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时刻第十章纪家不愧为扬州首富,偌大的宅子内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皆是精工雕琢而成,不见马虎。奴仆成群,身上所穿著的制式衣饰皆比寻常百姓华美上许多。
西苑一带,虽是女客所居,但各种吃的、用的,可不曾怠慢过。才撤下一桌茶点,
又上了四色糕点供人取用或欣赏。
但这些对姬向晚而言,都没有义意。
四日前,当她奔到打斗地点时,已不见蒙面人以及湛无拘的身影。受伤的武师告诉她,因有湛无拘的义助,他们才得以苟全性命,但不幸的是,他却被下药挟持离去。
纪家的货旅经此大劫,自是中止了前去苏州的行程,打算回到扬州养伤。同时间,
早已有人往天空放火炮求救。不久后,纪平已息率群雄前来救人。也因此,姬向晚别无选择地又回到纪宅;并且,别无选择地面对方首豪。
此刻,她与方首豪两人坐在西苑的花亭里品茗赏花,怒放娇颜的春花迹近招摇地在春风里摆动,与她惨淡的心境里的死寂恰成对比。
四天了…没有人能告诉她小湛是否安好。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庆贺声,都说他是凶多吉少,回不来了。
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话,她会留在扬州,是为了等小湛,不然她早虽开了。
“近来扬州城内外皆为了一本秘籍搅弄得极是不安宁,我已招来山庄管事和你的贴身丫鬟玉儿来此,约莫再三日就抵达了,到时将会护送你回济南。表妹觉得可好?”方首豪以一贯的温柔语调问着。
姬向晚低声道:
“我不离开。”
“表妹,你不明白情况的危险性,放你在此,恐有遭受惊吓之虞,你莫再为难表哥了。”方首豪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心手,怜惜道:“为兄的明白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瞧,向来水葱白净的小手部粗糙了。我明白你与湛公子的友谊,现下他生死未卜,你担心是必然,但担心也济不了事,他若福大命大,老天自会保佑。咱们的婚礼本该在年节办妥,因你出门散心,在双方长上商量之后,决定在端午时节完婚,你是该先回济南准备一下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看向他:
“我与湛公子之间,只是友谊?”她早被一些女眷的耳语传得不堪了,亏得表兄仍抱持此看法。
方首豪为出颇为自得的笑:
“你的性子,我明白。你不会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做出违礼的事。再者,湛公子并无条件让你倾心。”他的外貌、身家、名声,皆是上上之选,几乎折尽天下芳心的他,
从不须担心感情上有败仗得受。而那姓湛的,相貌平凡、衣衫老旧,是个无名小卒,无论以什么来衡量,正常女子都不会舍翩翩公子而就平凡男子的。
“当初我离开济南时,就不打算再回去的。”喜帐什物、铺房用品,全绞碎成落花似的残月,那是她破碎的心,与已然拋掷的真情。再次面对着表哥,竟渐渐不再有感觉,
淡淡的,不悲亦不喜。
“近两个月的散心,我想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从你出生,我就喜爱你。及长,更是真心守护,生怕你受了委屈、有什么不愉悦。
你不明白表哥我是真心对待你的吗?”
姬向晚缓缓摇头:
“我错以为你所谓的真心,即是一对一的交付,是我错了。但你为何从没对我说明三妻四妾就是你真心的方式呢?”那她绝对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十八年的思念。
方首豪对表妹冷厉的言辞感到错愕,向来温婉的可人儿,从不懂得以言辞攻击人的,
莫非受了那人的坏影响?!
“向晚,你不明白,有些事,不得不为。我身负振兴浮望山庄之责,行走江湖,若不广结善缘,实不易生存。我要的只有你呀。”权力的结盟、利益的受授,有什么比联姻更来得可靠?当然,这些是单纯的向晚不能理解的,日后他定要教会她。
为什么在她心这么乱的时候,表哥还要来烦她?!就不能给她独自安静的空间吗?
她担心小湛,脑中全是他流了一身血却无人理会的可怕景象,心臆里飞来转去的都是他临走前那一番可怕的话——
是不是要我流着血、咽着气、颤抖地交代遗言,你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喔,是了,他总爱不正经地说他要当她未来夫婿,并且要她相信。
她在坚持什么呢?为了不让双亲蒙羞,为了坚守她自幼所受的妇德教育,她坚持要嫁给眼前这个要纳三妻四妾的男人,并且过着可以预见乏味又悲凉的一生…然后,以后半生去追悼着与小湛共有过的美好时光…这就是她烈女不嫁二夫的结果吗?这就是她心目中所认定的“正确”吗?
