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狄阿鸟没有安稳觉睡,拓跋黑云更是不睡觉,他也根本睡不着觉,在拓跋氏家族以狡诈和儒雅著称的他如今已经状如疯魔,黑发以看得见的速度在转白,个人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强大的自制力,就会瞬间陷入崩溃。
他派了五万人去打通补给线,不但没有打通,而且在一天的时间内被打溃散,战功卓著的嵬名守全已经因为接受不了结果,连跑回来申辩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就丢下众多的残兵败将自尽而死,而那些崩溃的军队,有的做了俘虏,有的还在东夏控制的区域乱窜,被各个驻地的东夏军民在夜中围捕。
这不可接受的结果好像是一场噩梦,而且才只是噩梦的开始,加上之前的众多事实和迹象,急剧地给他汇聚出一个可怕的推测:东夏是不是给我布下了一个可怕陷阱,我没有识破,反而因为迷信大陈的强大,率领三十万大军一头钻了进来?
不然?
为什么东夏在野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却敞开了通往高奴的大路?
真的因为他们兵力不足,主力被轮番大战拖得疲惫不堪,后继兵力上来得不及时?
为什么东夏的兵力上来,不急于进攻,拖住陈国攻打高奴?
为什么截断补给线之后,东夏对峙的阵营仍不松动,看不出来他们往补给线上追加兵力?
高奴之战以前,不但是他拓跋黑云,就是整个陈庭都根据所得的情报认为:东夏王狄阿鸟自接触之初起,就已经暴露出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得到东夏后,他有一个国家做支撑,肯定会不甘寂寞,所训练出的五万兵力也一定不好对付,不可轻视,到战争期间,他军队的数量可以扩充至十万左右…
但是,再怎么样,这十万兵力乃至再多一点儿的兵力,也只有原先的五万能够保证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再加上他是出于和中原靖康的协约出兵,他也未必舍得倾巢出动,陈国为之准备了三十万,足够歼灭他的。
也许他东夏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他狄阿鸟前往包兰,也许就是看透了这一点儿,没有下一步举动,那是他聪明,他不敢动。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拓跋黑云放弃陈国带来的骄傲,用抖颤的指头给几个重要的拓跋氏将领点亮灯火…听他们诉说,实际上,却根本没听清多少。
接二连三损折了野利有信,嵬名守全这些老拓跋人,整个拓跋氏还有多少这样的战将?眼下五万军队说溃就溃,不知多少人身死,多少人受俘,对军心的影响力巨大,眼下军中很多将领不是老拓跋人,他会和老拓跋人一心,一起与东夏鏖战,等待老汗的救援吗?也许,天亮之后,五万人烟消云散的消息就已经转播至各个营地,到时候,那些不是老拓跋人的将领会有什么反应?
他打断一个将领的话,沙哑着问:“将领中万户,万夫长以上,有多少咱们老拓跋人?”
真正掌握数据的却是一个雍人。
这个叫史光佑的雍人是他在战场上救活的,这些年来,一直为他谋划秉笔,出于拉拢和其中,他为史光佑娶了族中的女子,将之渐渐地融入拓跋氏。史光佑靠他的右侧坐着,轻声告诉说:“军中还有四十八个万夫长、万户以上的将领,老拓跋人只有十二个…包括拓跋阿尔蔑殿下和不让人放心的李孝利。”
拓跋阿尔蔑虽然有卫队,但手里没有大建制的兵马。
李孝利?
他是拓跋氏之甥,手下将领却没有拓跋氏,都是他自己的族人,年前,养大他的舅舅因为牵扯到派系之争中,被汗庭处死…据说李孝利隐匿了他的表兄,并且在藏不住的时候,秘密送去了雍庭。
若不是他手里有兵,汗庭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座的几个重要将领都是剩下十个人中的。
除了他们,外头就寥寥了。
往日谋夺权位,汗庭压制他们侵吞他族,这一刻,他们翻出旧账说:“黑云元帅你看,要是将这些将领都换成我们老拓跋氏人,也就没有了这么多事。”
拓跋黑云苦笑。
不是你的族人,你外人怎好压制?
就像李孝利,他手下的千夫长几乎都是他一族人,都是用金钱和情谊喂饱的,如果硬把他换下来,侵夺他的部族,他还会臣服汗庭吗?
汗庭不知道把人都抓在自己手里?抓在老拓跋人手里?
这些外族的将领,来自于数十个民族,真正的软弱、易予之辈,早已经被洗掉,现在的,都是手里军权抓得牢固的。
夺一个万人队,就等于多一个万人队的敌人。
这个时候,反倒拿这种私欲作为惋惜?
