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还没去保郡,郡里已经找上门。统治三千佛国对于秦理而言是难以言名的巨大诱惑,但并非全部,在他看来,要能从身体乃至精神上统御国家,才会使国家如他所愿地稳固,不像现在,国家外在虽然看起来无比强大,人心却纷乱无属,各人各有心思,身为一代帝王,他觉得自己理解不透天下人,对他们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些贱民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能信任朝廷,为什么不能用他秦理的钱,为什么不能顺顺当当听他秦理的号令,而自己还要瞻前顾后,前后思量。
有了杨玉环的穿针引线,他逐渐开始深入了解并且见识到佛的强大。
他想要的不是世俗的虔诚,通过礼佛,妄想得到佛的保佑和眷顾,他想要的是佛能够产生的强大影响,西方有佛国,佛与国一体,帝王旨意便是佛的神旨,至高无上,那才是他意动的地方。
他意动,僧人们更有心。
为了能在这个最强大不过的帝国内传播佛教,无论僧人们中土的,还是西土来,都不吝啬至高无上的佛号。
僧人传教,有很多成功的经验,衍化为一种套路,那就是将佛家荣耀送予君王,借助于君王立下寺庙,宣扬佛法。
眼看秦理向佛教日益靠拢,无数传教僧人欣喜若狂。
这个强大的帝国一直以来都游离在佛光边缘,历来佛教传道,还要借助道家,杜撰出“老子出关化胡”的典故,现在曙光就在眼前,出来为秦理服务的僧人也一下多起来。西庆的统治对秦理来说是个难题,僧人却已经组织起来进行行动,不少人已经西行,在沙漠之中兴建佛窟,在西庆号召信徒,宣传佛在东方重生…甚至还有大僧人站出来,检举西庆遗老遗少私下密谋的勾当。
于此同时,二月十五日,释迦牟尼佛涅槃日,僧人们纷纷进贺,很多僧人还打着西方佛国使臣的名号,满足秦理的虚荣心。
他们不但坐实秦理转世未来佛的封号,并找出种种转世端倪,制造祥瑞。
作为回馈,秦理准许各地兴建寺庙,弘扬佛法…
保郡年前要兴建的大寺庙,本来只是道林僧人拉来金主修建,而今却成为官府的重头戏,官府牵头,规模更大,劳役征调更多。刘昌父亲在郡中的影响力深厚,再加上李虎的石场,石器出产精巧,竟成为不可或缺的供应商,郡里迫不及待催促他前往,交代大佛的金身和寺庙建筑。
家里当是为李虎脱身劳役的一条出路,一再赶他前去,告诉他田里耕种的事情,一定会好好为他盯紧。
李虎倒不是屈服了。
他也需要尽快扩张生意,借以掩饰与众多人物的往来,更需要见一见东夏在靖康备州的主要人物,前往保郡自然迫在眉睫。
这一次去,与历次都不再一样。
李多财在易县当地给他物色十几名东夏骑士跟随,加上杨立、王小七等人,已过三十之数,这一行已经够鲜衣怒马,造成当地轰动,但其实,半道上还会另有安排,李鸳鸯麾下的百余暗魂会汇合上来,等于归建,而一旦到了保郡,东夏在靖康的各个方面都要派人到他身边,方便各方面领会精神,作日常联络。算算靖康总使那边要派来的科班文武,李常胜派遣的副职佐手,虽还不能称为武将如云,谋士如雨,但麾下所差遣行走,已与世家嫡室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发前,连一再担心他安全的李多财都在发愁,愁李虎身边陡然多出这么多的人,甚至一些人用文韬武略形容毫不为过,该怎么掩饰,怎么掩人耳目,还在预谋到了保郡,来一场什么石场招才。
却偏偏有人不识时务。
得知他要出行,杨令公开始着手安排。
这一天,他庄园中来了几个粗犷的陌生人。
他们和主人隔桌坐下之后,五个小金元宝就一个、一个次序摆上来,最后凑成一排。看到这些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贪婪,杨令公轻声说:“这还只是一半,事成之后,还有另一半奉送山上的好汉。”
为首大汉瞎了一只眼,一只耳朵也缺着。
他摁住同伴伸向金锭的手,眼神疑惑,用沙哑恐怖的声音问他:“杨老爷竟然舍得出价钱?你自己手底下就有人,为什么还要我们做掉他?”
