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的丫鬟看见贺宁馨一行人了,忙掀开帘子,对里面的人通传道姑娘到了。”
贺宁馨拎着裙子走上台阶,从里面屋里冲出一个淡妆妇人,拉了贺宁馨的手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好了”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这是不折不扣的慈母情怀。贺宁馨的鼻子立刻跟着酸涩起来。
看清此人正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许氏,贺宁馨忙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娘。”有些哽咽地扶了许一起往屋里走去。
来到堂屋,贺宁馨扶了许上座,又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
“馨儿,你这是做?——快起来,快起来”许身材细瘦高挑,生得不是很美貌,但气度雍容,只是有些体虚的样子。她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把贺宁馨扶起来。
贺宁馨磕完头,才在陈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满怀歉意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许见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居然懂起事来,行事有度,举止不凡,实是意外之喜。拉了她坐在身旁,想说几句贴心话,却止不住眼里的泪,仍然不断往下淌。
贺宁馨忙抽出帕子,仔细地给贺拭泪,又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下人,正色道没看需要整妆?——快去打水来。”
屋里的人愣了一下,从来羞怯胆小,对许也不亲近的大,今儿真的摆出了一幅孺慕情深的大款,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贺宁馨见没人听的话,慢慢扫了一眼屋子站着的丫鬟婆子,从记忆里找出两个名字,道回秋、回冬,你们去打水去。”回秋和回冬是的大丫鬟,此刻正愣愣地站在一旁。
听见大点了的名字,回秋和回冬对望了一眼,忙应了声是,要出去打水。
许却叫住了她们,温言道打水是小丫鬟干得活儿,你们出去让她们炊水吧。”
回秋、回冬也应了,两人并肩出了正房。
“馨儿,你没有管过家,不这家里上下,最重要是各司其职,权责分明。不能因为你是主子,就不顾下人的职司,胡乱指派。”许一边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情,一边翼翼地给她解释,刚才为要驳了她的话。
这些事情,贺宁馨也是的。只是她初来乍到,对贺家也不熟悉,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而已,并没有觉得许驳了她的话,就是驳了她的面子,反而一脸感激地向许偎,道:“女儿不知深浅,胡乱指人,让娘难做了。”
许更是欣喜,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满头满脸地摩索她,有些哽咽地道我的儿,你终于是想了。娘…”
贺宁馨心下暗暗称奇,不这位贺姑娘跟的亲娘有解不开的结,让她的亲娘都要看女儿的眼色。
许此人,在贺宁馨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是打过交道的。她晓得许出身东阳许氏,为人极有才学。做姑娘的时候就才名在外,引得很多人求娶。后来她以诗文择婿,挑中了农家出身的寒门学子贺思平。贺思平除了才高以外,生得也非常英俊。许氏却生得普通,当时这段姻缘还被人诟病过,说许氏明着择才,实则择貌。还说贺思平“以色事人”,是冲着许家的财势去的。种种传言,极为不堪。
谁知两人成亲后没几年,贺思平便中了状元,一跃成了官身,不知羡煞多少人,多少姑娘慨叹看走了眼。一时东阳高门贵女嫁寒门学子成风,却没有人再如贺思平一样,连中三元。
二十多年来,许氏同贺思平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一女。贺思平极爱许氏聪明大气,性子又能屈能伸。这种脾性,相对于贺思平过于耿直不知变通的个性而言,是个极好的补充。因此两人夫妻极为和睦,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吵过一次嘴,也没有红过一次脸,更不用说没有那些个妾室姨娘来添堵。贺思平一家人,同贺思平的娘贺老太太,还有贺思平的嫡亲弟弟贺思达一家人住在一起。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家人,看得出许对贺宁馨也是疼到了骨子里。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慎重,都不像一般的母亲对女儿,都有些像下属对上司,要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过活。
想到以前的娘亲,贺宁馨不由有些湿了眼睛,偎在许怀里不肯抬头。
许抱着的女儿,如同在做梦一样。上一次女儿同这样亲近,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从时候起,女儿就开始疏远了…
“哟,我来迟了。刚刚去大侄女屋里,听人说到大嫂屋里来了,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是真的”屋里的人都屏息凝气至此,外面却传来一阵放肆的银铃般的笑声。
贺宁馨感觉到许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许的脸色,低声问道娘,你不舒服了吗不跳字。
