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着一声令下,卢龙军三台床弩同时发动,其中两支射高了,直接越过城头,坠到城内;还有一支则射得偏了一些,斜打在城垛上,砸起一片土砾后弹到了护城河里。
刘重霸心头一紧,然后飞快下令操控守城弩的士卒还击。城头上也斜飞出几支巨大的车弩,但到了箭楼前却无力的掉落下去。
四百步的距离,不是普通守城弩能够达到的!
卢龙军工程营的士卒好整以暇的重新校正了高度和方位,然后再次发射。这一次准头明显要高过上一次,有一支弩箭扎到了城楼上,直接将一处飞檐扫了下来,露出了城楼的横梁;还有一支顶在一处城垛的下方,一道肉眼可见的细缝立时显现。
这个时代的城墙并不都是青砖重石垒砌而成的,大部分以泥土堆砌,只有城门附近才以巨石搭建。像长安、洛阳这样的都城,亦或是晋阳、幽州这样的重镇,才会以巨石为修建城墙的主料。
因此,大弩对一般的城墙具有很强的破坏作用。
卢龙军工程营配备的床弩同样得到了李诚中的指点,不仅加大了长款,而且使用了大量的牛筋以形成高强度的扭力,力道几达十石,需要两人同时踏张才能发射,射程远超同辈,足足接近四百五十步。另外,弩箭本身也用铁箍加固,使得弩箭的硬度得到增强,对城墙的破坏作用也明显增大。
三架箭楼居高临下对着厌次城头射了一整天,巨大的威力将宣武守军压制在垛口下不敢抬头。等到黄昏时分,厌次城墙上的垛口已经坍塌了多处,同时在城墙上插上了数十支弩箭,许多裂纹沿着弩箭的箭头扩散出去。如同蛛网一般让人看了心头发麻。
接下来的两天,卢龙军仍旧没有派兵登城,而是继续退出投石机和箭楼连续破坏城墙。这一点令刘重霸很郁闷,让城内的宣武军守卒相当不爽。只是挨打不能还击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让人想起来就泄气。
经过投石机和箭楼连续几天的蹂躏,刘重霸已经对厌次城墙不太抱有信心了。刘重霸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石弹,也没见过那么粗硬的弩箭,如果按照他的认知和常识,敌军的投石机和攻城弩虽然也具备一定威力,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对于城墙的破坏也没有现在这么厉害。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是往常的话,刘重霸可以利用城头的守城弩破坏敌军的攻城器械,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打不着卢龙军,可卢龙军却能打得着他。这种情形对士气的打击是相当严重的。
在这几天的对峙中,卢龙军照例以攻城器械对城墙持续进行破坏,怀约联军的大队人马则在城下观看这幕相当壮观的场景,而宣武军守卒则继续在城上城下来回奔波。
刘重霸忍受不了了,他决定主动出击。争取破坏掉卢龙军的这些投石机和箭楼。
刘重霸点选了五百敢死的士卒,以一员勇将率领,携带火油和易燃的木薪,准备出城作战。一般的出城作战都不会选择敌人主攻的城门。因为那个方向敌军人多,而且警觉性高,贸然攻出去基本上属于身陷死地之局,所以出城的方向往往选择侧翼。比如当年葛从周在魏州出击的时候。选择的就是从另一个城门出城,绕行到卢龙军主攻的方向施以侧击,一举击溃卢龙军攻城主力。
宣武军同样没有走北门。北门是卢龙军主攻方向,人数也最多;他同样没有走西门,西门打着沧州军的旗号,刘重霸知道这是那支在沧州击败魏博牙军的军队,战力相当不俗;他选择的是从东门出发。
东门是卢龙军魏州军的负责范围,魏州军是新立之军,都指挥使是沧州军上一任都教化使刘金厚,刘金厚是李诚中麾下最为得力的大将之一,从白狼山时代开始就追随李诚中,在大大小小的诸多战役中立下无数军功。
刘金厚的指挥风格是稳重、厚实,在这几天的战事中,虽然魏州军没有怎么攻击过城墙,但每天他都踏踏实实的按照棣州行营的部署,安排了值守的军队,每天安排一个营头盯防厌次东门的异动,左右厢轮流上阵,从来没有一天有所懈怠。
今日依然如此,刘金厚从上午天光放亮起,就安排了左厢步卒三营盯防东门。
