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洋行是一家老牌的英资洋行,由JohnSwire在1816年创立于利物浦,1866年,RS巴特菲尔德成为太古洋行的资深合伙人,公司业务也开始全面转移向亚太地区。
1870年,太古洋行在香港开始营业,1874年,RS巴特菲尔德成为太古洋行的第二大股东,并成为洋行公司董事局的董事长。
RS巴特菲尔德在整个经济史上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正是他开创了太古洋行的辉煌时期,使得太古洋行在亚太地区的丝业、茶业、地产业、港口业和航运业中占据了较大的份额,并不断向矿业和锡兰茶业进军。
这是一个爱尔兰人,身材中等,看起来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有着黑乌乌的卷曲浓发,脸颊消瘦,眼神深邃而静谧,似乎是一个很擅长自我克制和肃静的人,也很神秘,却又同时具备着特殊的精神力量。
十三年前,在福州船政衙门启办的时候,他还只是在英资泰和洋行负责处理生丝和茶叶贸易的普通经理,现在却已经是上海洋行界最著名的实力派人物之一,太古洋行这几年在生丝、航运行业的快速发展也都取决于他个人的才能和努力。
没有出乎胡楚元的预料,在用完礼节性的招待晚宴后,RS巴特菲尔德很有礼貌的和胡楚元提议单独会谈。
胡楚元同意了。
重新回到书房,胡楚元直接问道:“巴特菲尔德先生,难道您是在为了航运的问题而苦恼吗?”
RS巴特菲尔德悄然一抬眼帘,并不避讳的答道:“是的,事实上,我最初找到德拉诺三世先生的计划是想通过他联系您,并将太古航运公司旗下的货船和码头卖给江南轮船局,只保留香港至印度及英国的远洋贸易航线。”
胡楚元不假思索的答道:“很遗憾,虽然我很感兴趣,但我不会购买。出于某些不宜直说的原因,我很希望太古洋行继续参与长江航线的航运竞争。”
RS巴特菲尔德道:“那么,我想告诉您,上海轮船招商局已经派人和我洽谈收购事项,即便不能达成收购事宜,他们也愿意和我制订新的统一价格,停止目前的低价竞争。”
胡楚元并不是很在意的笑一声,道:“还是要考虑更大的合作哦,至少在我心中,太古洋行的航运业务有着很特别的作用。我希望您继续维持现有的低价竞争,如果有亏损的话,我可以私人出钱填补你的损失。”
“这样…!!?”RS巴特菲尔德不能明白,想了片刻,他道:“太古洋行是一家在伦敦上市的公司,我们不能在旗下长期持有一家亏损子公司。”
胡楚元道:“那就请您收购一家小洋行,将长江航线业务转移到小洋行里,我会出资垫付所有亏损,并且持续出资扶持这家轮船公司的发展。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将债务转化为股份,彻底收购这家公司。”
RS巴特菲尔德不免还是有些怀疑。
胡楚元神秘莫测的笑一声,道:“放心吧,我不会陷害你,这完全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如果太古轮船公司撤出航运市场,江南轮船局就失去了低价竞争的理由,而我也无法继续挤压上海轮船招商局。”
RS巴特菲尔德这才有些明白,胡楚元的江南轮船局不过是以太古轮船公司为借口实施低价策略,实际要挤兑的目标是上海轮船招商局。
他道:“那么,我会很乐意帮这个忙的。我想,您应该是大清帝国目前最高明的商人和资本家,而这是我特意从香港赶过来找您的原因之一,我很想和您保持友谊与合作的关系。我相信,和聪明人合作,自己也会变得聪明,和愚蠢的人合作,自己也会变得愚蠢。”
胡楚元道:“这个说法很有趣。”
RS巴特菲尔德则道:“事实上,我完全可以说服Swire家族转让更多的股份给你,而在伦敦股市上,只要您愿意出钱购买股票,也可以吸收更多的太古洋行股份。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伦敦股市还没有从1866年和1873年的全球金融风波中恢复过来,而太古洋行的股价更是低到了很可怜的地步。”
胡楚元想了想,问道:“我最高可以持有多少?”
