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始之镇(艾茵斯)
──起始之镇。
这里是以称霸五大迷宫为目标的冒险者一开始的起点。
这座城镇包围着第一迷宫──冒险者们首先要闯的迷宫──发展,主要产业是经手从迷宫获得的物品──比如怪物掉落的宝物,或是宝箱中的道具。
说到冒险者的青春时期,那就是这座艾茵斯城镇了。一旦年满可以注册为冒险者的十五岁,大家就会离开成长的故乡,来到这座城镇,展开冒险者生活。
寻找同伴,组成团队,然后存钱,更换装备,逐一攻克迷宫。大家都是这样成长茁壮,等到征服第一迷宫,才能算是独当一面的冒险者。
离开这里,前往第二迷宫──这段时间平均是五年。是一场漫长的挑战。
这个艾茵斯可说是浓缩了新手冒险者们的梦想与希望的城镇。当然了,对我来说,也是充满青春时期回忆的场所──
我和辛希雅笔直走在前往冒险者公会的大马路上。
她突然「啊」了一声,脚步也戛然停止,然后紧闭双眼。我晚了一拍也察觉是怎么回事。于是停止脚步,闭上双眼。随后,鼻子大大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有股随风飘来的甘甜香气,同时也是令人有些心痛的香气──这是金华兰的气味。金华兰是整年都开着红色花朵的花卉,也是这座城市的象征。时隔两年再闻到这股香味,给了我一种彷佛回到当时的错觉。
我看向身旁,发现辛希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她的脸上浮现一抹沉浸在温暖回忆当中的内敛笑容。
「哎呀,真令人怀念啊。」
「我也觉得好怀念。」
「那时我满脑子只想着要攻略迷宫,都不会对这个味道产生什么想法。」
「对啊,真的是这样。没想到现在却因为这股香味,感觉到自己回来了。」
让我们感到无比怀念的事物,不是迷宫、街道、人们,竟是这股金华兰的香气…………
「好了,我们走吧。」
「嗯。」
我们沉浸在香气的余韵中好一阵子后,继续慢慢往前走──
大街上人声鼎沸,路边摊散发出香醇的串烧酱汁味,以及肉被烤熟的香气。随着我们愈来愈接近冒险者公会。武器商店和魔道具商店等为了冒险者而开的店也愈来愈多,气氛更是愈加粗暴。
「辛希雅,当时你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们是在四年前离开的喔。」
「那我们大概重叠了一年左右啊。」
我们『无穷之翼』在这里待了三年,直到两年前都还在这里。我们刚开始的那一年,和『破断之斧』的最后一年重叠。
「对啊,没错。」
「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艾茵斯是冒险者人数最多的城镇。我们对同梯的人有印象,但并不认识就快过关的他们。或许多少听过名号,但我们彼此没有直接的交集,所以很不巧,我并不记得。
「哎呀,我倒是知道你们喔。」
「真的吗?」
「对啊,从那时候开始,『无穷之翼』就是新生代的第一把交椅啊。我们常常说,要是不认真一点,就要被超过了。实际上也真的被超过了啦。」
没错。正如辛希雅说的,旁人都是这么看待我们。
我们所有人都很有才华。至少我以外的四个人都是。当时他们四个人的才华已经显露出一鳞半爪,即使面对较强悍的怪物,我们也未曾陷入苦战,势如破竹地闯荡迷宫。
当时大家还合作无间,彼此配合得很好。那个时候的我们无所畏惧。
因为攻略速度之快,我们被视为新生代的第一把交椅,大家都期待我们会更新最快攻略纪录。
实际上,我们也真的更新了纪录。我们以三年出头的时间,刷新原本四年两个月的纪录,称霸第一迷宫。
不只如此。再来的第二迷宫,我们也大幅更新了最快攻略纪录。我们创下一年半的纪录,比原本的纪录快了半年。
当时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一刻,也是『无穷之翼』的巅峰时期。国王陛下开金口夸奖并勉励我们,『无穷之翼』一跃成了当红的队伍。
每个人都期待并称扬『无穷之翼』,说『无穷之翼』一定可以称霸五大迷宫。
但称霸第二迷宫之后,『无穷之翼』就逐渐变了──往不好的方向改变。其实原本就有征兆了,但当我以外的四个人全升上罕见的职业,队伍从此开始失控。信心变成傲慢,每个人逐渐各自为政。别说合作了,根本是在互扯后腿。
我操纵精灵,本想尽力整合大家,但正如所见,他们根本不觉得我有在做事。别说承认我,他们完全听不进我这个二级职等的人说什么。我被夺走小队队长一职,最后甚至被扫地出门。所以我对待到昨天为止的朵莱城镇没有什么好回忆。说到好的回忆,顶多只有和辛希雅之间的回忆了。
可是我在这座城镇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无论好事或坏事,如今想来,全都是无可取代的回忆。
「辛希雅,谢谢你。」
「怎么突然跟我道谢?」
「没有啦,我想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是以阴沉的心情前往公会。可是因为有你在,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拉斯……」
「放心吧。被逐出队伍的事,我已经看开了。刚开始是很沮丧,也很气愤、憎恨。可是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只是走上不同的道路罢了。」
我向前方看去,而她轻轻地挽住我的手。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喔。」
我和她都穿着轻装便服。因此我完全可以感受到那对丰满胸部的柔软与暖意。
我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那份感受弄得我心跳加速,我只能对她说声「谢谢」。
「好了,快走吧。」
辛希雅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心思,丝毫不在意地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前进。结果我们就这么一路挽着手,直到抵达公会。
「呜哇啊,都没变。」
「就是啊,都没变耶。」
公会建筑就坐落在那里,跟以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彷佛只有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这是一栋坚固的三层石造建筑。而出入这里的人,都是年轻冒险者们──
没错。艾茵斯城镇的冒险者们都很年轻。人数最多的是能够注册为冒险者的十五岁青少年,随着年龄增长,人数便会开始递减。
抬头挺胸往下一个城镇──茨威的人。
看清自己的才华而放弃的人。
以及被迷宫吞没的人。
久一点大概五、六年就会离开这座城镇。平均年龄是十七、八岁。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比现在二十岁的我还要小。
看到还穿着全新装备的新进冒险者,我的心情也跟着焕然一新。站在我身旁的辛希雅似乎也有同感,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这时候──
「大叔,你挡到我了。」
「快让开啦。」
我忍不住沉浸在感伤之中,就这么伫立在公会前。结果还不能算是冒险者的少年们出声要我让开。
「噢,抱歉抱歉。」
我察觉自己已经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这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也是个大人了。
我退开后,少年们不发一语地走过。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我们也有过这种时期,尤其属伯顿最严重。不对,伯顿现在也一样吧。以他来说,精神层面根本毫无成长。
「真是年轻啊。」
「对啊,让人会心一笑。」
我虽没有刚才那位少年那么失礼,却也血气方刚过。但后来我马上就明白,光靠逞凶斗狠根本不管用。
迷宫不是简单到可以光靠自己一人闯荡的地方。如果没有前辈指导基础,很快就会碰壁。等到这时候才要寻求旁人的协助,若是那种态度,也没几个冒险者愿意搭理。
不过世上还是有亲切又鸡婆的前辈,愿意特地花时间、花精力动手教训人。
这时能否修正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往后就会踏上不同的道路。只要变换心态,就能重新开始。年轻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如果做不到,就会马上退场。这样的人消失在迷宫中的场景,我已经见过无数次。
我祈祷刚才的少年不会变成那样。希望他能遇见鸡婆的前辈。希望到时候他能改过自新。
「那我们进去吧。」
「嗯。」
我和辛希雅走进冒险者公会。
◇◆◇◆◇◆◇
傍晚的冒险者公会浓缩了年轻的热气,源源不绝的能量已经满溢。
这边的人在安抚发酒疯大叫的同伴。
那边的人因为擦肩的碰撞正在争执。
两边都是在朵莱城镇看不见的光景,令人怀念不已。
那个城镇的冒险者会喝酒,只有在失去同伴或是决定引退的时候。而且也不会不小心撞到别人,就算真的撞到了,大家也只会说声「噢,抱歉。」「我也有不对。」就结束对话了。
我一边觉得年轻人令人莞尔,一边走向柜台。
鉴定、收购柜台排了很长的队伍,但我们要找的注册柜台前,并没有多少人。
三个柜台中,有两个窗口已经被青涩和耀眼的未来占据了,只有一个还空着。
我和辛希雅朝那个窗口前进。
「哎呀,拉斯先生。」
「罗蒂小姐,好久不见了。」
笑容令人怀念的人就在那里。刚开始应该是业务用笑容,但经年累月下来,这抹柔和的笑容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她有精灵这个长命种族的血统,这副年轻貌美的模样,就跟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时一样。
她绑起绢丝般的银发,长长的尖耳上挂着衬托绿色魔石的金色耳环,发出耀眼的光辉。这样的打扮也和以前一样。
我实在无法想像,将年轻与美丽都禁锢在这副身体当中的人生,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
我在初出茅庐时,受到身为柜台小姐的她莫大的帮助。她似乎也还记得我,真让人开心。我原以为她会更惊讶,没想到她很有资深柜台小姐的风貌,跟平常一样处变不惊。
「我有听说这次的事了。真是遗憾。」
虽然是俐落地撇除感情的工作用声调,我却没有看漏她的眼睑有稍微往下垂的迹象。如果是两年前的我,或许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公会的情报网,消息真是灵通。所以她看到我才不惊讶吗?
