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以神之名义(五)
“真是一通漂亮的演说。”
保持着一贯的优雅笑容,李林评价到。
如果演讲末尾加上“疾苦.鸡瘟!”或者“舔脑嗨噶,板载!”之类的缀尾,那就更有味道了,不过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没必要太在意。
演讲稿是公司御用文人们的杰作,经过层层审核把关之后,最后在李林那里定稿。伯纳德王子不过是照本宣科背诵了一遍,但通过他的杰出表演,演讲发挥了预期之上的效果。
每个人都很激动,激情汇聚成一股不可逆转的洪流,狂热的意志将成为推动战争的动力,没有人可以阻止。与之相比,和平的声音小的可怜,连绊脚石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头。
直到在冰冷血腥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冷静和智商才会再度回到人们的脑袋,仔细想想自己干了些什么,该干些什么。
这样的戏码总是不断上演,但人类总是乐此不疲,他们从历史中学到的,就是什么也没学到。
“确实不错,不过这样就能让人类无法回头,投身战争之中?”
欧西里斯长老的语气依然充满疑惑,伦迪纽姆发生的那一幕确实令他感到震撼,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此多人类被指引向一个方向时会爆发出多大的力量。但决定国家政策走向的不是民众一时的激情,而是理性思维的结果,仅仅一通演说的份量似乎并不足以改变整个国家乃至世界。
“演说本身的意义相当有限。但在眼前这种一触即发的状态下,王子殿下的演说是一个契机。”
一个各方势力迫切需要、可以引发连锁反应的契机。
“教会需要借‘圣战’的大义名分再度将各国团结在旗下,王子称赞阿尔比昂会弥合两国的分歧,促进人类阵营两股最强大军事力量间的协同;阿尔比昂借着这通煽动人心的演说,将自己的战术失利和前线指挥官的无能掩盖了过去;查理曼不但赚足道义上的分数,而且在人类阵营中的发言音量也获得了拓展,最终他们借着大义名分顺利的跳上了战车;拉普兰希望能借战争的东风收回失去的领土,卡斯蒂利亚和塞雷斯希望公国能削弱一下查理曼;不得不说,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皆大欢喜。”
他没有提到人民。原因非常简单。首先他们的态度并不重要,其次人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值得关注。
在生活重压下快喘不过气的人民来说,宗教信仰是他们最大的精神寄托。当“圣战”的口号传进他们的耳朵时。他们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历史上和异教徒战斗的英灵先烈。自然而然地对“圣战”产生某种向往。其次,在大资本家、封建领主、教会的三重压榨下,他们的生活水准大多不怎么样。而战争正好提供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七日战争”后查理曼军队带着大包小包真金白银凯旋吕德斯的故事深刻激励着人们,相比卡斯蒂利亚,公国没有那么多贵金属,但他们有大量肥沃的土地。对无地农民们来说,成为拥有几百亩土地的小地主是个不能抗拒的诱惑,为此,他们甘愿付出生命。
农民们的想法还算现实,受过教育的人们,特别是文人和年轻人就激进的多了。查理曼的家维克多.雨果、夏多勃里昂,还有阿尔比昂的拜伦及大诗人珀西.比西.雪莱——众多文人挥动他们手中的笔杆,整天都在他们的诗词著作中高喊着“今夜我们都是阿尔比昂人”、“把异教徒送上火刑架净化”之类的调调,在舆论场和大学校园里不断兴风作浪,号召“有良心的年轻人”们投身军队,为圣战做贡献。
其实不用愤青诗人们煽动,年轻人们在听了伯纳德王子的演讲后,早就急不可耐了。
不管是处于叛逆期、喜欢表现“独立思考精神”,因此热衷与社会主流唱反调、并且喜欢发掘或发明真相的有良心青年;和暴民没有多少区别,被广泛称为“愤青”的狂热份子;一厢情愿相信外国舆论永远公正客观的天真少年;期待功成名就,塞满腰包后回老家和心爱姑娘结婚的大众青年…基本上,几乎所有种类的年轻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很容易被迷惑,将看到或听到的东西奉为真理,然后顽固的坚持它,就像捍卫他们的生命。
这依然是智慧种共同分享的一种顽症,不分时代、国家、民族、信仰,总是存在这种现象,而且主要群体也都是年轻人,从古至今,直至可预见的未来,都没有得到改变。
当然,总是会有人出来反抗这种现象,但无知者永远是绝大多数,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面前,反抗者最多叫唤几声,然后郁闷的退到一旁画圈圈。
——就好像某个打算在垄断财阀内部成立工会组织,用旁敲侧击的方式阻碍战争脚步的年轻人。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李林再次开口。
“伯纳德王子公开称赞帕金森少将的宣传可以满足所有类型年轻人的需要,有良心的青年会用他的演讲来反驳讨厌查理曼的父母和政府;迷信外国舆论的天真少年会把这些东西奉为金科玉律;爱国愤青正好需要一个典型,用来宣传为女王和阿尔比昂献身的正当行,一个外国王族的讲话无疑可以从侧面展现其真实可信度。接下来,阿尔比昂人就会不遗余力的宣传帕金森少将的勇敢、无谓和忠诚,各队也会跟风宣传,或者找寻自己的帕金森少将,然后高举捍卫信仰的旗帜,以全能母神的名义,带着这些大无畏的年轻人跳进绞肉机里——”
李林停了下来。摊开手。
他已经说的够多了,现在该是长老阁下做出决断了。
合作,还是不合作?
