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这个词,在荼狐心里,几乎已经与薄情寡义、贪生怕死划上等线了,一听“姐夫”这个词儿,恨意顿上心头,荼狐双眉一挑,看向杨瀚的眼神儿便有些凌厉。
只是,她天生柔媚,属于那种宜喜宜嗔的模样,不管是生气还是欢喜,都是异常俏美的模样,这一扬眸,虽只是刹那对视,在杨瀚的感觉中,却是一瞥令人心魂惊飞。
啧!草原之上,竟有如此尤物!
杨瀚暗暗赞了一声,怕小谈多心,却是没敢多看,只是轻轻一笑,道:“这是你的金兰之交么?不错,不错!”
荼狐一眼“瞪”去,才醒起这人不但掌握着整个莫雕聊部落的生死,她个人的生死前程,更是全盘操于人手,忙又垂下目光,轻轻唤了一声:“姐夫。”
杨瀚笑道:“好好,你既被谈妃收为义妹,便无需做这些下人的营生了,以后,多陪谈妃走走路,聊聊天便是。”
“是!”荼狐怕再不出去,对他莫名的恨意便会暴露出来,浅浅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杨瀚切了块肉塞进嘴里,一扭头,便见小谈正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不禁问道:“怎么了?”
小谈忽然露出雀跃神色,揽住了他手臂道:“谈妃?”
杨瀚无奈地笑道:“你陪伴我,有三四年了。我不瞒你,我与小青,虽然早已结发,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你长。小青和千寻两人加起来与我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你久。更何况,你为我数度出生入死……”
杨瀚凝视着小谈,道:“你以为,我会凭着出身、算计着今后你对我的用处,来衡量该如何待你?”
小谈正因为自已出身低微,而杨瀚渐渐大权在握之后,她能为杨瀚付出的作用也渐近于无,所以危机感十分之重,这时听他这么说,不禁心头激荡,鼻子一酸,几乎溢出泪来。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杨瀚,再张开双臂时,脸上有泪,眼中,却是含着笑的……
……
“哈哈哈哈……”
空旷的洞穴中,靳无敌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珠宝,笑的声音如泣如诉。
他的眼中含着泪,嘴里却是笑着的。
苦笑。
六曲楼,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垂世四百余年的一个庞然大物,面对军队,也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就如同那些能把持汉晋操纵天子,能把隋炀帝坑到亡国,能让大唐李二忍气吞声的门阀世家,传承了那么久,碰上五代乱世,碰上不按你的规则办事的乱世军阀,也要灰飞烟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六曲楼在各洲还有分支,未来如何不尽可知,但至少这总部,是彻底完蛋了。
靳无敌杀进了六曲楼的老巢,缴获了如山的金银,可是,他最缺的粮食,却少的可怜。
这个少,其实也不算少了,六曲楼中本就有各种食物储备,再加上如今杨瀚渐有一统三山之势,六曲楼虽有自已的秘密航道,主要作用却不是用来购买粮食,所以六曲山中储备的更多。
可问题是,食用它们的人陡然变成了数量超过他们许多倍的一群草原大肚汉之后,就根本禁不起多久的消耗了。
如果只是如此,靳无敌或许只是失望。
但是,他从俘获的六曲楼中人口中问出,六曲楼竟然已经派了大船出海,去蓬莱、方壶两洲,去为他采购粮食和甲胄军械了。
六曲主人意图架空靳尚、控制草原的消息还没有泄露出来,所以听到的这个消息对靳无敌来说,伤害尤其之大。
一举占领了六曲山,还缴获如此丰厚,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一阵狂笑,笑到癫狂处,心中忽地一阵悲凉。
没有粮,就守不住这山。如果回到草原上去,就躲不过那根本无法防范的飞龙,难道老天真的要亡我吗?
不!我还有机会!
靳无敌突然又振奋起来。
赵恒和孟展都逃了,他们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只要他们一动,杨瀚三面作战,势必不能在草原上久耽。
那么,这损失又算什么?
在遭受沉重的白灾或黑灾时,草原上也曾陷入严重的饥荒,饥饿而死的人并不比现在少,我们还不是撑过来了?
我们草原儿女,生命就像野草一样坚韧,我,会撑过去的,只要赵恒和孟展那边有所动作。
赵恒那边,出兵只怕是不能指望了,但他或许可以给杨瀚的后方制造些障碍。
孟展!对!孟展有四十万带甲之士,说不定可以把杨瀚永远地留在草原上,只要他有足够的魄力,倾一国之力,似尖刀一般直取杨瀚!
……
“忘川河,是我孟国抗拒北方野蛮的第一道天堑。林将军,忘川,绝不容有失!”