「我没事啦。因为我已经想开了。比起那个,我反倒很感谢可以遇上新的伙伴。」
罗蒂小姐察觉我的视线看向身旁的辛希雅,嘴里吐出安心的气息。
「这位是?」
「初次见面,我是【回复斗士】辛希雅。跟他一样是【二星】,我们决定要一起组队了。往后请你多多照顾。」
辛希雅把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小吊牌──也就是冒险者吊牌拿给罗蒂小姐看。她的冒险者吊牌上刻着跟我一样的两颗星星。
【二星】代表已经攻略完第二迷宫。
每当称霸一个新的迷宫,冒险者吊牌上就会追加星印,所以才会发展出这样的称呼。
冒险者要获得星印,才算是独当一面。也就是说,在这座城镇里的冒险者都是还没有星印的半吊子。
「那么两位要再次挑战第一迷宫对吗?」
「对,想说回归初心,从头开始。所以麻烦你帮我注册队伍并登录据点。」
既然事情已经传进罗蒂小姐的耳里,代表我已经正式脱离『无穷之翼』了。要把小队成员踢出去,即使没有本人的同意,只要获得过半数成员的同意,就可以做到。按照他们的个性,想必在把我赶走后,立刻就去完成手续了。
所以我跟辛希雅组成一个新队伍,并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了。照理来说,我们会建议冒险者组成三人以上的队伍,不过两位是【二星】,一定没问题吧。那么两位的冒险者吊牌就先交给我…………呃,咦!?!?」
公会柜台小姐不会表露感情──原本应该是这样,但当罗蒂小姐把我的冒险者吊牌放上魔道具感应,我随即窥见从未见过的她。
她马上恢复冷静是很厉害,但就算现在才连忙捂住嘴,也已经太迟了。
旁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大家之所以困惑大于好奇,是因为大家都很熟悉身为柜台小姐的她吧。
至于我们,我和辛希雅彼此对看,透露出「唉,也是啦」的想法。辛希雅轻舔嘴唇,我也跟着轻轻点头。
「怎么了吗?」
我明知故问。
但罗蒂小姐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首先环视四周后,把「关闭中」的牌子摆到柜台窗口。
「我们到室内谈吧。」
她的声音和平常相比低沉了些,眼眸也有些晃动。
「米儿,我离开一下唷。要是人变多了,再麻烦你请人帮忙。」
「好的~」
罗蒂小姐对名为米儿的后进职员下达指示后,带着我们前往二楼的谈话室。
冒险者公会的二楼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房间──也就是谈话室和会议室。如果没有公会职员的许可,这层楼都禁止进入。我也只来过寥寥几次。
二楼有各式用途,比如复数小队的联合作战会议、协商无法公开的秘密委托,以及谈论不该公开的冒险者个资。至于这次使用此处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我马上回来,请两位在这里稍待。」
这是一间狭小的谈话室。而且跟杂乱的一楼不一样,周围放着高雅的摆饰,是个散发庄重气息的房间。
室内有一张矮桌,两旁放着彼此相对的双人沙发。
我和辛希雅坐在沙发上,罗蒂小姐替我们端来两杯茶后,便离开房间。
我拿起她泡的茶,就口饮用。这是有安神作用的拉贝密尔叶吧。我的身体因此放松,心情也不再浮躁。
「事情果然变成这样了啊……」
「一定会这样吧。」
过了不久,谈话室的门静静开启。
「嗨,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回来的人不只罗蒂小姐,还有一位穿着正装的老年男性。
他的头部秃了一片,但那副让人感觉不到衰老的年轻体魄,就算隔着衣服,也可以明显看出他一定锻炼到极限。这名男性兼具挺过众多危险场面的威严,以及能逼退任何人的霸气,他踩着前冒险者会有的稳重步伐来到沙发,毫无声息地就坐。光是隐约可见的体重移动方式,还有运用身体的方式,都可以知道他并非等闲之辈。
「拉斯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杭涅曼分部长。」
他是这座城镇的冒险者公会的领袖──冒险者公会•艾茵斯分部长,凯利•杭涅曼。
公会的一般员工大多是毕业于培训学校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引退的前冒险者)。不过各分部的分部长和本部的大人物都有明确规定,必须由【三星】以上的前冒险者担任。
杭涅曼分部长也不例外,是【三星】冒险者──称霸了第三迷宫的强者。
他担任艾茵斯分部的分部长已经有十年以上,是很有经验的老手,平常是好人,但他对惹自己生气的人绝不留情。是这座城镇的冒险者最畏惧的对象。
这位分部长对我伸出右手,我也回握他的手。这只厚实的手,以这个岁数难以想像的力道,用力握紧我的手。以前被他这么一握,光是不把疼痛表现在脸上,就已经用尽我的全力。
但我这次可不会乖乖被他捉弄。我想到该怎么回敬他了。我小声对火精灵说话,增强右手的力量。这次轮到我了。
我右手使力,分部长的右手便发出勒紧的声音。这应该很痛,但不愧是分部长,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哦,这就是你的新力量啊……」
「是啊。」
分部长放松力道,所以我也松手,解除精灵的能力。
他的右手变得很红。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啦?