亚尔夫海姆执政官悠然品味着红茶,等待已经没有悬念的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
迟疑了片刻,龙族长老慢慢吐出一口气,带着某种决断的蓝色眼瞳对上鲜红的眸子。
“如果公国赖账怎么办?”
刀子一样刻薄的笑脸再次出现在李林脸上。
守信是一种珍贵的美德,但从不是自发行为。当借债者没有能力偿还债务时,总是会不假思索的选择赖账,不管他是普通人、贵族还是国王。而众所周知的是,毛熊们的信誉向来比较低。总是在0和负数之间徘徊。因此提前考虑讨债的问题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在李林看来,这根本是个伪命题。
也许其它势力向公国讨债有难度,但龙族…公国那点武力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当龙族的讨债大军杀进拉普兰湾。用各种大规模攻击术式轰炸公国京城时。公国自然会乖乖将每一个金币奉上。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的?
唯一的解释是,长老大人既想要从李林的计划中获利。又不想上亚尔夫海姆的贼船。假如公国真的赖账,龙族将继续恪守他们的中立,然后把讨债的麻烦事甩给精灵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只是坐享其成…
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滑头。
“如果真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我会下令我的部下把战舰和轰炸机开进圣彼得堡,帮助沙皇和他的大臣们认清遵守信用的重要性。最糟糕的情况下,将不得不使用武力来捍卫我们的利益,通过对公国发动代号为‘无限正义’或‘强袭自由’的军事行动,讨回全部的欠款。”
轻蔑的笑脸从脸上消失了,诚恳的、悲天悯人的“大善人”继续发言:
“我对公国和公国的人民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守住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利益。如果防卫军真的对圣彼得堡发动无差别炮火覆盖和地毯式轰炸,那将是历史的悲剧,是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和人文灾难。我愿意成立一个基金会,用于圣彼得堡和其他城市的重建工作,对兽人文化进行抢救性发掘,在亚尔夫海姆兴建一座博物馆用来保护和展览各种文物和历史典籍。此外我还要在战乱地区进行慈善活动,赈济灾民和失去父母的孤儿,安排他们在我的工厂里工作和生活…”
一瞬间,长老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把涌到喉咙的胃酸给压了下去。尽管活了这么多年,欧西里斯长老没少见过虚伪的发言,但李林洋溢着恶趣味的虚伪表演还是让他感到恶心。
母神在上,就是活了5000年的黄金龙也没见过有谁能把这么极端无耻的事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就在长老阁下忍无可忍,准备堵住自己的耳朵之前,李林的表演结束了,讨论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不过上述情形发生的概率相当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战争一旦开始,公国就失去了赖账的可能性了。”
“你的意思是…”
“长期化的局部战争必然导致公国国力的下降,对于像公国这样的多种族国家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欧西里斯长老立刻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长期以来,处于支配地位的熊族是公国第一大族裔,但并非绝对的多数族群,大约占总人口的40%左右。其它族群虽然名义上是公国成员,但政治发言权几乎为0,过的生活也是二等公民的日子,只比人类农奴好上那么一点。因此,造反和独立的种子一直埋藏在其他族群的心里,时不时的变成各种起义。
在公国国力强盛的时候,就算有两三个族群一起造反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被扑灭。但是在经历持续放血,国力和内部控制力严重下降情况下,大大小小的独立运动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一个沉重的包袱。
“战争不会结束,只会换个地方继续,只要有战争,有不得不与之作战的敌人,公国就需要足够多的金币来维持军队和国家的运作。在这个前提下,公国即不能也不敢赖账,为了维持公国继续运营,他们会好好保证自己的信用。”
还有一点李林没有说出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公国都会面临内部独立分裂势力的困扰。这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公国赖账,也是为了在日后亚尔夫海姆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中,防止这个对土地贪得无厌的临时盟友跳出来搅局。
尽管已经将龙族定位为合作者,但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底牌都暴露出来,尤其是在一头历经岁月磨砺的老龙面前。
“好吧,我没有问题了,我将尽快说服其他长老同意与阁下的合作。”
最后一点犹豫踌躇从脑中消散,欧西里斯宣布。
“现在开始做最后一件事。”
确定利益分配、签订协议——最后、最重要的工作,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永远如此。
李林递上早已拟定好的文书,然后悠然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