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露出半张脸,把残云染成妖异的红色,城市也是红的。
温建国在这片昏红里,驾车驶在绯红的街道上,朦胧的醉眼里,一切都有些扭曲。
今天喝的有点高,毕业四五年没见的老同学突然相遇,自然得喝个酣畅淋漓。不过那红酒虽然是好东西,后劲儿却着实大了一些,走出酒店刚上路的时候还只有四五分酒意,现在已经快要看不清红绿灯有几盏了。
到了一条主干道,忙碌一天的人们都出来散步逛街,密密麻麻塞满了街道两旁。
幸好温建国还有些理智,赶忙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小心地打着方向盘。
一阵乐声传来,电话突然响了。
“谁?哦,三儿啊,回去了吗?”是刚刚分开的同学,温建国一边开车,一边随口应着。
“我现在到了…”他说着,向两边一望,看到了高高耸立的红十字,“中心医院了。”
这一看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再回过头来,拐角处竟然驶过来一辆大货车!而自己的车子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温建国甚至看到了货车司机疲劳而惊恐的眼神。
他拼命踩住刹车转着方向盘,奥拓猛地向旁边一窜。
前边有个孩子!
温建国又是用力一扳方向盘,整辆车向路旁草坪的大理石护栏撞了过去。
然后他觉得眼前一黑,一阵锥心的刺痛,失去了知觉…
“天黑了…我在哪里…”温建国慢慢醒了过来,只是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带着剧痛,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一动也动不了。
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动。
“快,快,手术室!”
“正好,刚刚送来一个溺水民工的尸体,生前签过捐赠协议的。”
“快,再不换这眼睛就保不住了!”
“全眼球移植手术还在研究中,只有百分之十三的成功率,你能给他担保吗?”
一片嘈杂而慌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这是什么地方?
“我能担保,大夫,求求你一定给他治啊,我太了解他了,他要是真瞎了,肯定要自杀的!多少钱都要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是三儿的声音,怎么那么急,出什么事了。
头好痛。
温建国感到什么东西扎到了胳膊上,随后又是一片黑暗…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只是黑暗里却站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们是谁?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眼睛里又痒又痛,温建国不禁要抬手揉一揉。
“建国,别动!”三儿赶紧扔掉手中的报纸,抓住了温建国的手。
“三儿?我这是怎么了?”温建国不禁问道,“啊,我出车祸了!”只是瞬间,他就回忆起昏迷前的一幕,迎面驶来的货车,旋转的方向盘,坚硬的栏杆,目瞪口呆的孩子…
“没撞着人吧?我怎么看不见你?”温建国急忙问道,他听见三儿说话,却没有看到人,可三儿明明应该就在身边。
“放心,没有,”三儿笑着说道,“你小子直接撞到了护栏上,那货车司机也没事儿,不过你们俩一个酒后驾驶一个疲劳驾驶,交警说责任要三七开。”
“没撞着人就好…”沉吟了一会儿,温建国又说,“我怎么看不到你?”
“你的眼睛受伤了,不过没事儿!你小子真他妈福大命大,本来把我吓得够呛,但是正好遇到个溺水的民工兄弟,人家生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眼球就给你换上了,等出院了要好好给人家上几柱香。”三儿笑骂道,脸上却满是欣慰与后怕。
“那屋子里这些人是谁?”温建国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那些人的表情越发冷漠,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人?什么人?”三儿回头一看,病房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还没恢复好,产生幻觉了?没事儿,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嗯。”温建国应了一声,可是仍然有些疑神疑鬼,那些人的样子如此清晰,特别是脸上的表情都是冷漠之极,让他看了毛骨悚然。
“那位兄弟家里都有什么人?等我出院一定要去看看人家。”温建国稍一冷静,立刻问道。
“他才二十出头,还没成家,可惜了,据说只有一位老母亲。”
温建国点点头,又感到一阵倦意,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先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和嘈杂的说话声,然后是入水声和尖叫声。
温建国满眼都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和水中挣扎的人们,他奋力向最近的一个女孩儿游去。
突然,所有人都站在了岸上,冷漠地望着在水中挣扎的温建国,他绝望地向前伸出自己的手,却没有人动一下。
最后就是逐渐漆黑的冰冷,冰入骨髓的剧痛…
“啊!”温建国猛地坐起来,捂住脸,眼睛像火烧一样剧痛。
“建国,怎么了?”三儿赶忙扔掉手中的报纸,抓住温建国。
“没事儿,做恶梦了。”温建国慢慢把手拿开,疼痛来得快退得也快,他抬起头,黑暗中仍然站着那些人,刚才在梦里的就是他们!