但先动手的人是他,他的肚量也没小到会记恨这种小事。如我所想,他看起来完全不介怀,并对着辛希雅露出笑容。
「这位小姐是哪位?」
「您、您好。我是和他一起组队的【回复斗士】辛希雅,是【二星】冒险者。」
「【二星】啊。我以前应该有见过你,再次请你多指教了。」
「请多多指教。」
分部长和辛希雅互相握手。他们的握手和我不同,是没有意气之争的普通握手。男女不平等。我无法接受。
顺带一提,分部长一定会和所有称霸第一迷宫的人见面。所以有星印的人,至少都会见过他一次。
「拉斯啊,我想谈谈你的事。我之后有点事要处理,所以才会穿成这样,你不用太拘谨。」
「好,我知道。」
「首先,能让我再确认一次你的冒险者吊牌吗?」
「好,请看。」
放在矮桌上的平面魔道具是大约十公分长的平板。平板中央有个浅浅的凹槽。这是跟柜台相同的魔道具,用来读取冒险者吊牌内藏的情报。
我把自己的冒险者吊牌放在形状大小相同的凹槽中,魔道具随即明灭了三次。
「哦,真是惊人。罗蒂的报告是真的啊。」
分部长看着显示出来的情报后,双手交叉在胸前,闭起眼睛沉思──
光是这样,室内的气氛就整个绷紧。如果是新手冒险者,一定光是这样就很害怕吧。
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子,最后分部长睁开眼睛,笔直看着我的眼眸。
「你的眼神很不错。你在这两年成长得很出色。」
「是啊,托您的福。我现在依旧没有忘记您的教诲。」
「这样啊。」
由于『无穷之翼』的攻略进度很快,我们好几次获得分部长亲自给的建言。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举行称霸迷宫庆功宴时的事。
那是一场大宴会,担任城镇要职的人们、冒险者们,还有公会员工总动员参加。除了我,其他成员都开朗地跟别的冒险者举杯庆祝,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分部长抓住了。
当时的他一点醉意都没有,语气诚恳地叮咛我。
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对我往后的冒险者人生有莫大的帮助。那是一位杰出冒险者花了大半辈子亲身体验后,学习到的珍贵教训。我把那些话铭记于心,一个字都不愿放过。他的教诲,如今依旧是支撑着我的支柱之一。
分部长以和两年前同样的态度,有感而发地开始述说:
「在『无穷之翼』中,我觉得你是最有希望的人。我对你有种期待,觉得要是有你率领『无穷之翼』,说不定能达成我们的夙愿。」
「我很抱歉,没能达成您的期望。」
我低头道歉,分部长却制止我。
「不不不,责任不在你啊。硬要说的话,这是我的过错。我应该把真正强悍的意义,灌输给那些小崽子。」
他的眼里浮现悔恨的色彩。
「算了,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而且你并未受挫。你以后还会继续取悦我这个老骨头吧?」
「是。我要在这座城镇重新开始,这次一定会称霸五大迷宫给您看。」
我挺起胸膛这么宣布,分部长的表情这才放松。
「哦。你当时是那么青涩,现在却脱胎换骨了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分部长想问的并不是我被赶出来的那出闹剧。而是我心境上的变化。
不过这不是能随口谈论的话题。分部长似乎认可罗蒂小姐在场。就在我这么想,并看向她时──
「你不用在意。我判断罗蒂也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那么──」
好吧,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见到精灵王大人了。」
「哦,你是说你攻破第一迷宫后,遇见的那位精灵王大人吗?」
「对。」
现在活着的精灵术使用者就只有我,所以没有任何方法确认精灵王是否真的存在。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相信我说的──但分部长相信了。
「那是我被赶出『无穷之翼』的当晚。我在梦中见到精灵王大人,从他那里获得新的力量和【精灵统】这个职业。」
「…………原来如此啊。那所谓的力量是什么?」
「我这就施展给你们看吧──」
『水精灵啊,冻结成块吧──【冰块(Ice Block)】。』
冰块就这么落在矮桌上。
「哦。」
分部长只有脸颊动了一下。
「完全没有属性魔法会有的魔力晃动现象。」
「是啊。这不是属性魔法。这就是【精灵统】的精灵术。其他还有──」
我在指尖燃起小小的火焰。变出石块。引发微风,使文件飘起。
「就像这样。」
「威力呢?看你的表情,你很有信心。」
「是啊,我用哥布林试过了──如果是第一迷宫,我一个人也游刃有余。」
「嘎哈哈哈哈哈哈!」
分部长豪迈地大笑。是屋内都为之撼动的那种大笑。
「人果然就该活久一点。这下见识到有趣的东西了。」
「看您似乎很满意,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这样啊。」
分部长笑完之后,换上一张认真的表情。
「那你对【精灵统】瞭解多少?」
「根据我的调查,过去只有一个人当过喔。」
精灵术使用者只到二级职等的【精灵术士】,三级职等并不存在──这是常识。
但分部长却没有多惊讶。
「嗯。其实啊,我很在意你,所以也自己稍微调查过了。但先别管我查到什么,还是你先说吧。你在哪里得到这个情报的?」
「好。这是我在王都的王立图书馆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我没看过其他书籍也有这条情报,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样啊。王立图书馆啊。可以告诉我是哪本书吗?」
「好,当然可以。那本书放在历史书籍区的最里面,书名是《与精灵的对话》。」
我开始述说我找到这本《与精灵的对话》时的事──
◇◆◇◆◇◆◇
──《与精灵的对话》。
那是我在王都的王立图书馆找到的一本古书。
我会找到这本书,是因为有精灵的指引。
我获得使用精灵术的职业后,就不断阅览有关精灵术的书籍。毕竟身边都没有精灵术的使用者。我只能透过书籍获得情报。每当休假,我就会造访图书馆、书店,或是古物商,看有能不能发现什么,我还会请认识的商人帮忙找书。但我迟迟找不到可以参考的情报,日子就这么流逝,最后才命运般地邂逅《与精灵的对话》。
我们『无穷之翼』攻克第二迷宫后,受到国王陛下传召。
我们更新了两个迷宫的最快攻略纪录,除了我,其他四个人都是三级职等,而且是【勇者】、【剑圣】、【圣女】、【贤者】,都是非常稀有且独特的职业。为了赞扬我们的功绩,我们获此机会,接受国王陛下的勉励以及他对我们抱持期待的话语。
为了谒见国王陛下,我们前往王都。大家都是头一回造访王都。谒见顺利结束后,我们从紧张中解放,由于机会难得,我们决定在王都观光。我以外的人不是去王都的大规模市场,就是享用只有在王都才能吃到的奢侈餐点。只有我脱队,独自前往王立图书馆。
王立图书馆是这个国家规模最大的图书馆。过去我涉猎过各种文献,却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我抱着期待,认为如果是这里,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就这么走进王立图书馆──结果我整个人为之震慑。
放眼望去除了书,还是书。四面八方都是整片的书墙。
对不喜阅读的人来说,这是一群怪物,但对爱书成痴的人来说,却是一座宝山。
「您在找什么书呢?」
我还以为是会说话的书向我攀谈,结果是个戴着眼镜的初老男性图书管馆员。
「我想调查精灵术。」
「那么这边请。」
我没有任何疑惑,直接跟着馆员走,前往目的地。
「就是这里。」
就算是这里,有关精灵术的书籍还是一样少。话虽如此,也多到能占领一个大书柜了。这里有将近一半的书,我以前都看过,这让我感到有些失望。但我决定从角落剩下的书籍开始查看。
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有限。我跳着看,快速翻过一页又一页。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所有的书都看完,获得了几个能用的小情报,但还是没有什么亮眼的收获。
「果然就连王都也没有显著的收获吗……」
我沮丧不已,本想走了,精灵却开始躁动。他们动作频频,想吸引我的注意。
「嗯?怎么了?」
我感觉得到他们想诱导我前往某个地方。因为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我感到很困惑,但还是决定跟着精灵走。
精灵带着我,前往图书馆的最深处。感觉彷佛会被书籍组成的胃吞噬到交错排列的书库深处──当我如此感到不安时,精灵指向一本书。
「好古老的书喔。」
这是一个摆着古书,散发出霉味的书架。我看了看书背,大多是以我看不懂的文字书写。精灵示意我的那本书也是。
「这本吗?上面写着什么啊?」
我打开书本,精灵随即缠绕住我的手。
「呜哇!」
我感觉到精灵窜进我的体内。当下,我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原本看不懂的封面文字。
「《与精灵的对话》吗……」
我打开书本,理所当然似地看得懂了。我在兴奋之余,沉浸在阅读当中──
书的内容是──
──在一千多年以前,精灵术盛极一时。
──其中有唯一一个达到最高职等的男性精灵术使用者。
──这个男人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称霸五大迷宫,而且单枪匹马完成壮举的人物。
──封印魔王的人,就是这个男人。
书中记载的事全都很震撼,无论哪件事都跟我平时听说的历史不一样,而且其中提及的精灵术有着超乎想像的强度。
──运用火精灵,能够连同森林烧尽成千上万的怪物集团。
──运用风精灵,能将巨大的龙切成碎片。
──运用水精灵,能一瞬间冰冻大河。
──运用土精灵,能够筑起坚固的防壁,将都市包围其中。
简直有如童话世界,但我相信本书。
「毕竟是精灵引导我发现的……」
我想精灵术一定可以无限强化。
这次只有我的职等没能升级。不过我总有一天理当能跟这个人一样。在那之前,或许都会不得志,但就努力看看吧。我也要效仿他,成为第二个称霸五大迷宫的人!
我看完那本书,还沉浸在令人震撼的内容时,闭馆前十分钟的钟声响起了。
「惨了,我要赶快!」
我急忙往门口移动。
这就是我和《与精灵的对话》的邂逅──
◇◆◇◆◇◆◇
「──书里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我大略说出《与精灵的对话》的内容。
「原来如此啊。只有使用精灵术的人才看得懂的书吗……」
这件事我也没告诉辛希雅。
我能切身感受到──他们三个人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件事的心情。
如果这是真的,等于颠覆历史。书上的内容就是这么震撼。
沉默支配整个空间之际,分部长开口了。
「我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也在公会的古老纪录中,发现有着关于三级职等的精灵术使用者的纪录。上面没有记载详情,但我想一定就是你说的那男人吧。」
原来也有留在公会的纪录当中吗!