方首豪仍然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的真心诚意,但她没有感动、没有心悸,只有满腹的不耐烦。
老天爷,如果她连片刻也不能忍受,那她要如何过完日后当“方少夫人”的每一天?!
好吧!她是被带坏了,她想念小湛的胡言乱语、欣赏他在人群里造乱的本事;他高兴由扬州一路滚到苏州、在路边学狗叫,她都不再觉得无聊了,因为他就是有本事把生活过得很容易又充满笑声,虽然大概一辈子也没什么成就,但那又如何?他很快乐呀!
快乐是不易得的,但世人并不明白。以前她也不明白,总以为那是理所当然在一些成就里必然会附加的东西,不值一提。
才分开四天,她就想他想得快要疯掉了!她不要他有事、不要他受伤、不要…什么也不要!
“不要再说了!”她摇头大叫。什么也不想要,她只要小湛回来,只要他。
正在勾勒未来美景的方首豪,被她的叫声吓住下文,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异表情再度光临这名号称武林第一美男子脸上,凄惨得紧,甚至发不了声。
传身欲走,因为突然想到一件事,才又面对他。她从袖袋内找出一张当票,交到他手上。
“表哥,我不会嫁你,当初的定情信物,你还是送给另一名有机会当方家主母的人吧!我爹娘那边,日后我会回凤阳乞求他们的原谅。这场婚约,就此算了吧!”以为启口不易,然而真正做了之后,却比想象中简单。也许是,心早已不在他身上了吧!她的心哪…
不知何时,在她还无所觉时,一颗摔碎的芳心已教那姓湛的冤家拾走,片片拼组回原样,便霸着不还了。
她决定要嫁给他,所以小湛绝对不可以死!
直到她走了许久许久,回过神的方首豪才记得要看手中纸张为何物。这一看,再度愣到九重天,下巴垂到地上无力收回——
纸上写的是:典当黄龙无瑕玉一只,一百五十两,扬州当光光当铺。
赶了苍蝇又来了蚊子——要是小湛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就见花厅里里站着一抹冰影,正是常常莫名其妙出现的秋冰天哪!难道她还得再忍受一次吗?为什么不能让她安静一下呢?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姬姑娘。”秋冰原显然知道她刚才与谁见面。“看你的脸色,似乎令表兄又招惹你不悦了。”
“你有何指教?”她退出门槛外,不愿与他太过接近。
“浮望山庄的势力,我秋某还不看在眼底;而我对方首豪的行为,也相当不以为然。
如果你需要一个庇护之所,秋某愿意提供。”秋冰原半倚着门框,双目如枭地盯着她蛟好的女儿态,焦是娇嗔也惑人。他秋冰原不需要绝世美人,只要看对眼的温婉闺秀,加上她是方首豪真心所爱之人,一切,便值得争取了起来。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庇护?!
“我不需要。若无其它事情,我想歇息一会,不多陪了。”她越过他想步入屋内,
但他竟逾礼地伸手挡住;她受惊欲退,一手已教他擒住。“放手!”
“与其忍受丈夫三妻四妾,你该考虑一夫一妻的好处。只看一张俊脸,保障不了幸福。”他不肯放,反倒放肆地搓抚她手臂,为那柔嫩的触感倾倒。
“你放手!”她以另一手拍打他。没遇过这么放肆的人,被他握住了手,只有满心的抗拒排拆,与湛无拘带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好可怕、好恶心。
“跟我回寒冰山庄,你就会明白我比方首豪更值得托付一生——”
一只纤手轻轻拍着秋冰原的左肩,妄止了他的声音;万般不置信于有人可以近他身,
而他却无所察觉。
“谁?”随着一拳向后击出,他也转身以对来者,但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他看到一张绝丽美颜,按着失去所有意识。就这么僵着原有的动作,凸着双眼,成了石人儿。
“哎呀!真是粗鲁,抓得你手部瘀青了。”三人里有一人化为石像,一人发呆,仅剩那绝色佳人得以轻快活动。她先是拉回了姬向晚的小手,在红肿的地方揉上清香的膏“小姑娘,你是姬向晚对吧?”拜焦兰达的好画艺之福,凭着画像,轻易找着了正主儿。但这小姑娘一直没回魂,教她怎么问话呢?于是她又摇又晃地叫人:
“小姑娘,哟呼!小姑娘——”
“呀!别摇了,拜托。”姬向晚游完了十八层地狱,没敢飞奔九重天,急忙回神:
“你是谁?”被这个美丽得难以形容的女人炫花了眼,差点又要失神了。
“我是湛无拘的娘亲。他嘱我来带你走,切莫给男人有近身的机会。咱们可以走了。”
杜晓蓝明快地说完。
姬向晚惊呼:
“不可能!你是小湛的…娘?”这美人看起来大她没几岁呀。
杜晓蓝好自怜地点头:
“我生的孩子不像我,我也很遗憾。不过,湛蓝很像我哦,我这边有画像,你看。”
说着,又开心了,赶忙由怀中抽出一张纸现宝。“这是我画的。”
这一看,姬向晚已十成肯定此人果真是心湛的母亲。行为像、又相同是画痴,那么即使外表与年纪不合,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小湛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急切追问。
“受点小伤死不了,没事的,你觉得我画得怎样?”