拓跋黑云一阵头疼。
按照这个数据,千夫长,千户以上再有个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真要是军心不稳,能控制三分之一的军队也未必不能镇压军心,毕竟那些万户,千户,大小将领是分散的,而老拓跋人只要紧紧围绕着汗庭,问题还不是太大,只是,要是老拓跋人这个时候还排除异己,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他就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抓住部众。你们能不能对那些外族好一点儿?压制归压制,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
几个将领一再保证。
拓跋黑云这又问:“阿尔蔑殿下呢?”
史光佑讷讷地说:“行散呢。”
他不敢菲薄拓跋氏嫡亲,反倒称赞:“眼下局势不明朗,我们都着急成这样,殿下却没事儿人一样,真是人中龙凤,大有名士之风。”
拓跋黑云也只好跟着说:“是呀。那日野利有信伏诛,他的表现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想了一下说:“我拓跋黑云中了他狄阿鸟的计也好,自己无能也罢,不能带着我们陈朝几十万军队赴死,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稳定军心,向汗庭求援,并且试探他东夏的防线,就算看不出他们哪薄弱,也能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吃下我们这三十万。夜里不要轻易越过青化滩,东夏打胜了,却又退走,不在那里布置防线,说明那里是个小口袋…谁也别跟我说让我连夜把几十万人拉过青化滩。”
立刻就有人问:“谁给元帅说让几十万人都往青化滩去?”
史光佑代为回答:“李孝利。”
有人立刻恨恨地说:“又是他。他什么意思?东夏王那里最强,他不知道吗?要我看,他心思不正,干脆抓了他。”
史光佑朝拓跋黑云看去。
拓跋黑云说:“李孝利也不过是正常反应,一旦汗庭来救援我们,肯定直奔灵武。几十万人要是能连夜冲过青化滩,就站在灵武的背面,碾压灵武驻军的空间,有利于汗庭援兵攻打灵武,未必就不可取。只是所冒风险巨大,就算突破青化滩,我们三十万军队活动的空间也一下子狭小无比。”他说:“既然你们都在。咱们就一起夜里上去,观察一下敌营,天亮之后就找几个点试探。”
几个拓跋氏将领不敢怠慢,就是想偷懒,也不可能在命悬一线时还说要回营睡觉,纷纷随他出来,和卫队一起出发。
他们没有直奔青化滩,而是往北走,北面陈国的军队为了创造围攻高奴的条件,将很多营盘扎到小河边,隔岸就是东夏的军队,一开始扎在这里,就是害怕东夏渡河,己方几线作战。
现在直奔这里观察敌营,几乎不会遇到危险。
到了河边,对面篝火遍地,发出巨大的喧嚣,像是在载歌载舞,拓跋黑云听部下说过,自己也来看过,好像东夏人的精力没有尽头,好像他们从来都害怕战争,每天晚上,他们都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小河粼粼的波光闪烁,只隔一条河,就像是两个世界。对面的营地里好像永远都能焕发出火光和歌声,而自己的营地,好像永远都是阴沉一片。不知怎么回事,拓跋黑云有点发抖,他裹裹衣裳,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他们必胜的信心吗?东夏的普通将士也相信他们能打赢吗?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守将好像把人拉出来了,沿河布置成长长一线,很快,好像别的营盘也出来了人,火把都能沿着河沿接起来…拓跋黑云的队伍大吃一惊,纷纷跑来拓跋黑云面前说:“元帅。我们快走。他们是要连夜过河?”
拓跋黑云连忙派传令兵回去,好让河边的营盘有提防,出来守住河滩,而他自己,却还要观察,带着人上了一片荒地。这里有芦苇,容易隐藏行迹,不让对岸视力绝伦的巴特尔察觉到。
他们刚刚进芦苇荡,对面响起歌声。
火把像是游龙一样走圈,歌声从低往高,送过了河岸。
这一岸,陈国军队生怕他们连夜渡河,也应出营,争先恐后地往河沿进发,却不料对岸只是唱歌。
拓跋黑云身边一位将领顿时侧起耳朵,不敢相信地说:“元帅。是我们老拓跋人的歌声。”
拓跋黑云大吃一惊。
与那些浴血奋战,誓死不屈的战歌不同,这是一首抒情的暖调…
转眼间,浑不知多少人跟着唱,声音滚滚,越过小河。
卫队懵在芦苇荡里。
拓跋黑云也一阵懵,他慌里慌张地问:“这是谁在唱?这是谁带着他们唱?”
他连忙找到史光佑,用马鞭指着对面,侧身问他:“先生。你可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史光佑吞吞吐吐。
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史光佑问他:“元帅可曾听说过四面楚歌的典故?”