分部长的话,让我更坚信这件事是真的了。
「职业是神的意思。如果是你,一定能称霸五大迷宫。」
「我一定做到。」
「辛希雅啊。」
「是、是的!」
「如果是你,一定会是拉斯的得力助手。这小子自己背负太多东西了。希望你能从旁支持他。」
「好!我知道了!」
「我也会用公会的力量再调查。我们定期互相交换情报吧。」
「谢谢分部长。」
「至于你的窗口──」
分部长移动视线,看向身旁的罗蒂小姐。
「就是罗蒂。从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的专属负责人。拜托你了。」
「请多多指教。」
罗蒂小姐低头致意。
「「专属!」」
我和辛希雅则是同时发出惊呼。
──冒险者公会的专属负责人。
专属负责人正如其名,是专属于特定队伍的公会职员。我知道有这种人。
可是原则上,只有【三星】以上的队伍,或是王公贵族的子女组成的特别队伍,才会有专属负责人。以前大家都在传,『无穷之翼』总有一天也会有,但至今尚未实现。
这就代表分部长有多重视我带来的【精灵统】的情报。
「拉斯啊。」
「是。」
「你不打算在这座城镇久留吧?」
「是的。我打算用一个星期攻破第一迷宫。」
「一个星期啊……如果是你们,应该办得到。罗蒂啊,我打算让米儿接任你的工作,她成得了气候吗?」
「我想她一定没问题。」
「很好。那你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完成交接吧。」
「知道了。」
分部长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看了看手表。
「哦,已经这么晚了。我要就此告辞了。真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
分部长表示他想说的都说完了,就这么离开谈话室。
既然他穿着不太适合他的正装,感觉他接下来要参加跟上级的餐会吧。
「事情变得比想像中更大条耶。」
「对啊。你也吓了一跳吧?」
「对啊。不过我听了你说的话,就有料想到会发生大事了。」
「抱歉,把你拖下水了。」
「没关系。我很高兴被你拖下水。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啊。」
「这样啊,谢谢你。」
「…………咳咳。」
当我和辛希雅气氛正热络,罗蒂小姐清了清喉咙。总觉得她咳得有点大声。
「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两人世界……」
「是、是!」
「有、有什么事吗?」
看到那张充满威压的笑容,我和辛希雅都慌了。
「从今以后,我也包含在你们说的命运共同体当中喔……」
「说、说得也是喔……」
「对、对啊……」
「如果我打扰到两位,要我先下楼吗?」
「没有啦,怎么会是打扰,没有这种事啦。你一直很照顾我,以后也要继续麻烦你啊。对吧?」
「就是说啊。我可无法对照顾过拉斯的人这么冷淡呢。」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罗蒂小姐笑着说。
「那我们继续完成注册冒险者队伍的手续吧。」
发生这么多事,导致我都忘记了,一开始是我为了注册小队,才会把冒险者吊牌交给她。
这个谈话室也有注册用的魔道具,所以我们继续原本中断的注册手续。罗蒂接过我和辛希雅的冒险者吊牌后,对魔道具进行操作,逐一完成文件。
「小队名称要取什么?」
「啊!?」「啊!?」
我和辛希雅心慌地看着彼此。
我们明明在马车上聊了好几个小时,却完全忘记商讨队伍的名称。或许我们都太兴奋了。
「其实要之后再补也可以喔。」
虽然罗蒂小姐这么说,可是都组成团队了,却没有名字,总觉得没有归属感。可以的话,我很想要现在决定。反正这里也只有我们在──
「我们可以现在商量一下吗?」
「可以啊,无所谓。」
由于罗蒂小姐同意了,我和辛希雅便开始讨论。
「要叫什么呢?对不起,我完全没有头绪。你有想到什么吗?」
「我也没有头绪。」
「嗯──」我和辛希雅双双发出声音思索。
我很不擅长想这种名称。决定『无穷之翼』的队名时,我手拿字典,呻吟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挤出来。就算思考,我也没办法现在马上有点子。
「啊!」
「哦,你想到什么了吗?」
「对,你觉得『精灵栖木』如何?」
──『精灵栖木』吗?
「嗯,我觉得是个好名字。可是这样好吗?」
「你是指什么?」
「如果用这个名字,感觉就是我的队伍啊。」
「对啊,没错。这就是你的队伍。都靠你了喔,队长。」
取队名时,放上队长的特色是很常见的模式。辛希雅以前隶属的『破断之斧』,也是因为队长杰森的武器是斧头。
只不过如果取这个名字,无论如何都会给人「这是队长一个人的队伍」的印象。不过算了,既然辛希雅接受,那应该没关系吧。
「麻烦用『精灵栖木』注册。」
「意想不到地快速耶。我知道了。拉斯先生和辛希雅小姐,以队伍『精灵栖木』注册。」
罗蒂小姐又面向魔道具。
「队伍注册和据点变更都完成了。」
她将处理完毕的冒险者吊牌还给我们。
「还有其他要办的事吗?」
「没有。」
「需要我帮忙交涉住宿事宜吗?」
「不用。因为我们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说得也是。」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之久。对这座城镇可说无所不知。
「那么往后还请多多指教。我已经是两位的专属负责人了,来公会办事的时候,都请来找我。」
「好,我知道了。我们又要麻烦你照顾了。」
「麻烦你了。」
我们向罗蒂小姐道谢后,离开冒险者公会──
◇◆◇◆◇◆◇
──拉斯和辛希雅离开冒险者公会后。
「米儿~~」
「罗蒂前辈,怎么啦?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是啊,没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咦~是什么啊~?人家好好奇。」
「我说的好事啊,其实是跟你有关。」
「什么!?真的吗?」
「没错。」
「是什么事?请你快点告诉我啦~」
「那我要公布了!」
「…………(兴奋兴奋)」
「你从柜台助理晋升成柜台小姐了~~拍手拍手拍手!」
「咦咦咦咦~~~~~~!!!这是真的吗!?」
「没错,是真的喔。薪水也多五成。」
「耶──太棒啦啊啊啊啊啊!!!」
「然后啊……」
「什么??」
「我一个星期后我就要被调走了。」
「咦咦咦?调走吗?我舍不得啦。」
「是啊,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
「前辈,你要调去哪里?」
「现在还不能说得太详细,不过我会变成某个小队的专属负责人。」
「咦咦咦咦!好厉害~~~~那根本是升迁啊!!!恭喜你!」
「谢谢你啦。不过呢,你先别管我。米儿,现在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是……是什么事?」
「我必须在剩下一个星期内,跟你交接完毕。所以接下来一个星期之内,你没有自由时间了。行程要全部取消喔。」
「呀啊啊啊啊啊!!!魔鬼~~~~~~!!!!后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啊~~~~!!!!!!」
「男朋友?那种东西就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啦。」
「他是我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耶~请不要说得这么轻松,把人家当成写坏的文件啦~~」
「放心吧。要是失败了,你只要转换心情,换一个新的就好啦。」
「你现在说的是文件吧!!!我是在说男朋友啊啊啊!!!他是我很重要的男朋友啊啊啊啊啊!!!!!」
「重要的东西要收在最上面那个可以锁的抽屉才行喔。」
「这也是在说文件啊啊啊啊啊!!!!!我想说的是男朋友!的生日啦啊啊啊啊!!!!!就是后天了啊啊啊啊啊!!!!!」
「哎呀,是后天啊?」
「是的!!我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说了啊啊啊啊!!!」
「放心吧。如果不是急件,只要获得主任许可,就能延个两、三天喔。」
「我就说了,那是文件啊啊啊啊啊!!!生日没办法延啊啊啊啊啊!!!!!」
「对,没错。这份文件今天截止,所以要赶快做好喔。」
「又在说文件了啊啊啊啊!!!而且不要冷不防增加我的工作啊啊啊啊啊!!!!!」
「回到交接这件事──」
「不要回去啊啊啊!!男朋友的话题还没结束啊啊啊!!!」
「我也不是魔鬼,所以只要你肯努力,就会有睡眠时间喔。虽然一天大概一个小时啦。」
「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啊啊啊!!是说我会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睡觉的话很伤皮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加油喔。」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据说当晚,年轻柜台小姐大叫的声音,响彻公会里里外外──
◇◆◇◆◇◆◇
因为我们跟分部长谈了很久,离开冒险者公会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变暗。不过年轻冒险者的热情并未收敛,就连魔道灯的亮光也干劲十足。