“嗯,这两颗馒头画得很可口。他为什么会受伤?”听到他受伤,她心都揪疼了。
“谢谢,可是我没有画馒头呀。”杜晓蓝找不到画里几时出现了馒头:“没什么,
过两天就没事了。我看这边的登徒子不小,我儿子说你是他未来妻子,自然不能放你在这边涉险,咱们走吧。””收起画,决定找个地方好好和她讨论馒头问题,顺便问问未来媳妇要不要给她画一幅留念。
“我们要去哪儿?”姬向晚问。
“去可以和我那笨儿子会合的地方。”
不再有异议,姬向晚任由杜晓蓝拉住手,宛若惊鸿掠影,轻巧飞上屋脊后,再一瞬,
便再也见不到两抹芳踪。
萧萧西苑,再度空寂,徒留一具被遗忘的身影独立于芎苍之间,萧萧兮、吁吁兮…
三名蒙面人无声走入屋内,冷漠无情的眼一一扫视过炭火架上的烤乳鸽、满桌的佳肴美食,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些娃儿玩意;门外有一只乳猪的骸骨,是昨日钦点的大餐,
姓湛的小子唯一的要求是无时不刻地在他眼前摆满美食,好让他在“艰苦”的囚禁生涯中,有所慰藉…
他“艰苦”?那看守他的人不就是水深火热得端差没一刀劈了他。要陪他玩、要满足他挑剔的嘴、要任他取笑,更不可以揍他!
总算,他们再也不必忍受他了。思及此,三名蒙面人皆露出残忍的笑。
那位姓湛的小子昨夜喝了一坛汾酒,便醉死到现在;满桌未动的食物和满屋的酒气,
证明他仍处在烂醉的情况中。真可惜,无法在他恐惧欲死的求饶声里得到快意。但,比起一统天下,这个无名小卒的死状,还不放在他眼内,他要以大局为重。
“主人,我们身上的“梦里断魂”已剩不多,要解决这小子,无须用这么珍贵的药粉。”一名手下建议道。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望着手中赤色的瓶子:
“药量虽已不多,但足够对付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了,“梦里斯魂”、“赤蝎散”
是元教举世闻名的独门秘药,待江湖人一举灭了元教,还怕更多的毒药拿不到手?”
他将药瓶子放至湛无拘鼻下,随着他几次深深呼吸之后,倏地一噎,原本起伏平缓的胸腹,不再有所动静,面色由红润转为青白,再出青白转成煞黑,最后煞黑里浮现蛇皮似的斑燘红纹,并往全身扩散,骇人至极!
不曾见过“梦里断魂”威力的两名手下不自禁往后一退,低呼不已。
中年男子满意不已地点头。
“将他丢到扬州官道上,在江湖人查出这是元教的毒之后,少林的掌门、武当的道长,将会一一这么死去,到时,元教将会被中原群雄踩成平地,而我们,将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
得意的笑声无法抑制地狂泻而出,回响在四周的乱葬岗上,像是凄厉的悲鸣。
在扬州近郊的一处园林,看似是普通富商的别苑,高高的围墙阻挡了外来窥探的视线;占地不颇大,风格朴实不惹眼,是元教在扬州的落脚处。若让江湖人知道了,只怕要说是元教有心入主中原,不立即来挑了此地定不干休。所以这屋子建了六十来年,也不曾公开屋主的真正身分。
姬向晚就是在这里等候湛无拘的归来。
离开了纪宅,至今又过了三日,除了托人送封家书回家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向来不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虽然驻居在此地的元教子弟对她和善有礼,但潜藏的探索目光总令她不自在;嘴里问的,全都是她们那位从未谋面的“少主”
事迹。
觉得心烦,一个功成名就的方首豪就教她受够了,她不要再来一个披上黄袍的少主!