卢龙军扩充太速,所以急缺军官,很多人借此机会上位,达到了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高度。如果要往前追溯的话,可以很清楚的理清这些军官的脉络。卢龙军最早来源于跟随李诚中自魏州城北撤的老酉都二十三名弟兄,这伙人中的绝大部分随同李诚中来到平州军,建立了当时的平州军甲都、乙都,后来进入白狼山时期后,甲都和乙都扩充为平州军前营,攻占柳城后再扩充为营州军,然后入关扩充为五军,今年初春继续扩充,目标是建立九军――包括怀约联军。
当年老酉都的弟兄,凡是跟随李诚中出关的,一个都没落下,全部晋升为五品上的各级将军,实职出任包括总署四司、各军都指挥使、都教化使以上官职。
接下来就要算到白狼山时期的平州军前营了,三、四年的各种战事下来,当年的前营如今还活着的不到百人,这些人也大多走上了高位,出类拔萃者同样登上了军一级职衔,或是在四司执掌重权,比如虞侯司作战处都虞候冯思友、教化司宣教处都虞候邱明;又或是在军中担任主官掌握兵权,比如魏州军都指挥使刘金厚、怀约联军都指挥使解里、沧州军都虞候使冯术,以及一大批各军左右厢指挥使;还有一些不适合领兵的,也给了优厚的待遇,或是军中骨干,或是军校教官,比如三级士官罗源安。
如今的大扩军中,第三代军官也已经登上了卢龙军的舞台,他们是李诚中占据柳城之后征募的士兵,也就是营州军左厢的前身。这些人如今是各军中高级军官的主力,出任各营指挥,表现出众的甚至已经升到了厢一级主官的职位,其典型代表就是魏州军左厢指挥使熊虎。
熊虎是李诚中入主柳城后征募的第一批士兵,接受新兵训练后进入小凌河流域剿匪,因功晋伙长。之后被抽调进入和龙山大营,在张兴重的指挥下参加了鹿鸣洼战役,再次立功转为检校队正。之后熊虎参加了白狼山军校培训,说起来与李承晚、王思礼、赵原平、崔和还是同学,学成后职衔前抹掉了“检校”二字,没多久就参加了东征渤海之战,回来后接着打到了白狼山,又随大军包围了西辽泽。
契丹人臣服后,熊虎已经成为一名都头,是教化司考功处内定的培养人才,是当时营州军内两只手就能数得上来的“猛将”之一,深受钟韶、刘金厚两名主官的赏识。
营州军入关后,李诚中执掌幽州,熊虎立刻被调往白狼山参加新一期高级军官培训,之后在新成立的沧州军中担任营指挥之职。要知道,沧州军基本上保留了原营州军左厢的大批主力,是全军一等一的王牌,能够在沧州军中带领一营战兵,那是绝对的精锐!
大王庄――将军庙战役之中,熊虎营挡住了魏博牙兵的拼死进攻,力保大王庄不失,熊虎再次被钟韶和刘金厚列在战功簿的前列。今年魏州军新立,刘金厚由沧州军都教化使转任魏州军都指挥使,头一个点名要的就是熊虎,若非沧州军中李承晚、王思礼都在,钟韶还真舍不得把熊虎让出去。
就这样,熊虎火速升官,成了魏州军左厢指挥使,可谓刘金厚手下第一悍将。
熊虎通过刘金厚的关系,调用了一批原来自己营头下的军官,连同教化司分配的其他军官为骨架,补充了大量新兵,终于算是搭建起了左厢的模样。
被熊虎调来的就包括他手下的都头赵五,还有那个小伙长李彦直。
赵五是前年秋天在饶乐山决战中成长起来的,那一战,营州军左厢损折过半,赵五由新兵蛋子成为了一伙之长,伤好后赶上了西辽泽战役的尾巴,在攻打东山一战中再次立功,荣升队正。李诚中入关后,赵五参加了新一期初级培训班,担任沧州军熊虎营的都头,紧接着又参加了新四期高级培训班,转任魏州军左厢步卒三营营指挥。升迁之速,比起顶头上司熊虎也不遑多让了。
今日值守的正是赵五,他的营头正好轮值东门。
因为轮值东门是按营头来单独承担的,所以行的不是战时编制,而是合成编制,也就是说,赵五的三营包括两个枪兵都、一个刀盾都、一个弓箭都和一个骑兵都,各兵种俱全。
赵五在厌次东门吊桥外二百步放了一个枪兵都和一个弓箭都,在东门外南侧的小树林里藏了一个骑兵都,其他两个都捏在手上作为预备。
北门那个方向投石机和箭楼打得正欢,“咚咚”的城墙震动声不时传来,其间还夹杂着怀约联军的一阵阵欢呼声。这些声音传到东门,让赵五长时间向北门方向遥望,情不自禁抓耳挠腮,心里头急得恨不能立刻赶过去一看究竟。
就在这时,有营参军使劲拽动赵五的衣襟,赵五回过头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东门上的守军增添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