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生见完狄阿鸟,一夜都没没能入睡,爬起来在舍房里转圈,难以弄明白李虎要与狄阿鸟争胜是代指什么。{顶}点{小}说3.23x.c狄阿鸟虽然年过三十,但体型保持得很好,身体没法用健康来形容,怎么看怎么像二十出头,李虎却早成,今天虽然十五岁,却老成而不乏锐气,给人十七、八岁甚至二十来岁的感觉,父子两人若站在一起,未免不会被人误认为兄弟。这个相争胜,隐隐要道明他们黄金年龄的交织吗?
转眼间鸡叫,新舍房中有人钻出来,在外头打拳,听着像是沧郡那边的武艺,喊声以哼哈为主。
李益生也起身了,走出去,才知道同院舍房住着一位彪形大汉。他被召来京城,身份未定,房宅未分,等于是狄阿鸟的客人,与狄阿鸟聊得晚了,被高规格就近安排,暂时住到这所特殊的官驿中,没想到还能有个陌生的邻居。他走过去,问了一声,等对方收住拳脚,便主动问候道:“坦达在哪儿高就?”黑大汉的目光充满着警惕,重复了一下“坦达”,像不熟悉这种称谓,但很快抱拳,回应说:“备州马天佑。”
李益生脑海电转,轰地就醒悟到眼前是谁,连忙抱拳回礼,吃惊道:“马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汉回指自己,反问:“你认得我?”
李益生恭维道:“将军威名赫赫,末下如雷贯耳,又刚从备州回来不久,自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大汉苦笑道:“霸郡兵败,苦守无援,后路也断了,不得已降了高显。只因早些年,与你们大王拜了把子,贵国知道我缴械,便向高显索要,高显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就给答应下来,将我送来这儿。”
他竟似不知人间世事,反问李益生:“这儿离贵都渔阳很远吧。”
李益生没反应过来,尤“嗯”一声,旋即表情古怪。马天佑“唉”了一句,调头念叨:“能让本将免于劳役,好吃好喝供着,还能怎么样?把我再送渔阳,然后礼送回国,人家高显怕也不愿意吧。因为霸郡一战,某部给高显人带来的死伤最多,在高显,不是多少人要取某项上人头。”
李益生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分带着诡异的笑容,他轻声道:“将军。你可知洞中一日,世上已千年么?”
马天佑说:“你这东夏人竟然还透着几分文雅。打什么哑谜?本将是粗人,你在说什么,真才不到。”
李益生反问:“你是被何时送来这儿的?”
马天佑说:“五六天了。”
李益生笑道:“等着吧。我家大王很快就会见你。说不定你要开口要求,他真礼送你回国呢,不过…”
马天佑露出喜色,紧张追问:“不过什么?”
李益生轻声劝道:“你也可以考虑留在我们东夏,你离开这个小院,走出来环顾四周,你就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东夏正是用人之际,此时想必又不同过去,说不定大王会直接交予重任呀。”
马天佑叹息说:“忠臣不事二主,我仰慕狄阿鸟,却不能改投,你也是一片好意劝我,但还是算了。就是回去获罪,我也要回去,就怕就把我关在这儿三年五载的。”
李益生忍不住反问他:“这是关人的地方吗?”
马天佑看往外头,压低声音说:“门口有兵。”
李益生哈哈大笑。
门口有兵,要么关押,要么不是座上宾?
马天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低声说:“书生。书生。你别笑了。我说的不对吗?”
李益生想了一下,大喊一声,等戍守的士兵来到身边,询问说:“我今天带这位贵客在城里走走,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马天佑的疑问中,那士卒竟说:“没有问题。”
二人走在大街上,马天佑还一身素白,他内心好奇,左顾右盼,本来装着矜持,但很快就忍不住:“书生。这不会就是在渔阳吧。我算着日子和方向,不是渔阳呀,怎么什么都有?街宽人密?”
李益生自得地笑笑。
人密吗?
要不是官府号召西进,人会更密吧。
李益生不缺钱,带着他下了馆子,还要了几个小菜,马天佑糊涂着,反问:“书生。渔阳不是你们的都城呀。这儿才是?”饭没吃完,周围闾里在动员西进,敲鼓鸣角,一片欢腾,见马天佑神色好奇,李益生干脆沾着酒水给他划拉一个图形,轻声说:“以前的东夏。”马天佑认了出来,是的,北平原,湟西,渔阳…他恍然道:“这里是柳城?还没出湟西对吧,对吧。”
李益生摇了摇头。
他把北平原河湟的一部分划出去,沿着勾勒了一个大圈,一直勾到北方极北之地,让马天佑去看,揩着指头,说:“现在的东夏。”
马天佑双目睁大,惊道:“现在的东夏。”
李益生向西划拉过去,把饭菜碟子全包进去,带着矜持,淡淡道:“将来的东夏。也许从大小论,将不输于原来的靖康。”
马天佑没有说话。
两个人各有用心,盯着对方看着。
直到有人冲这家饭馆的掌柜惊叫:“你儿子要走,和他同窗一起西进,你知道么,还卖饭,还卖饭?”
掌柜的“嗷”一声就跑。
里头顿时议论纷纷,马天佑再次瞅上李益生,见他镇定如故,问他:“怎么回事儿?”
李益生说:“家里有孩子要响应国家,与伙伴们一起向西闯荡,没与爷娘说通,就偷着要走了吧。”
马天佑也大吃一惊:“何敢这么大胆?”
李益生笑笑。为何不敢?
