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众臣面面相觑,然后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帐内竟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
良久,虞世基冷笑声从一边传来。
“房大人自己若是怕死,大可请陛下将你放回洛阳,何必在这里耸人听闻……”
房乔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虞世基:“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此为臣道,还请虞大人不要以小心之心猜度别人。”
虞世基闻言一滞,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向来温文内敛的房乔,没想到今日言辞竟露出如此逼人的锋芒,打了虞世基个措手不及,帐内众臣也纷纷诧异地看着他。
虞世基怔忪片刻,接着冷笑道:“你认为是正确的,便一定是正确的?陛下当年带领大军灭了南陈,众位大将军皆是领兵多年的主帅和将军,若论阅历经验,帐内任何人都比你强许多,你的意思莫非他们都错了,唯独你才是对的?”
房乔平静地道:“经验丰富不等于永不犯错,作为臣子,我当然要尽臣道,至于我所谏正确与否,那是陛下需要衡量考虑的,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陛下若仍坚持不纳臣之谏,臣自然无话可说,倒是虞大人,你当知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军中无戏言,若是因为你的阻挠反对,而令三军将士吃了败仗,这个责任谁来负?虞大人可担当得起么?”
虞世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有心发怒,但在杨广面前不敢失态,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
杨广此时皱起了眉,攻克辽东城的喜悦心情此刻被房乔破坏殆尽,喝道:“放肆,尔何以断定现在继续打必败?辽东城刚刚攻克,辽东之后,高句丽千里沃土一马平川,我军长驱直入,摧枯拉朽,何来败迹?臣子上谏朕本欣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慢我军心,传朕旨意,免去房乔所有官职,贬为庶民,赶出皇帐。”
……
……
杨广没有下旨杀了自己,房乔已经很满意了,他知道这是他这几年在皇帝陛
下身边用心做事的结果,换了别人,已经被陛下下令杀了。
他当场被侍卫脱了官服,赶出了皇帐。
帐外北风凛冽,房乔走出帅帐便生生打了个哆嗦,再望向辽东城方向,城内仍是火光冲天,半座城池似乎都已被焚毁,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房乔缓缓来到自己的营房,一直带着一部分蓝衣卫跟随大军的沈光已经迎上前,将一个衣袍盖在房乔的肩头,房乔感激地朝他一笑,随即用外袍裹紧了身子,这才觉得身上的凉意消散了一些。
沈光盯着房乔问道:“房大人刚从皇帐出来,是否劝得陛下暂停进军?”
房乔停下脚步,沉默地叹了口气。
见房乔神情阴郁,沈光顿时明白了几分,神情不由愤恨起来,扭头望向皇帐方向,咬牙道:“军中疫病已经出现,大败隐伏,陛下何故不纳良谏?”
房乔黯然叹道:“陛下这几年何蹭纳过臣子的劝谏……”
沈光拍了拍房乔的肩,说道:“既然陛下罢免了你的官,我便安排你去范阳郡吧!”
房乔想了一下,说道:“我不去范阳郡,你直接安排我走海路,去高句丽安南郡见秦安公。”
……
……
隋军攻克了辽东城,杨广下令休整两日,然后下令各路大军向南边和东边进军,原本十二路大军改成了九路大军,由九位大将军事自统领一路。
而在两天前,王仁恭派人送来情报,已经追上了渊太祚的大军,但是对方准备充分,撤退之间紧张有序,防守严密,他带人冲锋几次并未造成太大伤亡,向杨广请求,多给他一些时日,必然会找到高句丽大军的破绽,再一举打败高句丽人。
可杨广下了非常严厉的旨意,让王仁恭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对高句丽主力立刻发起进攻,不得再耽误。
这次东征之战杨广频出昏招,这道旨意同样如此。
大军出征,向来由主帅掌控一切战机,一支军
队交到主帅手上,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用什么计策,当然只能由这位主帅来定夺,杨广远在百里之外,对王仁恭所部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却对王仁恭下了这么一道昏庸的圣旨,不得不说,这道旨意是非常错误的,杨广又一次犯下了大错。
措辞严厉的旨意火速发往王仁恭所部,态度非常强硬,王仁恭这个最年轻的大将军,顶不住来自帝王的压力,不得不对渊太祚带领的二十多万高句丽主力发起进攻。
大业六年七月初三。
王仁恭所部左右侧翼十万骑兵子夜发起攻击,两翼包抄渊太祚晚上休整的大营,中军五万兵马从正面直冲敌军前锋大营,月黑之夜,信火飞闪,随着千军万马的喊杀声,大军如狂风卷叶般杀入敌营中,手执火把四处放火,短短半炷香时辰,渊太祚带领的高句丽主力大军连绵十多里的营盘被王仁恭麾下将士点燃焚毁,大营内只见火光冲天,人喊马嘶,惊慌失措的高句丽敌军纷纷被隋军屠戮斩杀。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王仁恭白天故意后撤数里,然后晚上突然快速奔近发起攻击,渊太祚果然猝不及防,这次袭营可谓完美无缺,足可载入史册。
然而,王仁恭不知道的是,他带领的十五万骑兵中有六个高句丽密谍,他的一切计划早就被渊太祚得知,而他被皇帝陛下所催促,明知道晚上没能打探清楚敌人虚实的情况下发起全面攻击非常危险,毕竟敌人还有二十多万,虽然大部分是步兵,可依然与他们有一战之力,甚至在一些情况下,打败他们也大有可能。
突袭敌营一个时辰后,敌营范围内已见不到活着的高丽人了,王仁恭下令清点战损,麾下部将清点过后发现,这次突袭看似杀敌无数,但真正死在隋军刀枪之下的敌军,却仅仅只有五千余人。
王仁恭闻讯后,心中顿时一沉,一种极度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明明是二十万人的敌营,最后杀死的敌军却仅仅五千余,这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