,命运之神的左手真是让人难是捉摸不透。

  

待车驾行远,摩揭伯岑与巫弥生才继续往鹿野苑走去。

  

五灵之塔下,从各地聚集过来的虔诚苦修们穿着白色长袍,朝着五灵之塔顶礼膜拜;随着青岚帝国三百年的扩张,五灵之塔已经取代七大星辰神殿的地位,成为大陆最重要的朝圣地。

  

五灵之塔里供奉着摩诃登神之后留下的肉身,虔诚的信仰者认为死后精魂通过肉身法阵的净化可以直接抵达神界,而无需再入轮回。

  

摩揭伯岑的灵识在突破出五灵之塔外层的心灵壁障之后,就感觉到塔内强大的反制力量。且不说鹿野苑里的数百名苦修,单是教宗一人的力量,未必会弱于自己。虽然知道摩诃正教有关灵魂秘法的秘密就在这五灵之塔中,摩揭伯岑稍稍遇到阻碍还是收回灵识,不再窥探五灵之塔的秘密。

  

频毗婆罗是摩诃正教九世教宗,青玉高冠之下,一目炫丽如日,一目阴柔如月,脸上浮现出不亚于最虔诚的苦修者的圣洁。

  

摩揭伯岑走进寺塔,频毗婆罗睁开那双传说可以窥视命运之轮的眼睛。

  

“左卿大人不愧是天榜中人,命运之轮已超脱小乘衍数,但是我在他人的命运之轮中看到左卿大人的身影,不知左卿大人有没有兴趣听?”

  

天榜强者莫不跟大国命数联系在一起,不拿生命献祭,妄想窥破天机!频毗婆罗的失礼,让摩揭伯岑心生不悦:“教宗为国之主祭,命运之眼所窥的征兆,应当教喻帝君,匡扶社稷,伯岑怎敢逾越?”

  

“这次不是模糊不清的征兆,可是确确实实看到左卿大人立在旃王子的书案之前。”

  

摩揭伯岑眉头隆起,微微摇头,不作应答。

  

“旃王子前夜来问国政,婆罗念他耿忠,遂趁星耀之时,勉强睁开玄机之瞳,这才看到这一幕。”

  

八阶以及八阶以上的秘术,超越了世人对普通秘术的认知范畴,都需要接引星辰之力才能够施展,又被世人称为星相术。

  

摩揭伯岑猜不透频毗婆罗真是在玄机之瞳中看到此景,还是拿话来讹他。

  

摩揭伯岑可不愿这么轻易就让教宗看透他的心思,淡淡的说:“这又有何难以理解,帝君每年避暑西都时,让诸王子轮流监国,旃王子再过两年就可以参与国政,我身为左卿,未来某日站在旃王子的书案之前,也不足为奇。”

  

“左卿大人以为寻常之事能入得了玄机之瞳?”

  

“教宗认为应谶之事会是什么?”

  

“不要多少时间,左卿大人就会知晓。”

  

摩揭伯岑走出鹿野苑,眉头深锁:“小巫,你觉得旃王子这人如何?”

  

巫弥生惊诧问道:“教宗邀见大人只为旃王子?”

  

摩揭伯岑点点头。

  

巫弥生跟随摩揭伯岑有七年了,不仅赢得他的信任,更得到他的赏识。

  

“旃王子年仅十六岁,深得帝君宠爱,朝野早有传言,说帝君迟迟不立帝子之位,便是在等旃王子成年。总归只是里坊传言,在旃王子之外,帝君还有五位成年的王子,他们才是帝君之位最有力的追逐者。抛开这个不论,旃王子的生母身份低微,也是极大的阻碍。”

  

摩揭伯岑自言自语:“还有两年才长大成人,其中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檀那锡陵的威严不比往昔,日暮途穷;五位王子都有雄心异志,在朝中各竖旗帜,觊觎帝子之位,再将帝子之位空悬两年,朝中必将生乱,摩揭家也必需做出选择了。”

  

“大人是想循旧例…”

  