“我这幻觉好像挺严重的。”温建国喃喃地说。
“我问大夫了,他说这是排异反应,等到拆了纱布就好了。”
“那就好…”温建国感到一阵透心的冰凉。
可是这些人一直站在他的眼前,永远冷冷地望着他,温建国不禁心里发毛,他试着不去想这事儿,却做不到,这些冰冷的目光似乎在一寸寸地刺着他的心。幸亏温建国还算乐观坚强,三儿又找了一堆朋友来陪他,才算一天天熬了过去。
这幻觉实在厉害,足足困扰了温建国几个月。就在他快要发疯的时候,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医生取走纱布,温建国立刻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得流泪,看清眼前的三儿,他仍然很是欣慰,终于不用再看那些死气沉沉的脸了!
可是等闭上眼睛,那些人又出现了,依然是那样冷漠的目光,麻木的表情!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些讨厌的人在光明中烟消云散…
只是出院之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多少缓解,那些冷漠的人依然会在他眼前出现,看着他也就罢了,可每天晚上的噩梦实在太过真实,就算做过多少次,他仍然会被大汗淋漓的惊醒,然后再次陷入噩梦。
心理医生们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归结于温建国工作生活压力太大,心理负担过重。
“妈,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妈,我从小就没有了爹娘,今天终于不再是孤儿了。”温建国跪在地上,向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磕着头。
“根生是个好孩子,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他自己整天在外边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拿身子救了其他人,也算给我这老婆子留个念想,本来是开玩笑,谁知道…”
“根生,建国,儿,我的儿啊!”老太太抓住温建国的肩膀,抱着温建国痛苦地哀号,老年丧子,实在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悲痛。
刚刚出院没几天,温建国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西部的一个农村,找到了那位捐献眼睛的民工的母亲,本来这位老人已经在痛苦中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孤苦伶仃,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此时见到温建国,再也忍不住一腔悲苦,全都和着眼泪从那颗苍老的心里倾倒了出来。
温建国也是泪流满面,老人家实在不容易。而且得知温建国的眼睛就是自己儿子的眼睛后却很欣慰,说自己的儿子没有白活。
根生,咱们现在是兄弟了,如果那些幻觉是你未完的遗愿,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的牌位我也在家里设好了,定会日日上香。温建国闭上眼睛,在心里对着幻觉中的人们说。
他已经对那些人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要一闭上眼,或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那些人的脸就会出现,永远冷冷的望着他,而只要他睡着了,就会立刻陷入那个冰冷的噩梦,依然是那些面无表情的人…
他数过了,总共是十六个人,看样子各行各业都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根生什么关系?温建国也问过干妈,可老人家说根生一直在外面打工,她也不清楚。本来他想把干妈接到自己家里住,却被老人家拒绝了,她说过惯了乡下的日子,怕给干儿子添麻烦。
让温建国欣慰的是,他许下的愿似乎得到了根生的回应,自从认了老人家为干妈,那些人就不再出现了,而且温建国似乎也不再做梦,每天晚上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一觉到天亮。
安静的日子持续了一年,转眼之间,就到了根生一周年祭日…
这天温建国竟然又做了那个同样的噩梦!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天刚刚亮起来,只是似乎有些阴沉。
温建国搓了搓脸,心中一阵烦躁,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了,怎么又做了这个梦。忽然,他打了个激灵,难道…
他慢慢试着闭上双眼,随后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果然,那些人又回来了,而且似乎比一年前看起来更加清晰,更加冷漠。这幻影搅得他忧心忡忡,一整天都没有精神,下班后就早早睡下了。
一切似乎变回了正常的轨道,没有噩梦,没有幻觉,温建国不禁长舒一口气,缓缓进入梦乡。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一栋楼的天台上。如果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发现,他的双眼一片翻白,竟然看不到眼珠!他机械地寻找了一下方向,然后走到楼顶的边缘,像蜘蛛一样手脚并用,顺着排水管飞快地爬了下去。
接近地面之后,他轻巧地落地,随后四肢着地,竟然如野兽一样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狂奔起来!
