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妙菡喜滋滋回头瞧着叶知秋,得意地眨了眨眼。然后端了一根凳子放在长条几案边,对众病患道:“那就多谢了,麻烦一个个过来。”
叶知秋很感谢,急忙拱手谢过,在大哥孙永轩诊病的长条几案旁边凳子上坐下。病患一个个过来让他摸脉。他每摸完一个脉,就问是不是复诊的,如果是,便拿过病历记录本翻找,坐堂大夫先前看病都是有记录的,其中也有脉象记录,翻出来跟自己诊出来的脉进行对照。不是复诊的倒也罢了,那些复诊的,十之八九他都摸准了,心中很是高兴。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没有摸出来,这些脉象都是比较难以理解的那些。
他把这些候诊的病患都摸完了,三个坐堂大夫还没有来。已经过了开诊的点了,病患们开始嘀咕会不会像昨日那样不来了?要不要换个地方看病。
范妙菡急忙让曾小星去催,听说去催了,病患们又安静下来等着。又过得一会,曾小星跑回来了,喘着气道:“大师哥跟着师父出门去了,一早就走了,二师哥还没起床呢,说起来了也没人找他看病,师父也不在,不如多睡一会懒觉。”
范妙菡怒道:“他怎么能这样!这一屋子病患等着呢,怎么没人找他看病,没人找他看病也该想想是什么原因啊?谁叫他自己心眼比医术高呢,看不好病还想把脏水往人身上泼!怪得着谁!——三师姐呢?”
“三师姐在屋里哭呢。是她不来了。”
“啊?怎么了?”
曾小星摇摇小脑袋表示不知道。
一听说坐堂大夫又不来,病患们嗡嗡的议论起来了,有的人嘀咕道:“我听说了,孙老太医犯了事,朝廷正查呢。”另一个问:“啥事啊?”“不知道,反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哎哟这怎么得了,孙老太医人挺好的,医术也高明啊。”“可不是嘛,一家人可能正为这事忙活呢,哪有心事来给咱们瞧病啊!”“那咱走吧,窝在这干等也没用啊,找别的医馆去呗!”“要不去高氏医馆,那高保衡也是太医,听说医术不在孙老太医之下呢!”“林太医的医馆更好!白天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病,林太医晚上亲自诊呢!别的太医哪有啊!”
这些病患议论着,大部分人都起身摇着头走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干等在哪里,这几个都是一直在孙氏医馆治疗的老病号,不想中途更医,便仍旧坐着等。
叶知秋歉意地对他们笑了笑,道:“很抱歉,让你们等着,师兄他们办完事就应该会来的。”
一个老者咳嗽着,道:“无妨无妨,办正事要紧,咳咳…,左右无事,小哥不是学医嘛,要不,你给我看看呗!咳咳…,”说罢,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
叶知秋很是感动,忙欠身道:“老人家,谢谢你,只是我还不会看病。”
“看得好看不好的都没关系,一把老骨头了,又是老病,治不好也治不死,咳咳…,左右给你练练手脚也好。”说着,捋起衣袖把手腕放在了脉诊上。
叶知秋还要推辞,旁边范妙菡已经笑逐颜开,扯了叶知秋一把,对老者道:“还是老人家您心肠好,知道我师哥学医呢,让他看着学。——师哥,赶紧的,给老人家看啊。”
“我…,我不会看病啊!”
“老人家都说了,看得好看不好的不要紧,让你学着看呗,就算你看了开了方,咳咳…,老人家也不会冒然就吃的啊,等师哥师父来了,你可以把方子给他们看,他们要是认可了,再找方抓药吃呗,现在也就看着学嘛,有什么要紧的。咳咳…,”
叶知秋想了想,道:“好吧,我就是看着学医,我开的方子老人家你可不能拿去抓药吃,不然出了毛病可就麻烦了。”
老者笑道:“这个自然,虽然老朽黄土埋到脖子了,却也还没活够呢。就让你看着学医的。放心看吧。”
叶知秋道:“那好,多谢老人家!”
“应该我谢谢你,你给我看病,还要谢我,哪成什么样了!嘿嘿,咳咳…,”
老者身后留下来的几个病患见医馆里没有大夫,也都围拢过来坐着看叶知秋给老者看病。
叶知秋笑了笑,轻咳一声,镇定一下心神,道:“老人家以前来我们医馆看过?”