饭馆里一时议论纷纷。
不大工夫,那掌柜、店里的小二与两个帮忙的街邻一道回来,逮了个后生,那后生已是上路打扮,水囊,短刀,弓箭一应俱全,在店里犟起来,大喊大叫:“我才不要一辈子卖饭呢。咋了?为啥别人能去,我就不能去?人家还在等着我呢。”那掌柜的哭道:“咱们家与人家能一样吗?咱们家世代都是生意人,烧火做饭,他们呢?他们都是猛族人,本来就是大草原上跑的。”
马天佑看他爹难的,想劝这后生两句,见李益生摇头示意,小声说:“这孩子还不大,只有十七、八岁。”
李益生反问:“贵军抓丁,像他这么大的要不要?”
马天佑愕然道:“要呀。这个岁数正好。”
李益生就不再与他说话,端起茶盏,在嘴里抿了一下,再放下,却是劝那掌柜:“孩子大了,能文能武的模样,要去闯荡,你让他跟着你做饭,到底是爱他还是想毁掉他。”
掌柜的走来解释说:“先生,咱们雍人是没有逐草四方的习俗,我是闯了关塞,那是当年没办法,他呢,缺他吃缺他喝?非要给人家比?如果一道走的,都是咱的人我也放心了,全是…”
他没有往下说,李益生却知道,他想说一起走的都是猛人少年。李益生还要再说什么,外头进来几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带了四个后生,穿着新衣,喜气洋洋,掌柜的怕店员去招呼,儿子又跑了,连忙挪过去,李益生也回头看了一眼,看完就起身了,招呼说:“王坤。怎么是你?你不是…”那人也惊喜地呼了一声,直奔过来,大声说:“哥几个,快来。这是李先生。”
他们就坐马天佑和李益生这一桌了。
四个后生虎虎生气,合身马褂,腰挂弯刀,相互与李益生行礼报名,却是四个姓,打破了马天佑和李益生猜他们是一家的想法。那王坤太热情,拉上李益生就说:“在学府。我学业大不如你,结业后被分去县旗理马事,当时心里就想,一天到晚给马匹登记牌号,什么时候是个头?所以我就报名北上了…到了鄂尔多,那儿人数够了,建了县旗,我就给连升数级,成了县长。我知道你刚才是想问我,是不是还在县旗理马政,现在已经不是了,真是机会说来就来。”
他骄傲地问李益生:“县旗和军府只差半级呀。”
李益生恭喜他两句,他问了一番李益生的情况,立刻就怂恿说:“北上。一定要北上。我马上给你讲为啥北上。”
他指着四个后生中的两个,告诉说:“这是我的两个从事,跟我一起来办事来了。”他又指着另外两个,激动地告诉说:“这是两个财神爷。就是来给他们办事的。”不等李益声问,他的声音已经提高到响雷的程度,告诉说:“在鄂尔多跑马圈地,这俩小子马一跑,给圈了片金矿。”
整个饭馆的人一下静了下来。
继而他们便开始惊叫。
王坤已不满足给两个人讲,他站起来,面朝饭馆说:“按照我们大夏律物权法,这金矿就是他俩的。我们一道回京,就是司矿上说那矿被他们探过,我们圈地已经不算,他们要不算?嘿。为什么不算?他们说探过就探过?我还就不信了,我几个进京,就是大王喊我们来,当庭论是谁的。”
那掌柜的飞一般给拉个凳子坐旁边了,紧张地问:“算谁的?”
还有人好奇别的,问他:“大王喊你们论道,他也在场么?”
王坤骄傲得一塌糊涂,嚎叫道:“大王宣布,算我们的。算他们俩的。为啥。司矿探过归探过,但是他们的步骤没有走对,没去州中注册,没去县旗注册,哈哈,那时候还没有鄂尔多县旗,他们也没地方注册的。哈哈。哈哈。那他们活该,便宜这哥俩,让他们成了财神。不过,大伙还是当庭和解了,矿就属于他们哥俩,但他哥俩可以卖给司矿局,或者将开采权租给司矿局。”
立刻有人大声问:“为啥不自己开?”
一个后生立刻站起来,笑着说:“只给圈了金矿的几个苗井,几里外就已经是司矿局的矿地,没有县长说的那样。”
他大声说:“出门时我爹娘不让走,说我哥在服兵役,我往北去干啥,我说要挣钱娶媳妇,还有人笑话。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现在我俩只要把地方一租出去,就能暴富还家,给父母盖大院。”
王坤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整个饭馆里的人嫉妒非常,纷纷说:“咋这么好的运气?”
王坤就引诱他们说:“你们去。你们也能这么好运。你们知道咱们东夏的跑马圈地,对吧?不是谁先跑到是谁的么?是马跑半柱香,跑多远,官府给你量多长的地,跟高显不一样,不是他们那样靠家族相斗,靠马好,咱们分地,那公平得很。这些个后生一去,官府就把他们组织起来,教怎么开垦,怎么放牧…砰砰一阵建,一个小镇有人有房有牲口。你们不知道,有些女子也跑去圈地,圈上大片、大片的土地,准备当嫁妆呢。”
他广告说:“我们鄂尔多现在还有地,过不半个月,说不定就没了,要是想去,赶早呀。”
那饭馆掌柜家的后生立刻抓着脑袋想:“我要去的是哪?”
他撞撞他爹,问道:“听着了吗?”
李益生拉王坤坐下,给他引荐一下马天佑。
王坤却是滔滔不绝:“益生呀。你也北上吧。你不知道北边多少机会。谢长生你知道吧?就是老吹他和谢丞相有远亲的那个,封伯了。他什么人你不知道?胖,带兵也不咋样,丙等军府的一个副协,但他赶上了,圈降好几个部族,按丁口一算战功,便宜占尽,封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