每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他都停下来抽动一下鼻子,嗅一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找准一个方向一路狂奔,像是一缕轻烟。
他在一栋楼前站定,紧接着像猴子一样爬上六楼,钻进窗户,等他下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上了一个男人,这个人似乎还没有睡醒,闭着眼睛跟在模糊身影的身后。
然后模糊身影带着他穿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向城郊跑去,惨白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印在马路上,长长的,幽灵般游荡。
他们一阵狂奔,简直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不一会儿就到达了离城市不远的迎泽湖。从远处看去,湖面上反射着月亮的微光,没漆黑如墨,只是这平静之中却似乎隐藏着莫大的危机,不停冲刷湖岸的湖水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前面的人没有丝毫停顿,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湖水中,他身后的那人也紧随着跑进了湖里。见身后之人也跑进了湖里,领路人立刻游到岸上,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湖里的人。
只见那人已经走进了深水区,幽深的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一串串气泡冒了上来。突然,那人挣扎着浮出了水面,大声呼救。他醒了!
听到那人惨烈的呼救声,岸上的人神经质地狂笑起来,笑声与水中人的惨叫相映,形成了一副怪异至极的画面。
岸上的人笑了一会儿,就脸色木然地看着水中人的挣扎,那人浮上来叫喊一声,又沉下去灌一口冰冷的湖水,不一会儿他没有再次浮上来,只剩一缕黑色的头发纠缠着飘在水面,像是一团互相攀爬的黑色水蛇…
“不!”温建国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卧室里米黄色的墙壁和床对面供桌上根生的牌位。
“呼——”他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又做噩梦了,这次似乎比以前更加恐怖,竟然梦见类似于催眠杀人的事件,只是梦中那人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始终看不清是什么人。他发觉自己全身都是湿的,应该是被冷汗浸透了。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了,再一看表,竟然已经八点多了,上班迟到了!温建国赶紧穿好衣服,匆匆洗了把脸就向外跑去。
没想到这噩梦一做就是两个星期,温建国简直要疯掉了,每天晚上他都喝很多茶水,甚至吃了不少清醒药物,可是只要到了十一点左右,他一定会撑不下去,在瞬间沉入噩梦中。每天他梦见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复着在城市里找人的过程,有时在一栋公寓楼里,有时在人声鼎沸的迪厅里,有时在写字楼里。这些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可无一例外都在梦的结尾淹死在湖里。
更奇怪的是,每当温建国在梦中淹死一个人,他闭上眼睛产生的幻象中就少去一个人。
虽然每天都能睡很长时间,但是这些噩梦实在消耗精力,简直比上班还要累人。
因为实在休息不好,温建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每天坐着公交车去上班的时候都无精打采地。他去过医院,可眼科大夫说这是心理疾病,心理医生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推说是排异反应,给根生上香也没有什么效果。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天早上,他耷拉着脑袋上了公交车,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在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发疯了。
他抬起头在车厢里扫了一圈,正要合上惺忪的睡眼迷上一会儿,突然触电一般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个健步冲过去抓住一名正要下车的乘客,大喊道:“你别走!我见过你!”
这人茫然地回过头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没错!就是他!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之一!是他!心中一个阴沉的声音疯狂地大喊。
那人见到温建国深陷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立刻抓住温建国的手往下拽,边拽边说:“大哥,你认错人了吧,我没见过你啊。”
“我见过你,我做梦都忘不了!你认识根生吗?”温建国见这人一脸茫然,用力拽着他下了车,“跟我来!”
那人奋力挣扎,怎奈温建国此时像发疯了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把这人拽下了车。
“救命!这人是个疯子!”他大喊,可是车上的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没有看到似的。
见对方还要再喊,温建国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人不认识一个溺水身亡的民工!”
那人突然低下了头,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顺从地跟着温建国走了起来,他低声说道:“我叫张辉,你是那位兄弟的什么人?”
“现在,我是他哥,”温建国说道,“他是怎么死的,你都知道什么?”