杨令公苦笑说:“都是乡邻乡亲的,我这边的人一动,说不定他就能接到风声。这是个邪性人,外乡来的,在易县翻云弄雨,不找你们,怕弄不住他。不瞒诸位,乡间一个乳臭儿,不值得这么多钱,但是为了我儿前程,曲曲一些金银又算什么?奉送诸位的是奉送诸位的,还有大批的钱要打点呀。”
大汉“哦”了一声,露出倾听的神色。
杨令公说:“乡邻乡亲的,有个摩擦,我还能忍一忍,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该挡雅郎的路。县里有个推荐名额,有他在,就算我怎么使钱,也轮不到雅郎呀。你家二爷也算雅郎的叔伯…拜托啦。”
大汉问:“就为这个?”
杨令公道:“苗督军也憎恨他,虽然刚刚往来,却已经不止一次或明或暗要我下手。”
大汉拿出一个小布袋,撑开口,给旁边的同伴一示意,让人一个一个捏上,往里头放,放到最后一个,笑道:“杨老爷抬举啦。一时半会,还真没什么大买卖。冲着对兄弟的情谊,冲着我们家二爷,我来个绑票怎么样?把他给绑了,听说他有田也有钱,敲诈完,咱再撕票怎么样?”
杨令公露出赞许的模样。
大汉笑道:“当然。假如敲出田契,还请老爷帮助出手。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打听,杨凌刚在道上的名头不小,吃田还得靠杨老爷呀。”
一行人在杨令公心腹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片刻功夫,窗帘后响起掌声。
杨令公笑道:“王军门。出来吧。”
一名军将从帘后走了出来,站在杨令公面前。
杨令公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军将就已经先笑了,他轻声说:“一出手五十两黄金的定金,杨公大手笔呀。回去一定与我家将军明言。令公子的保荐名额,包在我家将军身上。我一定会这么说,杨老爷与他李虎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肯出这么高的价格,还不是为了想和将军搞好关系?”
杨令公起身说:“是呀。苗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区区几十两黄金,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把那军将送走,回身坐下冷笑,旁边转出他的长子,父子相视而笑。
他那长子笑道:“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三旋风是我们家出资建起来的。黄金还是我们的,将来从李虎和杨凌刚那儿扒拉出来的东西,再出手给他苗保田。这李虎,咱们父子本来就是处之而后快。都骑在我们头上了,尤其是乌县令那边,隐隐把他当成外援,不动一下,这易县,还会是咱们杨家说了算?”
杨令公一脸阴沉,残忍地说:“老大。你追上老胡。告诉他,不可掉以轻心,那李虎的本事,竞比的时候我们见到过,绑票在其次,人…必须给我灭了。”
他的长子匆匆离去,房子一时暗了下来。
在房子里来回走动一二,他喃喃地说:“这易县,姓杨,竟然冒出个姓李的,怎么都觉得别扭。”
杨令公在布置安排。
杨家村这儿,却毫不知情。
杨燕燕她娘,还以为李多财拉来些东夏人一起与李虎去郡里,那是郡里的官员看的,是为了给侄子撑场面,还在反复叮嘱李虎:“到那些官人面前,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拿不准的不要轻易说话…收住孩子气,更不能跟人家犟。你啥我都放心,就是犟脾气,跟你哥一样,可不许。”
带着这样的叮嘱,她和燕燕一起把李虎送出村。
人走远了,杨燕燕她娘见李多财还在望来望去,就说:“你呀。就是惯孩子。鲜衣怒马的并不好。这一次是为了见官爷。以后呀,可不能让他这样。你出了多少钱让这些骑马的后生一起去的?”
李多财笑道:“没给钱。他们都想跟着李虎,一说就都答应。老太太不必放在心里,这些人算啥。当年我出门做生意,雇来百十个练家子,前呼后拥,到哪谁也不敢招惹。”
杨燕燕脱口一句:“吹牛。”
李多财笑道:“吹啥牛。李虎这石场,名声已经起来了,他出门在外,就得前呼后拥,这样才能和大财主大官员做生意呀。是不是?我已经叮嘱他了,到了保郡,第一件事就是再招些人手,可着招,能招来多少人,咱家就能做多大生意。叔不差钱。钱算什么?是不是…那名头出去了,还担心生意?不是开运河,那运河上咱都能供应石头。”
杨燕燕她娘是大吃一惊。
她不敢相信地跟李多财说:“怪不得李虎心气大,你个叔叔,都是这么教他呀。他还是个少年,好结群,他给你弄几百个人回来咋办?”
这其实是李多财打掩护的话。
弄几百人回来?
那是必然的,李鸳鸯麾下暗魂就不少人,李虎开衙建府,组建名单还没定,想必他阿爸还会从北方派来大才。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