孟展站在水师的艨艟巨舰旗楼上,眺望着大河对岸,忧心忡忡地吩咐。
风,掀起了他的披风,不时发出猎猎声响。
皇后病逝,或许,在咽气的那一刻,仍对他心怀怨尤。心爱小荼狐遗落在了草原上,也许……早被草原野蛮玷污了,甚而……蹂躏而死。
接连的打击,令孟展憔悴了许多,脸颊苍白,双眼无神。
水师都督林仁全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定坚守忘川河,绝不容瀚军有机会南渡!现在,北岸所有渔民,已经全部迁往南岸,所有船只全部拘于南岸。北岸三十里内,可供制造船只甚至竹筏的树木,都被烧光了。”
孟展听了,惨淡的脸色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悦。
林仁全又道:“另外,在我南岸,现在正建造巨弩台,我孟国南海用以射鲸的巨弩全部拆卸下来,正日兼程运送至此,到时候,不仅剑南关有巨弩可御飞龙,我水师,它也休想破坏。”
林仁全信心十足地一笑,道:“瀚军之勇猛,实不如秦人。他们能把秦人打得落花流水,全赖飞龙之力。可惜,这里是南国水乡,那飞龙本就难以适应,我们又准备如此充分,陛下可高枕无忧!”
孟展欣然点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朕再将养几天,就入关回京城去。”
林仁全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臣还有一言。”
孟展停住脚步,睨了他一眼:“嗯?”
林仁全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我孟国带甲四十万,其实,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尤其是,如今杨瀚孤军悬于大漠,这更是难得的机会。我们与其坐等杨瀚来攻,不如主动出击,若能击败杨瀚,不但能消弥大患,甚而,陛下有机会成为整个三山之主啊。”
孟展听了,变色道:“主动出征?秦人何等骁勇?可是他们在杨瀚的军队面前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林仁全解释道:“陛下,战术只要运用得宜,以弱胜强、以寡敌众,自然并不稀奇。两百年前,秦人首领率铁骑十四万,欲讨伐我南方,当时的部落联盟首领,也就是陛下您的先祖,利用水攻,未折一兵一卒,就让秦人十万余人葬身泽国,其道理,与秦人今日之败并没什么两样。
如今,瀚军的手段,我们都清楚了,自然不会重蹈秦人覆辙。有剑南关和忘川河两道天堑,咱们退,足可守,那么,既无后顾之忧,何不主动出击?一旦成功,更是千古功业啊!”
孟展拂然道:“太冒失了!这要冒多大的风险?朕,一向爱民如子,岂能为了功业,冒着将他们葬送异域之险?”
“陛下……”
“住口,此事不必再提!”
孟展说完,似也觉得语气太重,又道:“嗯,等朕回了京城,召集群臣议一议再说。”
孟展说完,便匆匆向外走,马上就有随侍高喝:“摆驾,回行宫!”
孟展担心杨瀚攻来,已命林仁全全力戒备。所以此时的林仁全,已全身披挂,日夜戍守在城墙上,因此,也不用行全礼,只是扶剑欠身,直到孟展从城头消息,这才直起腰来,黯然地一叹。
“哎!如何?老夫就知道,他,是不敢冒险的。”
城门楼里,一个老卒打扮的人慢慢踱了出来。
站在林仁全左右的,都是他的心腹,自然都知道这老者的身份,立刻悄然退了开去。
林仁全毕恭毕敬地道:“太尉!”
荼单身为太尉,主掌全国兵权,虽说他同时还是国丈,乃是国戚,但私自离京,会见大臣,还是可以被人揪把柄指斥为谋反的。
太师彭峰与太尉荼单一向不合,这把柄可不能叫彭峰的人抓到。林仁全知道彭峰一向觊觎军权,在水师中,也有彭峰的耳目。
荼单走到林仁全身边,林仁全道:“陛下不日回京,太尉还该早早先行才是,不然一旦被陛下察觉太尉擅离京城,难免诘难。”
荼单这才短短几天,容颜似乎就苍老了许多。莫雕氏说已经派人来南方与荼狐的家人联系,其实她怎么可能真的派人来。如今正在战乱,消息不畅,可推诿的理由太多了。
荼单不知女儿死活,他年纪老迈,就只两个女儿,现在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老太尉岂有不心如油煎的道理。
他摇一摇头,道:“随他去吧,老夫如今已经绝后,还在乎什么。”
林仁全道:“太尉且莫如此想,二小姐吉人天相,一定无恙的。”
荼单惨淡地一笑,突然道:“老夫想派几个人,去草原上找找,或许……能得到狐儿的消息。”
林仁全吃了一惊,道:“陛下吩咐,片板不许下水,任何人不得北渡,这……”
荼单淡淡地道:“陛下不懂军事,军中之事,还该懂得权变才是。老夫派人去,也不只是为了寻找狐儿。”
荼单向对岸指了指,冷哼一声道:“明知敌人强大,把爪子和脑袋都缩进壳里,人家就不来打你了?不派人出去,我们如何察知瀚军动向。”
林仁全略一犹豫,欠身道:“末将明白了。那么,今晚夜深人静时,末将便作安排!”
其实,这段时间,不但荼单以老卒身份留在他身边,便是刚才荼单出现,他也没有行礼。不然,万一被远处戍守巡弋的将士看见,难免生疑,一旦议论,再落入有心人耳中,那就要出事。
可是这时,等于是他和太尉违背皇命,共谋做出一件事来。林仁全也难免紧张,下意识地便向荼单行了一礼。
不料,就只这抱拳一欠身,复又挺直腰杆的一个动作,不过一息之间的功夫,远处一员恰好巡弋到此的副将,还是尽数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