RS巴特菲尔德慎重的考虑了片刻,特意压低了嗓音道:“请允许我对您很诚实的说,目前的太古洋行就是一只很烂的低价股票,Swire家族本身也无意继续经营下去。洋行在伦敦股市上的流通股占总股数的32,总计一百二十万股,目前每股售价不足4个先令,总价不足24万英镑,约合98.7万两白银。目前,我们已经有15.6的股票可以立刻出售给您,而我是太古洋行的第二大股东,持有17.4的股份,Swire家族持有32,太古洋行的华商总买办莫仕扬手中持有3。”
听RS巴特菲尔德这么一说,胡楚元不免有种感觉——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投机机会就是无所不在的,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合作机会也无所不在。
在上海滩多如牛毛的洋行中,太古洋行连前十都算不上,总市值不过75万英镑。因为资本不足,他们在需要大规模资本调度的生丝产业中一直没有较好的发展。
这是胡楚元的机会之一。
在没有见到太古洋行的帐目之前,胡楚元不可能盲目的高价收购太古洋行,但就目前的市值而言,他是可以出手的。
他想了一下,和RS巴特菲尔德道:“我会通过伦敦股市购买那些流通股。”
RS巴特菲尔德道:“如果您愿意购买这些股票,那我非常高兴。事实上,我现在却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问题,那就要如何将太古洋行带出目前的泥潭。航运业本来是我非常想要取得突破的方向,可我现在却感到迷茫了。虽然我并不觉得上海轮船招商局的未来会很光明,但对于您所辖管的江南轮船局,我深感忌惮。”
胡楚元道:“我已经说过,贵行只需要专心经营远洋航运,依托航运业务在英国殖民地经营矿产和其他产业,这是最稳定的道路。如果您真的要继续要问下去,那我希望贵行进入石油开采业和澳大利亚的铁矿业。”
RS巴特菲尔德叹道:“这样当然是很稳妥,可不管是国际航运,还是原材料业,这都需要大规模的资金注入,在股市上无法募集到足够的资金,我们很难有所拓展。”
胡楚元道:“只要我拿到的股份足够多,我会解决资金的问题,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那么…!”
RS巴特菲尔德终于打开了所有的防备,将自己的计划和胡楚元说了出来,两人一起合作,RS巴特菲尔德想要进一步增持股份,而胡楚元也可以得到超过40的股份,甚至更多…当然,这就意味着Swire家族得要出局。
胡楚元同意合作。
他需要掌控一家英资洋行做一些事,但他也是有条件的,他让RS巴特菲尔德提前返回英国,替他就在欧洲购买战舰的事情做一个铺垫。
他们要谈的东西很多,不仅是和太古洋行之间的合作、收购,更多的还是个人之间的合作。
有了这样的基础,第二天,RS巴特菲尔德就踌躇满志的离开福州。
送他离开后,胡楚元回到船政衙门,伍淑珍则交给他一封信,是从上海墉园带来的,写信的人是张灵普。
张灵普已经回到上海,带回来一张军火采购清单,总价不过六万两白银,如果胡楚元同意支付,他想立刻在上海采购,并亲自押送到广西。
等胡楚元看完信,伍淑珍就道:“我倒是看了那个写信的人,似乎是您的亲信呢!”
胡楚元笑了笑,决定不和伍淑珍隐瞒此事,就道:“确实是我的亲信,我派他去越南联系了一名正在当地和法国人远征军作战的民间将领,你也可以说,那是一股雇佣军势力,为越南朝廷作战。”
伍淑珍微微有点诧异,又有点不解的问道:“难道是清朝廷在派你做这件事?”
胡楚元道:“不是,纯粹是我个人的行为,我想要支持这位将领干一番大事业,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投资,我出钱,他出力。”
伍淑珍幽幽含笑,分明是很清楚胡楚元的意思,又提醒道:“那你要多多小心。这种事情要么能赚很多,要么是赔的非常多。”
胡楚元嗯了一声,道:“放心,这个人是可以投资的。”
伍淑珍感叹道:“你还真是一个很有信心的人呢。”
胡楚元没有再说什么,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张灵普,告诉他,已经在香港万旗洋行准备了一批军火,让张灵普直接去香港提货,以后也只用在香港交货,暂时不用涉足越南腹地。
写完信,他让胡荣进来,由胡荣亲自送回墉园交给张灵普,事实保密,任何人都不用过问。
处理了这些事,胡楚元才和伍淑珍说道:“我要投资的这位将领其实也算是捻军余党,历经十几年的东征西战,几番被朝廷追剿,居然还能活到今天,足以证明此人用兵的能耐。”
伍淑珍不免有些好奇,道:“这样的人倒真是一个奇人,也值得投资。既然菲斯特-德拉诺也在这里,不如和他商量,以后就由万旗洋行负责供应军火,就算被朝廷知道了,那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胡楚元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是可以的。
关键是要让刘永福做大做强,对法国人产生足够的威胁和牵制作用,而他负责出钱。
在中法战争全面展开之前,如果他能给刘永福每年三十万两白银,甚至是一百万两白银的军饷支撑,那就能让法国人头疼极了。
他将菲斯特-德拉诺三世请了过来,一起商量,由他私人出资捐助,而万旗洋行负责贩运军火,军火在香港、澳门,或者是在广西一带交货,由刘永福自己负责运回越南。
菲斯特-德拉诺三世是有点顾忌,可胡楚元和伍淑珍对此都很赞同,目前的万旗洋行实际是他们三个人共同决策,他也只能同意。
这倒是让胡楚元发现,伍淑珍还真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她的心里也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想法,只不过,她不会轻易的说出来。
这一点,胡楚元可以理解,对于清朝廷,她心里其实是有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