「接下来……应该连问都不用问了吧。」
「嗯!」
接下来只剩下吃饭、睡觉了,但不知道是被街上的活力影响,还是身为冒险者的血在躁动,辛希雅无意那么做。而我也和她一样。
「今天只能热身喔。」
「好。正式上场就留到明天。」
「那就一个小时吧。」
「嗯!」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往迷宫前进。
喜形于色的人。
失魂落魄的人。
疲惫不堪的人。
我们朝着这些人的反方向前进,就这样走在大马路上。
「感觉好兴奋喔。」
「对啊,因为可以试试看自己到底变得多强。」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开心的是能和你一起冒险。」
「是啊,我也是。」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真切感受到自己也很兴奋。
最近的『无穷之翼』实在是苦闷又令人如坐针毡。攻略迷宫也是半义务性质的心情。
我上次以这么享受的心情前往迷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每当辛希雅往前跨一步,红白双色的英雌舞斗装的衣摆便跟着摇摆,挂在腰间的坚硬锤矛的金属扣环就会更清脆地锵锵作响。这把锤矛是她的武器。跟我的匕首一样是秘银制。这是挑战第三迷宫时的基本武器素材。
她的职业是二级职等的【回复斗士】。这是一种会使用回复魔法,还擅长近距离战斗的职业。她活用这个职业的特性,配合高强度的前卫物理职业,透过魔力强化身体,和怪物们厮杀。
看她温柔的个性和美丽的外表,实在难以想像她战斗的模样。不过只要亲眼看见她自豪地说:「我昨天跟石魔像互殴了。」就会深切地感觉到她的个性真的很适合近距离战斗,而且骨子里就是个冒险者。
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是所有迷宫探索者首先要进入的第一迷宫──『火焰窟』。
我在『无穷之翼』时,花了三年攻克。这次我们要用一个星期解决。
这让我想起五年前第一次前来的那天。我的心因为紧张和亢奋,激昂得几乎要爆裂。我抱着跟那天一样崭新的心情,准备挑战迷宫。如今的我并不自满,只有满满的期待。
「你们两个,要从入口进去吗?」
在迷宫入口向我们攀谈的人,是个毫无霸气的中年男子。他隶属于冒险者公会,是负责管理冒险者进出的迷宫管理官。
跟两年前是不同人,不过他倒是确实承袭了毫无干劲的慵懒态度,我不禁苦笑。
顺带一提,根据我听说的传闻,迷宫管理官这个职务,似乎是冒险者公会职员的贬谪地。也就是脱离平步青云的道路,一整天呆站在这里的工作。所以我能理解男子为何毫无干劲。
但就算是这么没有干劲的男人,看到一点都不像新手冒险者的我们要从入口进去,也忍不住心生好奇。
之所以会有这种疑惑,是因为迷宫内部有好几个存取点,大家通常是转移到自己登录的存取点,再从那里继续攻略。会从入口进去的人,只有还没在任何一个存取点登录的新手。
「对,我被逐出小队了。所以我想回归初衷,从头来过。」
「哦~真是个怪人。」
「对啊,或许是吧。所以麻烦帮我清除存取点纪录。」
「话说回来,你们要这么晚进去?」
「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小试身手。」
冒险者吊牌中的存取点登录纪录是可以删除的。我当初注册成为冒险者时,有拿到一本导览手册,当时我在手册上看到这点,内心只想着「谁会删啊」,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真的用了。
我照着精灵王大人的要求,消除我们所有的纪录,从零开始。
「真是怪人。旁边这位小姐也一样吗?」
「对,我也是喔。」
「那我借一下你们的冒险者吊牌喔。」
管理官接过我们的冒险者吊牌,将吊牌嵌入专用的机器里。
「哦,你们都是【二星】啊?真的是怪人耶。」
这就像一滴鲜明的液体滴落男人死灰的日常生活中,但很快就迅速消融了。
「拿去吧。已经删除所有登录的存取点,然后加上入场纪录了。」
我从男人手中拿回冒险者吊牌。这么一来,我们进出迷宫就会留下纪录,并由公会管理。
「你们叫『精灵栖木』啊?好啦,加油吧。」
男人以看到稀奇东西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开,我和辛希雅就这样踏进『火焰窟』──
我们穿过入口,走下总长十阶的阶梯后,眼前就是迷宫第一层。是怪物何时出现都不奇怪的地方。
走进迷宫后,迷宫特有的尖锐紧张感刺痛我的肌肤,无形的压迫感包覆着我的身体。如果是弱者,光是这样就会退却──但我这次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反而有种回到自己家的安心感。
「这里有这么穷酸吗?」
「就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我们感觉不到迷宫令人感到压迫的理由──因为我们到前几天为止,一直在闯第三迷宫。跟那里的压迫感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舒适的温水。
几年前我挑战这里的时候,每次进入迷宫,一定会流手汗且心跳加速。看来我们也成长了不少。
这是我被赶出队伍后,首次挑战迷宫。而且是只跟辛希雅两个人。
我是有一点紧张,但多亏这股扑空的感觉,原本绷紧的力道顿时放松。
「好怀念啊。」
「对啊,好怀念。」
第一迷宫『火焰窟』的第一层──一切的开端之地。
以完全相同大小的巨石组成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这是人类造不出的产物。墙壁和天花板发出微光,维持着最基本的亮度。
接着是慑人的寒冷空气。这些都跟五年前首次挑战时一模一样。当时的记忆缓缓复苏──
丝毫无所畏惧的当时。
空有毫无根据的自信,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当时。
心无旁骛地努力,只为了身为冒险者的成功的当时。
还有──相信只要凭这五个人,一定能称霸迷宫的当时。
过了五年,如今的我和当时描绘的模样有很大的不同,但在我心中燃起的热情,却比那天还要强烈许多。
毕竟精灵王大人给了我崭新的力量,我也有可靠的同伴。而且精灵们都在我身旁轻轻飘动,不断鼓励我。
没错。我不是一个人。我要从这里开始,再度往上爬。我绝对要称霸五大迷宫。伴随着这样的决心,我握紧了拳头。
「这种感觉好神奇喔。」
「是啊。不过感觉不坏。」
「对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很感谢你愿意陪着我。」
「不,这是我基于喜欢而选择的路啊。」
她的话语令我的心头一阵暖。有个值得信赖的搭档真是不错。原来我连这种事都忘记了啊──
但我们可不能永远在这里沉浸于感伤。
「唉,我看还是……」
「是啊,也对。」
「嗯。」
我们只需要最简短的话语,就能心领神会。
我和她都被迷宫的气氛影响,露出冒险者的本质了。
「改变计划。使出全力闯关吧。」
「嗯!」
我们原本只是想来热身,但现在那种半吊子想法已经消失无踪。
无论身处何处,我们都想竭尽全力。
这就是名为冒险者的生物。
照理说,攻略迷宫相当于一场长跑。
冒险者要赌上自己的人生,在这条又远又长的路上慢慢前进。
但这次是短跑。偶尔这样也不错。
「你觉得我们能闯到哪里?」
「以常识来思考,第二层结束就是极限了吧?」
迷宫很大。就算以最短路径全力冲刺,如辛希雅所说,一个小时闯完第二层就很了不起了。
但现在的我──
「闯完第三层了。你跟得上吗?」
「哎呀,你才是。要是太慢,我就丢下你不管啰。」
伙伴拿出全力,我也用全力回应。
这才是伙伴正确的相处方式。
我和辛希雅之间萌生了真正的伙伴意识。
「那在出发之前──」
我呼唤火精灵。
『火精灵啊,围绕在我和辛希雅身上,给予我们力量吧──【火赋能(fire empower)】。』
再来是风精灵。
『风精灵啊,围绕在我和辛希雅身上,让我们加速吧──【风加速(wind acceleration)】。』
火精灵和风精灵包覆着我们两个人。
「哇啊,好漂亮。而且力量开始涌现了。」
昨天对付哥布林时算是尝试,这次我用了更多力量。虽然还不是全力,却也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了。
「好厉害。力量从身体深处不断涌现,而且身体还像羽毛一样轻!」
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不已,连我也觉得很开心。跟某个完全不知感恩的队伍天差地别。
火精灵强化我们的身体能力,风精灵则是提高敏捷度。有了这两项利器──
「如何?你不觉得可以轻松达成目标吗?」
「对啊,感觉跟你说的一样。」
「没错,不过大意最要不得。切换心情吧。」
「是啊,你说得对。」
我们都当很多年的冒险者了。所以彼此都很清楚,无论状况多么游刃有余,只要一大意,依旧有可能陷入绝境。
我们自然地将心情切换成攻略模式。辛希雅的眼神随即变得比平常还要锐利──那是冒险者的眼神。
「好,我们走吧。」
「嗯!」
这个『火焰窟』总共有三十层,每十层就会出现一个头目怪物。第二十层之后,会需要越过熔岩地带,或是攀爬火山,那里一如迷宫的名字,有火焰系的地形与怪物。不过在那之前,都是普通的回廊型。
全部闯完大概要五到六年。必须闯完迷宫,人们才会承认你是独当一面的冒险者,但有一半以上的人无法走到最后,就这么引退了。
不过我们要用一个星期过关!