拓跋黑云听过。
他恍然大悟,他喃喃道:“怪不得唱这首男欢女爱,猎人满载,山川秀美的曲子,原来是攻心呀。”
陈国的军队转眼间上来。
不知何时开始,有人也在里头跟唱,越来越多的人跟唱。
上来的陈国军队,最近的就在河沿外头,将领还来与拓跋黑云见面。
拓跋黑云谴责他们说:“你们唱什么?别让士卒唱,对岸攻心呢。”
将领上去喊叫,这一片是不唱,河沿上却是多出无数双星星点点的眼睛望着河对岸,远处却还有其他人唱。
拓跋黑云正要让人唱起军歌,河的对岸不唱了,有人用拓跋氏的方言说:“河对岸的兄弟们。有我们老拓跋氏人吗?我是拓跋根言,支达斤一支的拓跋根言,有我的亲人在河对岸吗?”
拓跋黑云大吃一惊,尤其是说话的人,他听着声音,纯正流利。
不少人蜂拥上河滩,应该都是老拓跋氏人,大概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自己族亲。
拓跋黑云不敢估量此人对军心的影响。
他想派人将说话的人射杀,却不知道声音从哪来,何况许多东夏人跟着学话,好让河对岸更多的人听到,想派人,却也不知该射杀谁好。
河对岸的人喊道:“我真的是拓跋根言,当年你们转战入了陈州,我们这一支来留在拓跋山口的草原上,遭受风霜之苦,在为汗庭镇守北疆呀。”
河这岸有人高声回应:“我也是支达斤一支的,确实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草原还好吗?中原富庶呀,我现在有上千户百姓,走的时候,我只是个十夫长。对了。你是不是我族长家的堂弟?”
河对面喊道:“是呀。”
拓跋黑云放心了,毕竟跟着汗庭的人都已经富庶。
河对岸又说:“没错。就是我。你们是富裕了,有了成千上百的百姓,我们却在汗庭,为汗庭镇守北疆,受风沙之苦,连年雪灾,日子过得好苦,却是你们把我们忘了。你们富贵了,可曾记得为你们镇守草原的人呐。”这只是个引子,又说:“今年拓跋久兴来拓跋山口,我们草原上,没有人不羡慕,没有人不围着他转,我们以为,他带着兵马回来,是没有忘记我们这个族枝,年轻的巴特尔都想跟着他…可你们知道吗?就是因为他,我们拓跋山口的祖居之地,毁了…”
他喊道:“那可是我们祖居龙兴之地。你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世世代代放马的地方,它被毁了。”
拓跋黑云身边一个将领说:“他说着说着,这是让我们拓跋氏族人同仇敌忾的嘛。”
拓跋黑云连忙伸手制止住他,让他再听。
那拓跋根言又大声喊:“他拓跋久兴说是奉汗庭之命,突然率兵进入东夏,杀人,抢掠,围困东夏王,挑起两国的战争。我想问问南岸的族人,东夏离汗庭如此之远,汗庭为什么视东夏为仇敌?而且突然兴兵,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拓跋久兴不管不顾,杀入了东夏,激怒了东夏王,东夏的军队出了包兰,逼近拓跋山口,问我们知道不知道,回过头来,我们哪里知道呀,为了保住龙兴之地,我们就和他们和解。拓跋久兴却说我们投降了东夏,攻破了我们的营地,自己人的营地,向自己在祖居之地的族人下手,你们知道吗?”
这也是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拓跋黑云松了一口气,拓跋久兴做什么?岂能代表汗庭?
然而话一转,河对岸说:“是的。我投降了东夏,那是没有办法的,那是拓跋久兴逼的。拓跋久兴攻入东夏,也正是这场大战的起因,他奉汗庭之命,无端端地向人家东夏动武,杀了东夏撒马尔这样著名的巴特尔…东夏王的王弟接见了我,他给我说,东夏不想打仗,东夏国的人性命都很珍贵,他们大王把每一个人都当成至宝,宁愿自己一顿只吃一块肉,宫殿不盖,王帐不立,也要繁衍百姓。他们不想打仗,却没想到汗庭向他们下手了…于是东夏王一声令下,国中兴兵百万。”
河这岸一片骚动,有人喊道:“你说什么?东夏哪有一百万军队?”
拓跋黑云也又被河风吹得裹衣裳。
河对岸喊道:“是一百万。东夏王爱惜百姓,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所以辗转上千里,赶着牛羊的,只有一个勒勒车的,都来投奔他,他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就是我,这样走投无路的降将,他也恩厚有加,他东夏有二十一级的官阶,我一个千户,他给我十一级的爵位,说要派我去做相当于万户的县主。我一个老拓跋人都被他折服,何况别人呢?一开始说他派了一百万军队,我也不信,可我看到了,人山人海的人,像河流,像大海,排着宽一里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进军…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对了。有人告诉我说,其实真正东夏国的军队只有六十万,三十万是给高显借的,十万是北方猛族人跟从而下的。不信我找找河岸的高显人和猛人,让他们告诉你们是不是真的?”