“摩揭家的旧例…”摩揭伯岑轻笑起来。帝子争位,诸多势力纠缠其中,临了,几家欢喜几家断头。摩揭家每每会在这些关键时刻变得极其低调,甚至不惜将家族势力移出帝都,也要避开政治风暴。与别的家族兴衰枯荣相比,自青岚立国,就有摩揭家的身影,檀那琉称帝之后,摩揭家更是一直位居三大家族之列,从未有衰落的时候。每朝帝君,摩揭家虽然没有拥立之功,但是登上帝位的新帝们,急于寻找平衡拥立之臣的势力,那么根深蒂固、看起来又没有多大野心的摩揭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退出帝都的帝子博弈就是摩揭家的旧例。

  

摩揭伯岑眼睛里藏着阴郁,嘴角却挂着轻蔑的笑:“频毗婆罗自损命元,妄想窥视帝国的命数。教廷公然支持一位王子,只会让人怀疑即将面临另一场宗教战争,信仰其他神祗的南方诸国以及北面信仰邪神的贝迦帝国,极可能先发制人发动战争。如今只得遵循旧例了…”

  

青岚朝垂垂日暮,已非盛时情景,作为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的摩揭家将所有的政治筹码都押在还未成年、还看不出成人智慧的旃王子身上,是极不明智的行为。单单只是与教廷走了过于亲近,也会给摩揭家带来许多潜在敌对势力。

  

频毗婆罗所说的应谶之事会在近日内发生,不论其真其假,到时都会发生点什么,等到那时再做拒绝,只怕会将摩揭家推到与教廷对立的位置上去,也会引得帝君不快。

  

教廷虽然与帝国一样,迟迟日暮,不再拥有昔日无上的权势,但还是帝国最重要的势力之一,至少帝君还是虔诚的摩诃教徒。可以预见,帝国各方势力围绕帝子之位的博弈,将形成巨大的政治漩涡,将日渐不堪的帝国拖到崩溃的边缘。

  

摩揭伯岑微微叹息,心里的不甘心却怎么也压抑不下来。堂堂的帝国左卿,大陆上最具权势的男子之一,却要在人生最鼎盛的时期,暂时放弃他所热衷的权势,放弃他孜孜不倦追求的名与利。

  

摩诃记417年4月,休屠郡言事官归清树上书刺谏摩揭家教不严,纵容子弟为恶地方,帝君檀那锡陵让摩揭伯岑上书自辩、约束族中子弟。

  

摩揭伯岑在庙堂之上,反诬归清树身为休屠郡言事监察官却有勒索地方大族的嫌疑。

  

5月,休屠郡百名平民进入帝都状告摩揭家子弟为恶地方一事,摩揭伯岑获罪免官,流徙燕云。

  

一轮明月挂出檐角,清光团映,鉴人眉目。鳞次栉比的屋檐,犹如藏在夜色里的粼粼的千顷湖光。

  

左足点及房脊,夷荻敛起身后的双翅,顺势盘坐下来。

  

巫弥生望着渐渐收进夷荻身体里的黛青色影翅,微微出神。在与夷荻相识的最初一段时间里,他每次都不明白双翼如何就像被吞噬的光一样消失不见。暗月之翼,多么让人羡慕的羽人天赋技能,据说只有高阶的暗月神殿术士才会施展这种七阶秘术。

  

过了半晌,巫弥生才想起今日约夷荻出来是要跟他辞行:“大人流徙燕云,我将与他同行,只怕数年不能相见。”

  

巫弥生提及摩揭伯岑时的恭敬语气,让夷荻生出不屑之情。夷荻对枢密院左卿大人的轻蔑并没有影响到他与巫弥生之间的友谊。

  

“左卿大人向来谨小慎微,这次冲撞帝君,又遭他人刺谏,获罪遭流徙之刑,不会是他明哲保身之举吧?”

  

巫弥生露出苦笑,都说羽人究极的秘术在于他们的双眸,夷荻不单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还有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

  

巫弥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夷荻的猜测。

  

夷荻端详沉默的巫弥生,笑着说:“你严肃起来让人害怕,不要忘了我是个天赋觉醒的羽人,万里重山,不过十数日飞渡,我若觉得寂寞,去燕云寻你便是。”

  

巫弥生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不要多久就能相见,大人正值壮年,怎可以将有为之年随意抛在荒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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