首先挑战一个小时闯三层!
我们做好准备后,往迷宫深处冲刺──
「怪物只打倒挡路的就好,其他都别管了。掉落的道具也无视。」
「嗯!」
辛希雅在迷宫中奔跑,那身英雌舞斗装随之飘动。我也以同样的速度,跑在她的旁边。我以比平常全力冲刺还要快的速度奔跑,因为有火精灵和风精灵的庇佑,感觉只像在轻松的慢跑。
「好快!超快!」
辛希雅拿着锤矛,打飞挡在我们前进方向的史莱姆,并笑道。我也小试身手,用土精灵的【飞砾】打爆位在远处的史莱姆。
「好厉害!好棒!」
我看着她开心地不断挥舞锤矛的侧脸,确定了一件事。辛希雅她──是个战斗狂。
人在战场上,或多或少都会变得比较亢奋、激昂。其中,有些人会觉得「战场才是自己生存的地方」,会露出残酷的笑容,力量也会随之爆发。辛希雅毫无疑问是其中一员。
从她平常稳重的个性实在难以想像,但战斗狂往往都是像她这样令人意外的类型。
「看招~」
辛希雅横劈锤矛,一次解决好几只史莱姆。
「这样不够啦。好想跟更强的怪物战斗~」
「哈哈。这得暂时等等了。」
「呣……」
再怎么样,我们都已经是【二星】冒险者了,再加上精灵术的支援魔法(Buff)。这座迷宫不会有能和我们匹敌的怪物。要到第二迷宫──搞不好要等到第三迷宫才有机会了。
不过我很明白她的心情。当我换上新装备,还有学会新的技能或魔法时,都会想试试看自己变得多强──不只是我,这种心情是所有冒险者共通的。
「啊,前面有冒险者唷。」
就算再怎么兴奋,她也没有不成熟到看不见周围。
「要减速吗?」
「不用。我稍微试试看。你跟在我的后面。」
「知道了。」
这条路宽三公尺。前方有一组五人小队在行走──是尚未摆脱外行人气质的新手冒险者,他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走着。
辛希雅提高速度,穿过他们之间,就这么往前疾驰。
我也沿着她跑过的路径追上。
我们通过之后,一阵风吹来,冒险者们都吓了一跳。
「呜哦!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在他们发现之前,我们就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了。
「嘿嘿,好舒服~」辛希雅开心地说。我们就这样,继续在第一层当中奔驰──
──结果不到十分钟,我们就闯完第一层了。
「真的好厉害喔。完全不会累耶。」
辛希雅讶异于精灵术的效果。
「比想像中还要好很多。」
就正面的意义上来说,它违背了我的期待。按照这种效果,说不定攻略速度能比预期还要快。
「能和精灵变得这么要好,我好高兴。这也是多亏有拉斯。谢谢你!」
辛希雅充满爱意地抚摸飘浮在她身边的精灵。虽然并不是真的摸到,但精灵似乎也很舒服。
辛希雅不愧是拥有【精灵视】的人,精灵也很喜欢她。精灵对我来说类似同伴,又像是自己的小孩子。所以我也很开心。
「好了,再来是第二层。快速解决吧。」
「嗯!」
我们走向往下的阶梯,朝第二层出发──
开始攻略迷宫的五十分钟后。
我们闯完第三层──达成目标了。
比当初设想的还要从容地过关了。
「按照这个进度,感觉真的可以在一个星期内闯完耶。」
「嗯,就是说啊。你觉得怎么样?」
「嗯!非常好玩!」
「我也久违地想起来了。迷宫是很好玩的地方。」
「明天要更开心喔。」
「好啊,你说得对。那我们回去吃好料吧。」
「嗯!」
我们往下走到第四层,在存取点登录冒险者吊牌后,转移回迷宫前。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
隔天,早上十点。
我们避开人潮,慢慢开始今天的行程。
首先前往冒险者公会。
我们主要是来报告潜入迷宫的情形,但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时间的公会。感觉好像在作弊,也有种赚到的感觉。」
「是啊,我懂。」
这个时间的公会十分闲暇。柜台也没几个冒险者。
我扫视柜台,发现罗蒂小姐不在。
我只好前往没人的窗口,对柜台小姐说:
「我是『精灵栖木』的拉斯,可以帮我通知罗蒂小姐过来吗?」
「……啊,好的。我有听说。请稍等一下。」
柜台小姐转身,然后呼唤罗蒂小姐。
柜台后方有二十个以上的公会员工办公的行政区。
我看到罗蒂小姐听到呼唤后抬起头来。另外有一个年轻──应该说外表很年幼──的女性职员,她们之间夹着一座文件堆起来的山,好像在说些什么。
「我马上过去。米儿,你先处理这些文件喔。」
罗蒂小姐回应后,对著名为米儿的员工说了几句话,接着走过来。米儿明显地叹了一口大气,面容显得疲惫不堪。
「拉斯先生、辛希雅小姐,两位早。」
「早安。还是我应该问你还好吗?」
不只米儿,罗蒂小姐也一脸疲惫。
她的眼下有着很明显的黑眼圈,平时梳理整齐的头发也乱了,感觉比平常还要带刺。
「嗯,我没事。我只是稍微做了一点交接作业。」
「…………这样啊。请你别太勉强自己喔。」
她嘴上说「一点」,但不管怎么看,都是熬了夜的状态……
「放心吧。不过是短短一周。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请……请加油。」
我只能这么回话了。
「在替你处理事情前,有东西要先给你。」
她拿出一片经过魔法处置的巴掌大金属板。
「今天早上正式下达了人事命令。这么一来,我就正式成为『精灵栖木』的专属负责人了。这张金属板就是任命证,如果有什么事,请把这张金属板拿给柜台的人。这么一来,就能马上找到我。」
「好,我知道了。」
我看着这张金属任命证。就算看着铭刻在上头的闪亮文字,依旧没有实感。
「每个窗口都能接洽。如果人很多,要用特务窗口也可以。」
──特务窗口!