河那岸立刻就有人用高显的调调说:“这没错。我们高显和东夏源出一家,我们自己打打仗,那是兄弟之隙,你们侵凌东夏,我们虎神说了,要借给东夏王三十万军队,如果不够,我们再借三十万。”
河这岸人都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抖,有人问:“你们高显有六十万人吗?”
河对岸哈哈大笑道:“你们陈国现在还在陈州打转,我们高显却打进过靖康关中,后来靖康都要与我们议和,劝我们退兵,有没有你们说呢?”
河这岸的人顿时就哑了。
那个拓跋根言又说:“百万大军都把这边的草原挤满了,不信仗打下去,你们就知道了。但是东夏王是个爱惜百姓的人,他不会拿自己将士的性命只为杀伤十万二十万人,昨天他将将领们都集中起来,给我们说,陈国人也是人,他们不知道是谁挑起的战争,他们都是被将领驱赶着打仗,东夏国也不应该对普通的陈国人寻仇,东夏王还说,他愿意给陈国将士一条活路,他打仗不是为了人死,而是为了人活,他希望你们变成东夏人活下来,而不希望你们被不爱惜你们的陈国将领逼迫着送死。”
这话其实接近狄阿鸟的原话。
就连拓跋根言,除了军队的数量,绝大多数时候说的都是他认为的真话,仓促之间,东夏国还真没法把狄阿鸟的意志美化得尽善尽美。但是,正是因为这话真实,它更可信,河沿上的陈国将士在动摇。
拓跋黑云也有点顶不住这种强大的攻势,何况其它人?
他吩咐说:“别再夹河说话了,让人准备强弓,射一轮箭,让他们东夏消停,东夏王不愧是进过中原,把这些手段都拿来用了。吩咐下去,假的,都是假的,他哪来六十万军队,高显国王又不是傻子,会借他三十万军队?都是假的…”
命令还没传达,河对岸的人又说:“将士们,你们赶紧让一让,我们准备了一万个发石机,待会会有漫天的石砲,这是给那些不相信的人看一看的,我们东夏的军队何其强大。”
一枚烟花上天了,在天空一炸,转眼间,沿着河沿,每两三里,便有烟花上天响应,河沿上的东夏军队再次提醒陈国军队躲避。
片刻之后,天空中就是嗖嗖的石块…
一万的发石机是假的,一万石块是真的,石块上裹着东夏加急刊印的图,每一个图上必定有一个人名,是想告诉陈国军队,一旦有人投降,过河后按图上的名字找东夏人接收,这样就不会没人管他们。
拓跋黑云往青化滩方向走的时候,有人已经捡到石块,拿到上面的彩图给他送到跟前。
他打开,是一张猎人教子图,年迈的猎人带着自己还没有长大的儿子,站在石头后面,指着一只老虎说话,山的那边,家里的女人正在翘首盼望。在画的右下角,写着三个字:张小山。
拓跋黑云一声怒吼,将纸张撕了个粉碎,团团扔出去。
扔完纸张,他就觉得自己不舒服,让人扶自己下马,却有人送来一张版式,展开一看,却是七八个髡发幼童在一起玩髀石,一个美妇揽着羊毛毡子望着,背对着他们,却是一个出征的将士越走越远。
送来那图的将领说:“这东夏是要干什么?我就是这样走的,我都看哭了。”
拓跋黑云一阵胸闷,展开图画,一阵一阵热血翻腾,与此同时,他眼里竟然浮现出他最小的一个儿子。
他咬牙说:“狄阿鸟厉害。”
刚刚说完,因为越发接近青化滩,上青化滩的军队回撤了,有人来报:“元帅。东夏把我们的人放回来了好多…他们的将领们大多战死,各部首领都上去接人呢。”
史光佑问了一句:“就这样放回来啦?”
来人说:“没错。就这样放回来了,说是想留东夏的留下了,不想留的,给他们吃了顿饭,有的轻伤的,还给包扎了一番,让他们不要再给汗爷卖命,否则下次决不饶恕,就给放回来了,各部都在截人,我们怎么办?”
又是攻心。
各部截人,人就散到各部去了,他们能不说东夏军队的强大,东夏的仁慈?一顿饭呀,一片裹伤布,一条放回来的生路,就是再恶的人,也要念人家两声好。
拓跋黑云胸中一涨,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打在他手持的图画上,而这图画,他想撕还没舍得,因为当中那个幼童,长得与他幼子七八分像,因为长年征战在外,他几年都没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