独自坐在回廊的栏杆边,吹着春风,低头绣着一只荷包。红色的布底,像在编织另一个小心翼翼的美梦。
但愿这锦囊,不会有被绞碎的一天…
低着头做女红的她,没有察觉围墙上正有一个人在轻快地慢跑着;贼眉贼眼地四处探视,似乎在找人,也找了好一会了。
然后,他找到了,拔身飞起,一个起落便已悄立在姬向晚身后,弯着身子看她在做什么。
人家说小有灵犀一点通,怎么他都站得脚酸了,佳人仍不回头睐他一眼?他不开心了,对着她的左耳吹吹气。
他的伤应该没事了吧?杜姨说伤口只有一个铜板那么小…讨厌,耳朵好痒,是他在想她吗?
她身后的人瞪凸了眼,不相信这女人竟然无动于衷!要是哪天被其它狂蜂浪蝶轻薄去了还得了?!不行,再来一次,他这次不只吹了口气,还把鼻子埋入她馨香的秀发中,
深深嗅闻。
“哎呀!”姬向晚蓦地跳起身。
她终于有反应了,很好很好!可见她没有背着他让别人轻薄。他微笑赞许,张开双臂等着佳人发现他后,惊喜而泣地向他飞奔投怀。来吧!宝贝。
姬向晚笔直向前快步走去。即使会被杜姨抓去画人像她也认了,她想知道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已经这么多天了,小湛总该捎回一些讯息才是,再这么呆等下去,她受不住的!她要去问杜姨。
直到她的身影由大至小,由近转远,他才自惊愕中回神地认知了一项事实——他和向晚儿既不是两集笨彩凤、也没长出一根叫灵犀的东西,所以不会双飞,更不会一点通。
想要享受“重逢”的美感,还是得劳驾嘴巴的提醒,否则下场就如现在——佳人愈跑愈远。
他,湛无拘跺脚兼气急败坏地边跑边叫:
“小姬姬!你给我站住。”
姬向晚身形一震,倏地转身,只想确定他的声音不是出自于想象,但一睹坚实的胸膛阻挡了她的眼光,紧实地搂住她,熟悉的温暖、习惯了的气息…
是他!不必看脸也知道是他!
“小…小湛?”她颤抖不已,似问又似呢喃地唤他。
“我来接你了。”抹去刚才的灰头土脸,重新扬起久别重逢的缠绵意境。
“你没事吧?杜姨说你受伤了。”她挣开他抱搂,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了,只是小伤。你知道,他们有刀我没有,难免会挨上几道皮肉伤。”他拉开袖子展示那几道只剩浅红疤的小伤口。
她泪盈于睫,再度投入他怀中,紧紧地不肯放。才分开了七、八天,却像分开了一辈子。要离开他,将是多么艰难的事啊?!但…倘若他想三妻四妾,她就得走…
“怎么了?”湛无拘一把抱起她,往正厅的方向走去。她的脸色好灰败,不会是又想到她那个风流表哥了吧?
“你…你是元教的少主,以后的教主…”她硬咽地开口。
湛无拘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耐烦成日跟一大群女人搅和?少主只是叫着好玩的,历代以来,元教还没给男人当教主的机会。”
“但她们说——”
“随她们说去,你以为我会乖乖听命?”知道她的心思是绕着他转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忍不住低头偷香。
她被他数日未刮的胡发刺痒得直躲:
“别乱来。你…你真的可以视名利如粪土吗?”
“我要那些不中用的虚名俗对象啥?”他狂妄地挑眉问。
“那你要什么?”她抬头面对他轻问。
“你!”他琢吻她樱唇:“只要你!”
再一次的低下头,烙下不容抗拒的情意,直到天长地久——
“什么?!你没将那些人就地正法?!”美艳无双的杜晓蓝飞身过来,就要教训她不成材的儿子。
“杀人太不符合我优雅的风格了。”湛无拘在偌大的厅堂里飞来跳去。
“我们元教的教规第一条就是以牙还牙,你给人下了“赤蝎散”、“梦里断魂”,
自然要回报以礼,几时你以德报怨起来了?”
“阿娘,你就是这一点不好。你晓得蒙面人的头头是谁吗?”湛无拘又闪过娘亲的一记五爪功。
杜晓蓝因为好奇而顿住攻势。
“谁?”