又出现一个不得了的名词了。
所谓的特务窗口,是指只处理紧急性极高的案件的窗口。比如路上出现大量怪物,或是迷宫内出现平时不会出现的怪物等。
该窗口二十四小时都有公会员工待命,但就其性质而言,几乎不会有工作上门。在公会员工之间,那个窗口被称作轮班天堂。
但只不过是要接洽负责人,居然就能使用特务窗口,我再度感受到这件事的规模真的很大。
「那么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说来跟公会报告迷宫的攻略进度。」
「意思是你们今天就要开始攻略迷宫了吗?」
「呃……我们昨天就进去了。」
「噢,为了暖身吗?但如果是第一层,应该连小试身手都算不上吧?」
「啊……我们闯完第三层了。」
「什么?」
「我们不小心太亢奋,想说试试看一个小时能走到哪里,结果真的走完了。」
「一个小时,第三阶层?」
就连罗蒂小姐都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消化这件事。
这样果然很超乎常理吧。如果别人这么跟我说,我也会回他:「这个玩笑好烂。」
「真的啦。你要确认吊牌吗?」
「不了,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不可能说这种谎。只是太超出我的想像,让我的脑袋打结了。」
「毕竟连我们自己都吓到了嘛。」
「这样的话,感觉你们真的会一个星期就破关耶。」
「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接着听见罗蒂小姐小声呢喃:「那我交接……」但应该是我听错了。
「两位今天也要去迷宫吗?难得回来一次,去观光如何?我可以介绍值得推荐的新餐厅喔。」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晓得会有哪里比迷宫好玩。」
「受不了,冒险者真是难搞的职业。」
「如果有顺利找好据点,我们打算下午就开始攻略。今天想说稍微跑快一点。」
「我倒是觉得一个小时跑完第三层已经很快了……」
「啊哈哈……所以我们今天打算走到第十层。」
「难道……你们要去打楼层头目?」
「对,我们想说快速去打一打。」
面对我这席话,我听见罗蒂小姐发出「拜托饶了我……」的低喃,但这一定也是我听错了。
「那么等两位回来,麻烦再向我报告。」
「咦?可是我们不知道会弄到什么时候喔。」
「我明白,所以几点来都没关系。」
罗蒂小姐笑了笑,彷佛诉说这样理所应当。可是她眼睛下的大黑眼圈,真──的很恐怖。
──如果不比龙还要耐操,就无法胜任公会职员。
街头巷尾都在传的这句话,说不定也不完全是错的……
「另外,我们想短期租借据点。」
这就是我来公会的另一个理由。
过了一晚,我有个想法。这座城镇的旅店还是不行。几乎都是给金钱不充裕的冒险者的便宜房间,我和辛希雅在朵莱城镇都有自己的据点,对已经习惯那种生活的我们来说,这种房间实在很难说是舒适。重要的是,隔壁房间住着陌生人这点,令人静不下来。虽然那里在相较之下,已经是比较好的房间了,但老实说,我住一晚就不太行了。
回想以前明明习以为常,看来我也奢侈成性了。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虽然只是短期,我们还是决定要租个地方住了。
「我知道了。只要把任命证拿给不动产负责人,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谢谢了。」
我照着罗蒂小姐说的,把专属负责人的任命证拿给负责不动产的职员,事情谈得很快。
「有两间寝室跟客厅。离公会近一点比较好。另外,租期是一周。」
负责人是个中年男子。当我们说出条件后,他显得面有难色。
「一周吗?」
「对。」
「有很多屋主不喜欢租短期喔。」
「我们没有久留的打算。如果屋主不情愿,租金要加多少都可以。」
「这样应该有办法。我先查一下。」
「好,拜托你了。」
后来我们去看了几间屋子,决定租下其中一间。
这里无论格局,还是距离公会只要走路五分钟的地段,全都无可挑剔。只不过因为我们房子找得很急……
「有好多灰尘喔。」
「对啊。」
屋子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照理来说,我们今天应该会整天都耗在打扫上。不过我有精灵术。虽然这是首次尝试,身为【精灵统】的直觉却告诉我:一定没问题。
『风精灵啊,集齐所有尘埃,运到室外──【吹飞(Blow Away)】。』
风精灵随即把家中的尘埃聚集起来,然后从打开的窗户扔出去。
接下来──
『水精灵啊,清洁屋内与家具──【清扫(Clean)】。』
水精灵很快就把地板和家具弄得干干净净。
「好厉害,亮晶晶的耶!」
「对啊,这还真方便啊。」
我是抱着随意的心态尝试,没想到成果绝佳。眨眼间就重生成干净又舒适的屋子了。
「这样的话,我们马上就能去迷宫了。」
「那我去准备一下喔。」
「好,我也会快速准备好。」
我和辛希雅走进各自分配好的房间。
我披上长袍,并确认腰间的匕首。这就是我的装备。
一件深邃的黑灰色帽兜长袍,长度到膝盖──这是『植物羊的黑长袍』。植物羊是一种融合了羊和植物的怪物,会在第三迷宫中段出现,是我用打倒后掉落的道具「植物羊的羊毛」编织而成的东西。这是在朵莱城镇请人做的订制品,不只重量轻巧,注入魔力后,还会发挥高度的防御力。是在第三迷宫也很管用的一级品。
匕首的名字是『狂魔秘银匕首』。这是打倒第二迷宫大魔王后掉落的魔法道具。只要注入魔力,锋利度和耐久度就会提高的魔法道具。
关于近战武器,我打算像打哥布林那时一样,分开使用这把匕首和精灵术做出来的武器。
烧尽一切的炎剑。
挥出斩击的风剑。
砍杀冻结的冰剑。
用力击溃的土剑。
我可以直接使用这些武器,也可以搭配匕首,变成二刀流。除此之外,也能缠绕在手上,直接动手殴打,或是用精灵仿制出长枪、弓箭等其他武器。这种多样性攻击可说是无穷无尽,我实在很想早点试试身手。
我在转眼间就做好准备,立刻前往客厅。
辛希雅还没出来。她跟我不同,她的装备比较需要费时准备,所以这也没办法。我面对桌子坐下,从口袋中拿出魔表,确认时间。
──上午十一点○九分。
这是手掌大小的圆形纯银钟表。另外有一条和本体同样素材的链子,所以也可以挂在脖子上。
迷宫内的环境不同于地面上,原本就很难掌握时间,再加上紧张状态,因此要掌握时间变得更加困难。就算是只能以一个小时为单位计算的低级品,有和没有也差很多。
我的这只表是能计秒的高级品。只要有这个,就能在战斗时进行时间管理。
比如「等前卫冲出去,三十秒之后进行魔法攻击」。
或是「每隔一分钟,就重新张设魔法障壁」。
不过追根究柢,要执行这些行动,就必须有高度的默契。
当我在『无穷之翼』时,都会频繁确认魔表,以秒为单位做出指示。不过有一半都被他们忽视不理,臭骂我「不要发号施令」的次数也数不清。即使如此,我敢大声说,我们之所以能避开致命的事态,都是因为我不死心,始终做出指示的关系。
时间管理就是这么重要。我用昨天写下的便条,再次确认要重新施展精灵术的时间,还有辛希雅的技能要花多少时间发动。
话说回来,习惯迷宫的生活后,魔表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我对「时间」的概念也跟着大大改变。
在村中生活时,我只是大略区分出早中晚三个时间带。举例来说,我会说「早上比较早的时间」,或是「太阳下山前」。如果跟人有约,也是粗略地约「吃完午餐后」。
但是现在,别人只要迟到五分钟,我就会很在意。我自己也很讶异,只不过是一个魔道具,就让我的想法产生这么大的改变。
──喀嚓。
这时客厅的门开启,辛希雅出现了。
「久等了。」
她露出柔和的微笑,美到我目不转睛──
红白双色的战斗用裙装──英雌舞斗装。
以红色为基调,白色夹杂其中。
衣袖偏短,会露出一半上臂,裙长到膝上,是一件连身裙。
看起来跟一身华美的裙装没两样,但这可是能承受迷宫攻略的坚实防具。
跟我的长袍一样,是只要注入魔力,就会发挥强度的防具。不过又跟长袍不一样,这身裙装是以近战为主的战斗方式为前提制成的。不只方便行动,注入魔力后,会比普通金属更加坚固。英雌舞斗装是最适合像辛希雅这种拥有丰富魔力的近战职业的装备。
昨天明明也有看过,但像这样再重新检视,视线却无法挪动。
「很怪吗?」
「不、不会……非常好看喔。」
我实在说不出自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所以急忙挽救自己奇怪的态度。我真想夸奖自己就算心慌,还是有办法脱口说出「非常好看」这句话。
辛希雅听了我的话后,两颊浮现一抹红晕。她也很害羞吗?
