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内传出阵阵琴音,那琴声悠扬婉转,如黄莺出谷,似乳燕归巢,就算是不懂音乐的人也能从中感觉到乐者的欢快之意。
蔡邕访友而还,还未进家门便听到了琴音。蔡邕乃是音乐大家,怎能听不出那欢快之意?他先是微微蹙眉,紧接着便展颜而笑,推门进了院子。
那乐者似是有些心事,并未听到门口动静,琴声依旧。直到蔡邕咳嗽了两声,琴声才戛然而止。随后房门洞开,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来。
此女生的玉骨冰肌,亭亭玉立,尤其是一双眼睛清秀绝俗,闪烁着灵动的光华,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少女。只是不知何故,这少女的衣着素服,发髻也像个已婚女子,脸上还挂着一丝怨愁神色。
看到蔡邕站在院子里,少女对蔡邕行礼道:“是爹爹回来了。怎么也不进屋?”
蔡邕笑道:“为父可是很久未听昭姬弹琴了。可见今日昭姬去观看法擂收获不小。是不是那人群之中有让我儿心动的年轻才俊?”
蔡琰听爹爹调侃自己面色一红,更显娇羞可爱,埋怨道:“爹爹真是为老不尊,哪有如此调笑女儿的?没见女儿还在守孝吗?”
蔡邕闻言哼了一声道:“哼那河东卫家如此薄待我儿,还守哪门子孝?昭姬若真遇到那中意的人儿,为父这就拉下老脸去提亲。”
蔡琰听爹爹提起河东卫家,脸上的愁怨之色更浓了一些,对蔡邕道:“卫家纵有万般不是,可仲道生前待我甚是有礼,女儿守孝只为仲道,与卫家无关。”
蔡邕叹了口气道:“就算那卫仲道是个君子,可你与他成婚未满一年,甚至半年都不到他就去了。我儿守孝的时间早已超过了成婚的这段日子,也算对得起他了。我儿才貌俱是上品,年岁又小,切莫耽搁了自己,悔恨终身。若有那中意的人选,还是及早告诉爹爹才是。”
蔡琰听了爹爹的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男子身影。那人面如玉冠,身穿华服,站在高高的擂台之上,对着台下百姓总是满面笑容,可是他做出的事情却令人咋舌,竟然能腰斩活人而不死。
蔡琰从小就被爹爹称赞聪慧不输男子,可偏偏就是想不通那人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越是想不通,她就越是忍不住去想,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名为南烨的法师身上,竟然渐渐遗忘了这一年多来的苦楚。
蔡琰的父亲蔡邕是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和书法家,还精于天文数理,妙解音律。生于这样的家庭,蔡琰自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
蔡琰从小以班昭为偶像,也因此从小留心典籍、博览经史。并有志与父亲一起续修汉书,青史留名。谁知天意弄人,蔡邕因宦官陷害获罪免官,只能浪迹江湖。蔡琰也在15岁及笄之年就远嫁河东卫家。
她的丈夫卫宁,字仲道,是个出色的士子,只是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当时迎娶蔡琰就有冲喜之意。两人婚后还算相敬如宾,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卫仲道便因咯血而死。因两人并无子女,蔡琰便遭到卫家嫌弃,认为她“克死丈夫”。心高气傲的蔡琰哪里能受得了这种白眼?不顾父亲的反对愤而回家。
初时蔡邕还觉得私奔回家是女儿不对。可后来见女儿整日以泪洗面,儿时欢快的笑容再也不见,就又心疼起女儿来。开始时常劝导女儿改嫁。
蔡琰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有对婚姻产生了恐惧和失望,便以守孝为由一直拒绝改嫁,倒也并非真的一直在灵堂守孝。蔡邕为了让女儿再次敞开心扉,就用了曲线救国的办法,再不提改嫁之事。不过哪里有热闹的庙会、集市,他便撺掇女儿去看,一方面是让女儿散心,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有那年轻才俊来追求女儿。
蔡琰见父亲为自己如此忧心,也不好总拒绝父亲,隔三差五就会去街上走走。只不过她身着素服,脸蒙面纱,又一副已嫁妇人的打扮,哪还会有男子上来搭讪?
今日一早蔡邕出门访友之前又给蔡琰指点了一个去处,便是南烨摆擂讲法之地。蔡琰也早就听说过南烨法师大名,想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南烨的身影竟然印在心底挥之不去。倒不是说蔡琰一见钟情看上了南烨,只是南烨的法术深深吸引了她,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蔡邕见女儿久久不语,还以为自己又恼了女儿,急忙道:“好了!好了!为父不提改嫁之事。今日为父出门访友,也不曾见到那南烨法师。昭姬来给为父讲讲,那南烨到底是个妖道呢?还是个妖僧?”原来蔡邕这个当世大儒也把南烨划归为张角之流了。
蔡琰闻听爹爹说南烨的坏话顿时有些生气,撅起嘴道:“爹爹既然没去,又怎知南法师是妖人?”
蔡邕道:“为父虽没去,但在回来路上也有所耳闻。将活人腰斩之后还能接回不死,不是妖人又是什么?”
蔡琰分辩道:“女儿观那南烨法师倒不像妖人。他金殿拒官,显然不为求官。摆擂讲法不收财物,显然也并非为了求财。而且他于擂台之上从未称自己是天神、仙人,只说腰斩活人是科学之道自有其理,还请人上台破法,并无遮掩之处,似是真的只为讲法而来。”
蔡邕又叹了口气道:“我的傻女儿,这正是南烨妖人的高明之处。他一不求官,二不求财,这说明他所图甚大。他虽未称自己是神仙,却又没说自己不是神仙,这说明他心机甚深。他请人破法却并不遮掩,这说明他的妖术极为高明,丝毫不怕被人看出破绽。我儿可千万不要被这种妖人所迷惑啊!”
要不然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若是南烨在此听到这番言论肯定要惊呼“高人!”南烨摆擂讲法所图的正是名扬天下,多一个保命符。这对他来讲可比当官求财重要多了。
蔡琰蹙了蹙眉并不认同父亲的说法,问蔡邕道:“若是真如父亲所说,三日之内肯定无人能破此法门。三日之后他岂不是要当众收徒授予此法?南烨若是妖人,怎会把妖法轻易传予世人?那岂不是自绝生路,再也骗不了人?”
蔡邕道:“南烨若不想传法,那办法可就多了。他可以先假意收徒,然后再说弟子悟性不足,不可传法。也可以让门徒事先混入人群之中,而后就收自己的徒弟为徒,而那些徒弟日后也要靠此法行骗吃饭,自然不会泄露此法于外。”
蔡琰听了父亲的分析后脑中灵光一动,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可是这道灵光转瞬即逝,还是没能让她想明白南烨腰斩活人的道理。
凡是才子、才女都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劲,蔡琰的脾气也有些倔强,她决定不弄清楚这法门决不罢休,于是便道:“爹爹所说虽有些道理,但到底如何还要等到三日之后。女儿三日之后还要去一看究竟,倒要看看南烨法师收何人为徒。还请爹爹答应。”
蔡邕见女儿不信自己的话非但不生气,还有些开心。他倒没想过从小聪慧的女儿真是对南烨的法术着迷,而是猜测女儿定是在人群中结识了什么出色的士子,这才想要借机再去观擂,好见那士子。于是便道:“我儿要去便去,若是为父冤枉了那南烨。情愿登门向他赔礼道歉。”
蔡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爹爹到时候可不要耍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