“费志明。”湛无拘得意地公布解答。
“谁?”杜晓蓝脸皮开始抽搐,极力忍下手痒。
姬向晚低呼:
“是鸿泰镖局的主事?”
“对,同时也是当年灭了表姨娘一家子的费东城的弟弟。你当年和老爹千里追杀费东城,仇是报了,但没有斩草除根的下场是一代又一代的报仇来报仇去。”
杜晓蓝恍然有所悟:
“是了,我记得费东城是还有一个兄弟。没料到呀!这也可以解释了他手中为何有我研制的毒药了。”原来当年不是遗失了,而是被偷了。
“小湛,你怎么能肯定呢?”姬向晚实在拼凑不出这种结果。
湛无拘飞坐到她身边,说明道:
“首先,得从两名护送秘籍的老乞丐遇袭一事说起。当时他们秘密运往镖局,为何在不可能有人知晓的情况下,却被蒙面人追杀个正着?这消息除了丐帮与鸿泰镖局,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了——”
“你就知道。”姬向晚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我看到老乞丐放出的信鸽呀。”湛无拘得意洋洋。改口道:“好吧,不会有第四方人马知道。”
杜晓蓝点头:
“是了,天下人都知道秘籍将由鸿泰镖局护送。倘若真让老乞丐送达了,不仅费志明不敢私吞,还得因此遭受天下高手的掠夺,所以半途蒙面抢劫是上好良策。”
“是呀,阿娘。再加上这些天陪着那头儿玩耍,他可能决定对我痛下杀手,所以也不太防我识破他的真面目,虽自称是元教之人,但言谈间像是与元教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想了又想,咱们元教近百年来,真说和中原人有什么过节,也只有费东城那一件了。
我记得你说过费东城的原籍就是在扬州,他有一个弟弟,加上与秘籍的事情串连起来,
所有谜团也就解停开了。”
“那你不就地解决他们的原因呢?”杜晓蓝只想知道儿子打算怎么解决。她还有丈夫女儿要找,不想被这种浑事耽搁太久。
“今天除非我打算杀光所有费家人,否则只杀一个人是没用的,因为杀与被杀的仇恨永远报不完。所以啦,与其让仇家知道我们存在,进而寻仇,还不如借刀杀人来得干净俐落。所谓借刀杀人呢,就是利用他想称霸武林的野心,让他成为过街耗子。”
“怎么做呢?”杜晓蓝双眼晶亮,觉得这真是个绝妙好法子。
“对呀,不必杀人真好,是什么法子?”姬向晚也欢喜地问。
“呵、呵呵、呵呵呵…”湛无拘再度发出没头没脑的傻笑,兀自想得好乐。
未来将有婆媳关系的两名女子,有志一同地左右开弓,往他后脑勺招呼过去。“啪”、
“啪”两声,立即让他神清气爽。
“是这样的,今儿个我回来时,一路上在空中拦劫各门各派的信鸽,在上头添上几个字,细数下来,各门各派、各山庄、各世家大致都没有遗漏了。我在上头公布“赤蝎散”以及“梦里断魂”的解药。如果他们还会中毒,就不能怪我们了。”方法一:让坏人无法栽赃得逞。
“是什么解药呢?药草易不易寻?”姬向晚问。
杜晓蓝摇头:
“两味毒药虽凶狠,但解法轻易得紧,当初的游戏之物哪会费心太多,吃颗石榴就可以解开了。”如果那些江湖人愿意相信,自然可以救小命。
“第二步,趁费志明还在练我给的那本秘籍,无暇四处害人时,我们去“借”各大门派的镇帮之宝集中在费家,并且昭告天下,那么,你们想那人还会有活路吗?”方法二: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栽赃得他百口莫辩。
杜晓蓝抚掌大笑,拉着儿子道:
“这个好!这个好!让他们天下大乱,又找不出元凶。讨回一口冤气,日后不必担心费家人找上门。这法子太好了,快去“借”那些东西吧!”
湛无拘微微笑:
“阿娘,孩儿身上有伤,不宜远行。加上神州之大,各门派分布之广,实不是年幼无和的我所能走得完的。这种小事,还是有劳阿娘吩咐旗下元教众子弟兵去做吧!就我所知,你率了不少帮众分布在大江南北找人,现下正好用得着,有劳您了。”
“喝!不孝子,那你就闲在一边了?”杜晓蓝斥道。
“哪有闲在一边?我得拐着未来妻子四处游玩,然后一路玩到凤阳拜见岳父母呀!”