我还以为她已经习惯听人夸奖她了……
「这样啊。谢谢你……你也很帅喔。」
「噢,谢谢你。」
我说她「很好看」是真心话,但她这句话应该是客套话吧。
我又不是克里斯托夫那种帅哥,装备也是配色单调的土气物品。
不过就算知道这是客套话,我还是很高兴。毕竟我这阵子都没被小队成员夸奖过嘛。
「我可不是在说客套话喔。」
辛希雅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露出嫣然一笑。
她这句话让我满脸通红,我忍不住开口想模糊焦点。
「那我们出发吧。」
「嗯!」
◇◆◇◆◇◆◇
我们从据点出发,并立刻前往迷宫。
综观每一座迷宫城镇的历史,都是以迷宫为中心发展,所以不只艾茵斯这里,其他迷宫城镇的中央都是公会和迷宫。
这个据点无论要去公会还是迷宫,都不用五分钟。路径也很单纯。来到大马路后,笔直往前走就好了。
「买路边摊当午餐吧。」
「嗯,也好。」
大马路上有许多路边摊并排。都是只有屋顶和车轮的简易木制摊位。
他们的主要客群,是占这座城镇半数人口的冒险者。
我们打算在路边摊买轻食,然后边走边吃。冒险者的午餐都是这样。
「吃饭团好吗?」
「嗯!奇怪,你也喜欢吃饭团吗?」
「对啊,我也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
「是因为你以前说你喜欢饭团。」
「原来你一直记得啊。好高兴!」
她似乎真的很高兴,冷不防地抱住我。
「等──」
我和辛希雅的装备都是布制品。现在我们紧贴着彼此,我可以确实地感受到她的体温。
好温暖。
好柔软。
而且,好香──
辛希雅身材苗条,不过该有的地方还是很明显。明显到犯规的程度。压在我胸口上的那个甚至变形,不断削减我的理性。再这样下去──
「啊,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忍不住就……」
辛希雅放开我的身体,然后调皮地吐出舌头。哎哟,够了,有够可爱的。
不过真是好险。如果她再多黏几秒,我的理性就要溃堤了……
辛希雅外表给人的印象是坚定凛然,但她的感情却与之相反,我不知道该说起伏很大,还是感情会直接显现在行动当中,总之她有着像孩子般率直的一面。那份率直甚至让她一听闻我被赶出小队,就不顾一切地跑来追我。
「怎么了吗?」
「啊,没有……」
「我太会装熟了?」
「没有,不是这样。」
「??」
「你抱我……我不讨厌。应该说……我很高兴。只是因为来得太突然,我才会僵在原地。」
「嘿嘿嘿嘿。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
辛希雅开心地露出无一丝阴霾的笑容。
「那我们快走吧!」
「好。」
辛希雅拉着我的手,开始往前走。
「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啊,找到了喔~」
她很快找到卖饭团的摊位,拉着我就跑。
「嗨,欢迎光临。要什么吗?」
一个头上绑着头带的开朗大叔老板吆喝道。
「哦,这位小姐,好久不见啦。」
「大叔也好久不见。我们四年没见了,真亏你还记得耶。」
「那当然,我可不会忘记每天都来光顾的常客喔。而且你还是个美人。」
「少来了,你还是一样这么会哄人。」
「哈哈哈。我算你便宜一点,多买一些吧。」
辛希雅时隔四年出现,老板却完全没有过问。
离开艾茵斯的人再度出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冒险者这条路是单行道。只会笔直往迷宫前进。
我们是例外中的例外。照理来说,人们应该会很好奇,进而询问理由吧。
但大叔老板却丝毫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业务用的笑容。
嗯。这个大叔是好人。我对大叔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就算只是待在艾茵斯的这段短暂时间也好,尽量来光顾他的摊位吧。
「嗯~要选什么呢~」辛希雅以认真的神情挑选饭团。
小小的摊位中挤满多达一百颗的饭团。
现在距离午餐时间还早。接下来才要开始卖吧。
这个名为饭团的携带食品,据说原本是异世界来的人的家乡料理,但现在已经流传到整个大陆,普及到无论哪一座城镇,都会有人摆摊贩卖的程度。
将白米和配料一起捏紧,再包上海苔的饭团。
配料变化多端,怎么吃都不会腻。光是经典款,就有十种以上,再加上不同的摊位,会有不同的独创配料,所以也能享受未知风味的冒险。
虽然也常会让人后悔就是了……
「那我要草莓果酱、巧克力、蜂蜜。还要一个老样子。」
「好喔。」
「啊?」
我太过讶异,以致发出叫声。我有听说她喜欢吃饭团,也知道她爱吃甜食。但这两种食物不能混在一起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摊位的甜饭团会这么多样化啊!
仔细一看,摆在摊位上的饭团,大多是甜的。我看过许多很有个性的饭团摊位,但个性这么突出的摊位还是头一遭。
我是很高兴能知道辛希雅未知的一面,可是感觉却有点微妙。要是她推荐我吃,我该怎么拒绝啊?
而且我也很好奇她说的「老样子」是什么……
「原来你喜欢吃甜饭团啊……」
「嗯!最喜欢了!饭团就是要甜的啊!!」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我和她吃过好几次饭,但我完全没发现。
我顶多只发现每当甜点出餐,她的眼神就会改变。当时只知道「原来她喜欢甜食」,但万万没想到她死忠到连饭团都要甜的。
她不顾我已经说不出话来,灿烂地笑着。
「来,久等啦~这样三百格尔。老样子那个就算送你的。」
「哇,你都还记得啊。谢谢你。」
饭团一个都是一百格尔。那个「老样子」似乎要送辛希雅。
话说回来,都四年没见了,说「老样子」居然还听得懂,真是厉害。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真的长得很漂亮,但应该也是老板对她印象深刻吧。
我们冒险者突破迷宫后,会将离开该城镇称作「毕业」。
前往下一层。下一座迷宫。冒险者都只看着前方。
已经过关的城镇,就会从脑袋抹去。
不过我们还是会记得印象深刻的人或店家,对方也会记得我们。冒险者公会的罗蒂小姐是如此。这位大叔也是如此。
平常我们都只看着前方,但原来后头也确实留着自己走过的足迹。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时,辛希雅已经付完帐,从大叔手中接过用咖啡色竹皮包起来的饭团,还有说要送她的细长棒状物。
「那是什么?」
「是牛轧糖喔。这个配饭团很好吃喔~」
牛轧糖是先将砂糖和水麦芽熬煮,加入坚果或果干后,凝固而成的东西。
它的口感黏牙,所以喜不喜欢是因人而异,不过营养价值高,而且可以保存很久,因此大家都喜欢拿来当成探索迷宫时的补助食品。
我也很喜欢牛轧糖,但光是想像要跟甜饭团一起吃,就快胃酸逆流了。
「这、这样啊……好吃就好……」
「嗯!这家卖的牛轧糖是一绝喔。」
「哦,小姐这句话真让人开心耶。」
「我是说真的啊。我在其他城镇也有吃过,可是都没大叔卖的好吃喔。」
「哈哈哈。那再送你一根。」
「耶──太棒了!」
辛希雅又拿到了一根牛轧糖,开心不已,大叔也是眉开眼笑。感觉就像看着宝贝女儿的父亲一样,羞涩地笑着。
「那这位小哥要什么?」
大叔同样带着笑容问我,但跟面对辛希雅的笑容却不同。这纯粹是业务用的笑容。
「你卖很多甜的饭团耶。」
「对啊。刚开始是抱着随便的心态摆出来卖卖看的,结果却出现不少跟这位小姐一样的成瘾常客。等我回过神来,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跟辛希雅有同样味觉的人,多到可以成立一门生意啊……太惊人了。
「不过也有普通的配料,所以没问题。」
「拉斯你不喜欢吃甜的?」
「我是喜欢甜食,可是要当成饭团的配料,就有点……」
「每个人喜好不一样嘛~」
…………好可爱,所以我原谅你。
「我要两个梅干、两个柴鱼。小菜要腌萝卜。」
「哦,小哥走安全路线啊。」
「要冒险的话,去迷宫就很够了。」
「哈哈哈,或许是吧。拿去吧!」
我付了硬币后,拿到饭团。我的饭团跟辛希雅一样,用竹皮包起来,还感觉得到些许温度,距离这些饭团捏好,可能还没过很久。
我们离开大叔的摊位后,一边吃着饭团,一边走在前往迷宫的大马路上,一路向北。
辛希雅右手拿着饭团,左手拿着牛轧糖,笑得很是幸福。即使脸上黏着饭粒,也不会影响她的美丽。
像她这种等级的美女,这样反而很可爱,大大加分。
当我们吃完饭团,也抵达迷宫入口了。吃东西飞快对冒险者来说,也是必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