“看过,我的病一直都是在你们医馆看的,先前老太医还经常来诊病,开的方子又好又便宜,吃了很管用,后来老太医不来了,换成了两个小太医,咳咳…,也很不错,特别是大的那个小太医,是你大伯父吧?看病很准的,方子也不错,当然,小太医也是不错的。他们三个都给我看过病,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咳咳…,后来他们忙,就很少来医馆看病了,换成了两个小家伙,也还成,我说的是大的那个,二的那个不怎么样,我瞧他就不踏实,所以从来不找他看病,只找大的这个看,是你师哥对吧?咳咳…”
叶知秋点点头:“是我大哥,另一个是我二哥。——老人家这次是哪里不舒服?”
老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往下说:“那天给那孩子看病,孩子高烧,就是你二哥看的,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当时他慌了神,咳咳…,使劲要找替罪羊,死活往你身上推,等你给孩子治病了,他就放心了,拿话堵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呢,后来,那孩子却教你给治好了,咳咳…,撒了他一嘴尿,呵呵,当时我就瞧着,那么厉害的病,大家都慌了神,你一点都没慌,镇定的很,只用了一粒药丸,就让孩子转危为安了,嘿嘿,大伙都说你了不起,将来必成大器呢!咳咳…”
“可不是嘛!”一个围坐着的病患也跟着说道,“单单看你这镇定架势,就比你那二哥强,就让人放心!”
“对对!”其他几个病患也连连点头赞同。
那老者接着说道:“当时孩子都快死了那样,你那二哥只想着怎么洗脱自己治死人的污点,没想着怎么救人,倒是你,虽然还没有出师,却一心为病患着想,咳咳…,看着孩子那么痛苦,你就甘愿冒着被你二哥扣屎盆子的风险,毅然决然给孩子治病,医术不错到还在其次,你这份心肠,那是真正的宅心仁厚,咳咳…,真正值得人赞叹的!”
其他几个病患也都点头赞同,一个还道:“老人家说的对,——小兄弟,往后你出师了,能坐堂瞧病了,我们一准来找你看病!”
叶知秋很感动,这些人不仅看重的是自己一粒药丸治好了孩子的病,更看重的是自己当时的好心和镇定,这也提醒了自己,对病患来说,胸有成竹的镇定和自信,往往能给病患很好的精神安慰,能帮助病人树立起战胜病魔的信心。而良好的医德,是树立病患对医者的信任的重要砝码。“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不仅是对医者医德的要求,其实也是医者成为名医的阶梯。能让广大病患尊为名医的,绝对是医德高尚之人。
一旁的范妙菡听他们夸赞叶知秋,乐得眉开眼笑,道:“我师哥就是心肠好,现在他除了跟我师父学医,晚上还去跟林亿林太医学医呢!他可是两个太医的徒弟!”
“是呀?难怪了,能一粒药丸就治好那么病重的孩子,这医术也真了不起的了!”
叶知秋都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了,忙道:“我还在学者看病呢,医术还不行,——咱们还是看病吧。”
“行!看病!咳咳…”老者一手摊在脉枕上,一手捻着花白胡须笑着。
“老人家哪里不舒服?”
没等老者回答,旁边范妙菡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傻呀,你看一下大师兄的病例记录,不就都知道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我就是故意不先看记录,想考考自己的判断力,等四诊完了我也下了方了,再看大师哥的记录,两下一对照,不就知道自己哪里不妥当哪里欠缺了吗。”
“这倒也是个主意,好吧,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老者一旁听着,连连点头,对旁边几个病患道:“这才是有主见的人,一个医者,首先要相信自己,咳咳…,不然,人云亦云,还谈什么给人治病?咳咳…”
叶知秋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不禁有些好奇,道:“老先生在哪里高就?”
旁边一个病患笑道:“他你都不认识?他是文贤儒文老先生啊,景佑年进士!如今是致仕了,想当年,也是远近大大的有名呢。”
文贤儒颇有几分得意,捻着胡须微笑,又故意摆摆手,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他做什么,如今老了,那些浮名都是过眼云烟!咳咳…”
原来是个老学究,叶知秋忙拱手道:“失敬失敬!”
文贤儒也拱拱手,又瞧了刚才那人一眼,故意皱眉道:“你瞧,你说这些,把人家小哥吓着了,还看什么病学什么医?”
那人忙拱手连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