许低头盯着她,越发抱紧了她,似乎生怕她飞走了一样。
正屋的门帘被两个丫鬟左右打开,一个身穿大红百蝶穿花通袖袄,腰系靛青八幅马面裙的艳妆女子,头梳堆云髻,斜插着一支水晶团花步摇,缓步走进来。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笑起来露出一口糯米小牙,极为美貌张扬的样子。
贺宁馨先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她的二婶,二叔贺思达的正室李氏。李氏是国子监祭酒的嫡女,是贺思平考中状元之后,给的亲弟弟订的一门亲事。
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的官,品级虽不低,却并无实权,李家家底也薄。李氏生得美貌,可是没有多少嫁妆。李家跟贺思达结亲,也是看在他的状元哥哥份上。本来以为是亲,贺思达应该也不会比贺思平差多少。可是贺思达考了二十多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如今不过是依附长兄,帮着照看一些大房的产业过活。
当然贺宁馨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详情。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这个李氏,似乎跟贺宁馨以前非常亲密。至于亲密到程度,她就不了。
“馨儿,二婶来了,你还不快?”李氏一进正房的门,便站在门口含笑招手道。
贺宁馨脸色平静地往门那边望去,慢慢从许怀里坐起来。
许有些紧张,牢牢地抓着她不想放。
贺宁馨诧异地拍拍许有些紧张的双手,低声道娘,没事,我不走。”
许轻轻松了手,仍然拉紧了她挨着坐着。
贺宁馨偏头对着许做了个“放心”的眼色,才回头对李氏道二婶来了。”
李氏见贺宁馨不同以往见了就贴上来欢天喜地的样子,心底有一刹那的忡然变色,面上又赶紧换了笑颜,捏着帕子往上首走。一边走,一边道馨儿,可是生二婶的气了?二婶昨儿可是担心了一晚上,觉都没有好生睡。就担心馨儿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二婶活啊?”
贺宁馨坐得笔直,先冲着李氏矜持地笑了笑,道二婶言重了。”才起身上前几步,冲李氏屈膝行礼道多谢二婶挂念,侄女如今已是大好了。”
李氏这才确信贺宁馨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快步走近她,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啧啧地道可见得是大嫂的亲生女儿,这行事的气派,跟大嫂是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差不离。”
贺宁馨微笑道我是娘的女儿,生得跟娘相像有何奇怪?——二婶真是有趣,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贺宁馨生得并不像许氏,跟贺思平倒是更像一些。只是贺宁馨现在略微有些胖,所以五官显得不是很灵秀。若是稍微瘦一些,也是个清丽佳人。
李氏还想再,贺宁馨已经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道二婶,我娘在这里,也没见二婶给我娘见礼啊?”
许是大嫂,李氏是弟妹。她见了许氏,应该第一请安问好才是。可是看李氏刚才一番唱念作打,就像许氏根本不存在一样。
许在旁捏着把汗看了半天,当亲耳听见女儿为,又见她丝毫不在乎人家说她生得像,不由百感交集。——不知从何时起,贺宁馨开始自卑的样貌,最不愿意听人说生得像许氏,一听人说就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她的毛病,也都绝口不提她的长相。
李氏被贺宁馨说得有些脸红,才忙转向坐在一旁的许,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嫂。”
许微微颔首,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对李氏道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你叫厨房多备一些青红萝卜羊肉汤,给老爷和二叔用。还有牛乳蒸羊羔,是给老太太的。另外给馨儿、羽儿她们准备一些海参乌鸡鹿肉羹。还有元儿,也要多吃一些鹿肉羹。”元儿是许嫡长子贺宁启的,许的嫡长孙,今年才八岁。
李氏忙殷勤地道是。大嫂昨儿就吩咐过了,我都让厨房的人备好了。等大老爷从衙门里,就可以摆饭了。”
“难为你了。我要带着馨儿去给娘请安去,你自便吧。”许雍容地站起来,挽了贺宁馨的手,往门外走去。
李氏退到一旁,让许和贺宁馨两人出去了。
许和贺宁馨的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往贺老太太住的耕读堂那边去了。
李氏含笑目送她们远去,等这一行人去得远了,李氏的脸才垮下来,目光阴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对的人恨声道走我们…”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忙跟上来扶着李氏的左手,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道二太太,大姑娘那边到底办呢?”李氏的贺思达不是官身,称不得“”。贺家上上下下,都叫她二太太。
李氏板着脸寻思了一会儿,凑在回春耳旁说了几句话。
回春会意地点点头,又低声禀告道聂姨妈那边又上门来借钱了,还说表少爷这几天都没有归家,不知到哪里去了。——才刚打发她走了。”
李氏捏了捏她的手,让她不要在路上多嘴。——谁许在哪里安插有人手?在外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