多理直气壮的借口呀。
于是,翻天漫涌的波涛,震荡着江湖的起落,竟是帷幄在这小小斗室之内区区一人之手。由潜伏暗处的元教所为,无人知晓。
在短短半个月之内,江湖上因各门各派的镇教之宝失窃而天翻地覆,白道、黑道,
各门各派间互相猜疑着、打斗着。然后,如绝处逢生、久旱逢霖,随着扬州城内外再度被贴满告示,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地令天下人皆知道了,所有失物皆是鸿泰镖局所为:
并且相当体贴地在告示上指出藏匿地点。
数以千计的人全拥向鸿泰镖局,惊动了正在练《极天秘笈》的费志明。当他儿子跌跌撞撞进来时,他正练到秘籍的第七式“彩带飞舞掌中轻”,原本飞如彩蝶的锦帛在外人惊扰下,缠了费志明一头一脸的红红绿绿。
“爹!不好了,不好了!所有门派的掌门人全来势汹汹地要见你。”
“什么?!哈哈哈,来得好!李六、赵仁,将大门关上,对他们施放“赤蝎散”,
省得老夫一一上门找人。”直到手下领命而去,他才想到要问:“奇怪,他们为何而来?
莫非知道了秘籍在我手上?”
费重威也百思不解:
“他们说镇帮之宝在我们手上,而且一来就冲到我们的花园里又挖又掘的,竟然还真的挖到了易筋经、打狗棒什么的…”
“什么?有这种事?”费志明快步疾行,一时想不透其中原由,但思及群雄已中了化功散,比平常人还无助,便再地无所惧地前去面对奄奄一息的江湖名人们。
天下已在他指掌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哈哈哈哈…
费志明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回廊,前去赴一场将会死得很惨而不自知的鸿门宴。
他的下场,不言自明。
一匹老马要死不活地拖着一辆板车,行走的方向是西方,目标指着凤阳城,佳人的故里。官道上无啥人烟,青石板与马蹄交织出沉而脆的声响,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正如春雨有一丝没一丝地下着。
没有顶盖的板车,搭乘者只好撑起油纸伞充闲情。板车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吃着刚烤好的乳鸽,好不惬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途上,没啥避雨之地,因此当板车行经一名落汤鸡眼前时,
那人便忙不迭地趋近挥手:“小兄弟,借个地方躲雨吧!老汉就住在前面十里“杰人村”,
没料到这场春雨又绵又长,独自走了三四里,实是又冷又饿了。”瘦小的中年男子盯着鸽肉猛吞口水。
车上的男子稍挪了个位置,拍了拍旁边:
“上来吧,这位大叔,我们鸽肉烤得多了,正愁吃不完。”
“多谢!多谢!”中年男子感激不已,赶忙吃了好几块嫩鸽肉充饥。
“擦个脸吧!”女子递上一条绵巾,温柔可人地笑着。
“多谢小嫂子!你们真是好心人。”自称老汉的男子忙又答谢,在稍稍有力气说话后,问道:“二位哪儿去呀?是打苏州过来的吧?”
“是呀,大叔。我们要往凤阳去,去拜见岳父母。”少年含着一抹黠笑回着,不理会女子暗自捏向他腿肉的手指。反倒一把抓了来,贴在胸口亲爱一番。
“看你们小夫妻甜蜜得紧,好不羡煞人。我还道你们是打扬州过来的人哩。”
“怎么说呢?”少年不以为意地漫问,正忙着与小妻子玩耍。
中年汉子大为小怪道:
“你从苏州来,竟然不知道?我们住在这边的人都听说了。上个月在扬州有一场武林的百年大对决,黑白两道一举合力灭了野心份子费志明,全扬州城的百姓莫不怕牵连危险,忙不迭地逃往苏州避难,只有剩下一些胆子大的人留下来看热闹,哇!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鸡飞狗跳得吓死人呀!连皇帝老爷都关切不已哩,生怕有人要起义造反,
你们没听说吗?”他多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呀!
“没呢。”少年好抱歉地虚应。
“没关系,老汉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你可以再去告诉更多人,就不必怕别人笑你孤陋寡闻了,这事儿,要从一个叫“小战”的魔星走入扬州城开始说起,话说那小战,生得是畸角异相,行事端是奇诡如邪魔,整得群雄七董八素…”
春雨、老马、人声,寂然不见其它人烟的地段,新的传奇正在播散着,直到四方、
直到久远…
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