张辉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那天我去外地出差,坐长途汽车回来,本来这条沿着迎泽湖的路已经走过很多次了,司机也是很有经验,可谁知道在一个拐弯上,车轮子好像爆胎了,汽车直接冲进了湖里。”
温建国知道,迎泽湖是一片不小的湖泊,离城市大约几十里,因为污染的原因,周围人并不多。
“司机当场死亡,车上一共十七名乘客,全都落到水里,可是只有根生兄弟会水,他就把我们一个个拖到了岸上,等到救了最后一个人,湖里慢慢涨水了,突然起了一个大浪,”张辉顿了一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根生兄弟体力不支,腿抽筋了,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沉了下去…”
“什么!”温建国咆哮一声,抓住张辉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引得咖啡厅里的众人纷纷侧目。
“你们就任由他被淹死了,就眼看着你们的救命恩人被淹死?”温建国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乱跳,眼睛发酸,瞬间潮湿了眼眶。他闭上眼睛,那十六个人似乎都在放声嘲笑他。
“可是,可是我们都不会游泳,也够不着他啊…”张辉辩解着。
“那你们就一走了之?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啪啪”!张辉一愣,突然左右开弓打了自己两巴掌,随后边打边说:“我不是人,我他妈就是一畜生,我怕人家讹诈我,我就…呜呜…”他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温哥,根生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要去给他们赔罪。”张辉直把自己的双颊打得高高肿起才停下来,低着头说。
“这就是我妈。”温建国对站在门口的张辉说。
“大娘,我…我对不起您和根生…”张辉“噗通”一声跪下,羞愧的说,可是心里却又一松,他因为这件事被良心折磨了半年,现在终于能够放下了。
“快起来,快起来,小伙子,建国都跟我说了,你能来看看我,我也替根生高兴啊,”老太太浑浊的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她扶起张辉,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说道,“今天高兴,陪大娘聊聊天吧。”
从根生家出来,张辉依然一言不发的跟着温建国,他实在没想到根生的母亲不仅没有要他的钱,还安慰了他一番,这让他羞愧得想要自杀。
“温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张辉突然站住了。
“接下来,当然是继续把其他人找出来,最起码,要让他们给根生上柱香!”温建国此时心情大好,困扰他一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自己仿佛明白了根生的意思。或许帮根生把这口气捋顺了,自己也就不会再做梦了,而干妈一定更高兴。
“我帮你,算是戴罪立功,我舅舅在公安局,你把其他人画出来,让他帮忙查一下。”张辉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好,那咱现在就去!”
温建国凭着印象画出了那十几个人的脸,这些脸已经困扰了他大半年的时间,这时候画出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刚把这些图给了张辉,过了大半天的时间,那边就打来了电话:“建国哥…你…你过来一下…我…。”张辉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张辉的舅舅给了两人一叠厚厚的资料,上面有所有人的详细资料,这些人竟然都住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已经死了!
十六个人只剩下张辉和一个女人还活着,其他人竟然全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在迎泽湖投湖自杀了!
温建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难道自己每天晚上梦到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那么那个模糊的身影到底是谁?难道说…根生的亡魂回来报仇了?
温建国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如此,那个身影模模糊糊,行动怪异,不是鬼魂是什么!事实就在眼前,已经由不得他不信鬼神了。
“建国哥,我,我会不会死?可是,我已经悔过了啊,我真的悔过了…”张辉脸色苍白地盯着温建国,他的嘴唇不停哆嗦。有人自杀的事他这几也在报纸上看过,可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略微一猜他就想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被根生的亡魂招走了!
想到这里,张辉猛然跪下,向着灰白的天空一个劲儿磕起头来,他的额头撞在水泥地上砰砰作响,嘴里不停念叨:“放过我吧,根生兄弟,放过我吧…”
“行了!起来!”温建国被张辉搞得心烦意乱,大喝一声,吓得张辉赶忙爬了起来。
“告诉你,或许是因为继承了根生的眼睛,每天晚上我都能梦到根生的亡魂杀人,现在想来,这或许是根生对我的提示,若是我能早点明白,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温建国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家里有根生的牌位,你跟我去上柱香,他每天晚上都是在十二点之后出现的,今晚你跟着我去我家,要是上完香磕完头根生再来,那由我来劝他,毕竟现在我是他哥,他应该会听我的,老太太也不会希望他这么做的。”
“好,好,我一定照办!本来就是我对不起根生兄弟。”张辉忙不迭地点头。
“呼——”温建国长出一口气,接着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个女人,不能再死人了…”
根生,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么…
10.
“你明白了么?”温建国一脸不耐地看着眼前年轻的漂亮女人。她叫吴晴,是除张辉之外的最后一名幸存者,张辉和温建国到了入夜才找到她。刚才她正在和男朋友约会。
本来她死活不信温建国所说的话,甚至还恶语相向要报警,直到温建国拿出最近两个星期的报纸她才一下瘫软在沙发上。
看着花容失色的吴晴,温建国不无恶意地想,看样子,美女更怕死啊,而且人们虽然嘴上都说信科学,可是对鬼神的膜拜已经深入骨髓了。
“这,这是真的?”吴晴看着满桌的报纸,结结巴巴地说。她的男朋友刚才已经被她打发走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哥,我不想死啊,求求你帮帮我…”看清了一张照片上溺水者的惨象,吴晴哆哆嗦嗦的抓住温建国的手,满眼泪光的恳求道。
这时候又来了,当初作孽的时候想什么了。温建国心中不屑地想。可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啊,能够保住还是要保住。
“去我家,给根生的牌位磕头!”温建国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吴晴和张辉见温建国出去了,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温建国打开房门,将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钥匙往旁边一丢,就走进了卧室,眼见香炉里的香已经熄灭,他立刻抽出三炷香点燃后插了进去。
张辉和吴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不停打量温建国的房子。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内心也半信半疑的。
果然,张辉正要磕头,吴晴吞吞吐吐地问道:“温哥,那个,你说会不会是巧合?根生的亡魂根本就早已经安息了…”
“我也希望是个巧合,希望根生的魂儿不会报复啊,他可是个老实人,我妈更是个善良的人,绝对不会希望他这么做的,”温建国一脸疲倦地说,“只是我那些梦做得实在离奇,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过了今晚再说吧。”
张辉和吴晴连忙点头,随后就每人点了三炷香,郑重地跪了下去。“根生兄弟,我不是人,做了这种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事情,今天我发下毒誓,今后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张辉一定会好好孝顺老人家,把兄弟你不能尽的孝道全都补上,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张辉说完,重重地叩头四下,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了香炉中。
“根生兄弟,我也会和张辉一样对待你的母亲,今后她就是我的亲妈,只请你能够饶恕我,我…请原谅。”吴晴说着说着,眼泪慢慢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内疚。
等到两人站起身来,温建国不禁长舒一口气,随后他闭上眼睛,惊喜地发现,眼前的黑暗中已经空无一物!吴晴和张辉的幻象竟然已经消失了!
“太好了,有用,这么做真的能得到根生的原谅,我已经看不到你们的幻影了!”温建国高兴地大喊。
张辉和吴晴两人一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随后不停拍着自己的心口窝,这种对于恶鬼勾魂的惧怕让人心中似乎悬着一把利剑,简直不能喘息。幸亏两人能够及时悔悟。随后他们又对根生的牌位连鞠九躬,算是感谢根生放过自己。
“呵呵,幸亏能够得到根生的谅解,这鬼神之事,实在玄妙啊,你说你们这些人也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幸亏根生宽宏大量啊…”温建国这段时间神经绷得极紧,简直要断裂开来,今晚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所有的厄运也解除了,一瞬间温建国觉得自己紧张到极限的身体猛然松弛了下来,口中也没有什么遮拦,几乎要把心中的话都倒空。
张辉和吴晴相视无语,只能陪着点头苦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缺德遭报应了。
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吴晴小心翼翼地说道:“温哥,已经是午夜了,看样子这事儿能够消停一下了,我可以回去了吗?”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大男人呆一晚上实在不舒服。
“再等一会儿吧,”温建国抬头看了看挂钟,差两分钟十二点,“过了十二点再说,最好能等到天亮,毕竟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怎么样,万一咱们的猜测不准呢。”说完他向后重重一躺,倒在了柔软的床上,全身上下一阵酸麻。
温建国舒服地转了一个身,以后,终于能够好好睡觉了。突然,被子下的一抹绿色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什么?温建国懒洋洋地伸手把那片东西扒拉了出来。那是一片长长的菱状叶子,带着淡淡的鱼腥味儿。
是水草!温建国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手掌中的水草,他从来不养鱼,这水草是从哪里来的?随后他趴在被子上闻了闻,竟然也有一股腥味儿。
难道说…温建国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们…快跑…”温建国低声说道,他的身体突然间变得绵软无力。瞬间,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掩盖了温建国的声音。
张辉正在摆弄手机,他似乎听到温建国说了点什么,只是阵阵钟声把所有的声音都遮掩了。等到钟声一停,张辉望着温建国的背影问道:“建国哥,你刚才说啥?”
温建国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眼眶中只有一片眼白,看不到黑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