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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 松冈圭祐 22321 2024-11-04 12:18

  11

  一A的井户根在最后面拼命奔跑,免得落后了笹馆率领的一群人。有时脚踩进水洼里,溅出水花。裤子一路湿到膝盖,但他没空管这些。

  井户根并非脚程特别慢,但他不能超过二年级生。而且小径的左右都是空心砖围墙,也无法并排奔跑。拉成长长的纵列,一年级生自然就落在最后尾了。

  他们等到雨势转弱了才出发,因此没有人撑伞。领头的笹馆头也不回地交代:「留意周围,万一有人就麻烦了。」

  跑在前面的胖子,二年级的榎垣转过来:「喂,后面怎么样?」

  「没问题。」井户根回应。「没有人跟上来。」

  确实要是有旁人,问题就大了。鹰城学长可能已经把女人剥光了。先不论天黑以前能不能分到一杯羹,光是在一旁观赏,也算是一种享受。要是被打扰就太扫兴了。

  「唉,」同样一年级的尾苗抽动鼻子说。「有没有闻到味道?」

  「嗯……」井户根同意地喃喃说。「是之前闻过的味道。跟在逗子闻到的味道一样……」

  是汽油的味道。发现这件事,井户根忍不住头皮发麻。雨水夺走了体温。在漆黑的山中熊熊燃烧的车子、扑面而来的热风、有坂纱奈的惨叫。那惊心动魄的景象掠过脑海。

  学长们也放慢了步伐。三年级的梶梅对笹馆说:「好像不太妙?有人在哪里烧汽油吗?」

  笹馆停在巷弄中间,东张西望,拉开嗓门:「找出来!看一下附近围墙的隙缝!」

  众人散开来。二年级的菅浦以手指围成圈吹口哨:「鹰城!你在哪里!」

  井户根沿着围墙游荡。他觉得气味愈来愈浓了。来到围墙的隙缝之一,探头看里面。

  是废车场。好像没有人。地面排水很差,一片泥泞。随着扑面而来的风,飘来呛鼻的浓烈恶臭。

  那里弥漫着某种异样的氛围。井户根凝目细看。用地深处,铁制瞭望台上有一个生锈的水槽,侧面开了个洞。难道是那里漏出了汽油?废车场怎么会储存汽油?

  底下倒着一团漆黑的物体,看起来像炭化的木材。是生火堆的痕迹吗?可是有点……

  井户根更仔细地凝视,终于看出了像是人体的形状。他反射性地惊叫:「呜哇!」

  学长们纷纷回头,同时跑了过来。笹馆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那个……」井户根伸手指去。

  笹馆脸色大变。井户根知道他倒抽了一口气。笹馆咂着舌头,把身体往前挤:「让开!」

  井户根被赶到旁边,学长们陆续进入用地里,剩下的尾苗以眼神示意井户根先走。井户根也不想进去,但要是被发现他是犹豫而太慢进去,到时会被学长们私刑。他连忙跑进围墙缝隙里。

  井户根拼命追赶跑过泥地的二年级生背影。一行人聚集在高架水槽下方。

  三年级和二年级都一脸茫然地俯视着地面。井户根在极近的距离看到了那东西。

  刚才远远地看到时,他忍不住战栗,那绝对不是自己吓自己。仰躺在那里的,是一具炭化成漆黑的骸骨,还散发着焦臭味,火似乎才刚熄而已。脑袋微倾,手脚留下挣扎的痕迹。双手的手指失去肌力,彻底张开。眼前骸骨的样貌,逼迫人认清一个事实:要是衣服和皮肉全部烧光,只剩下骨头,只要是人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头骨还残留着一些头发,烧焦的皮肤也还有部分黏附在上面。看得出皮肤上的体毛。肋骨里面一样染成一团漆黑,有着貌似半固态的物体。一定是内脏。

  一阵呕吐感袭来,井户根转向背后,反射性地蹲了下来。他快吐了。

  附近的尾苗也做出一样的前屈姿势,已经吐出来了。混浊的胃部内容物在泥泞上洒了一片。

  二年级生也都一脸畏惧地后退。三年级的笹馆和梶梅依旧维持强悍的态度,停留在原地,但两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

  梶梅颤声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笹馆毫不掩饰暴躁:「女人呢?找出来!」

  然而这次没有任何人行动。二年级生都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彼此靠在一起。菅浦以满怀恐惧的声音说:「笹馆大哥,待在这里不妙啊!」

  和鹰城同年级的两人完全不为朋友的死感到遗憾,他们只是吓坏了。胖子榎垣也面无人色,惴惴不安,惊恐地东张西望。

  也难怪他们会有如惊弓之鸟。不可能是刚才的女学生一个人干了什么。或许有黑道、或其他学校的不良集团躲藏在附近。

  没有眉毛的尾苗眼睛微微泛泪:「是鹤见那伙人干的。」

  菅浦呼应:「没错!就是鹤见他们!是为了报复我们之前教训了他们两个人。」

  川崎的不良集团,长年来与横滨市鹤见区类似的集团势如水火,但鹤见那边的生活应该比川崎这里舒服不少,因此不太会乱来,这可以说是他们的特色,这样的他们有可能突然干出如此残暴的事来吗?

  脑中那一幕怎么样都挥之不去。井户根茫茫然地想起在豪雨中从后门离开的女学生的背影。一头长长的黑发、清瘦的身子。简直就像女鬼。

  榎垣声音沙哑:「得先撤退才行。不晓得鹤见有多少人大举杀过来了。」

  「没错。」梶梅也表情紧绷地点点头。「既然都能把鹰城虐死了,一定带了很多人,咱们应付不了。」

  嘴上说得煞有介事,但其实众人应该都依稀发现了。周围根本没有人。但要是自乱阵脚,身为不良分子的面子会没处摆。撤退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既然鹤见那里的人成群结党,卑鄙地偷袭,暂时撤退也绝不能说是懦弱之举。

  菅浦在附近的地面蹲下来:「笹馆大哥,你看这个。是鹰城的。」

  他高举的手上握着焦黑的ZIPPO打火机。是鹰城爱用的十八K金打火机。笹馆愤愤地走过去,一把抄过打火机,远远地扔了出去。废车山里敲出细微的金属声,回响了一阵。

  「混帐东西!」笹馆喝道。「不要乱捡这种东西!」

  然而梶梅露出忧虑的神色:「笹馆,你刚才抓那一下,不就留下指纹了吗?」

  笹馆的表情僵掉,苦涩地盯着菅浦。菅浦歉疚地别开目光。

  「撤退。」笹馆催促众人。「回去学校。动作快。小心周围,不晓得有谁躲在什么地方。」

  二年级的菅浦和榎垣第一个跑向小巷。梶梅临去之前回头说:「你们两个一年级的,把打火机找出来。」

  井户根和尾苗都怔住了。三年级和二年级生匆匆离去,消失在空心砖围墙另一头。就连笹馆都头也不回,离开了废车场。

  就算尾苗没有眉毛,他那一筹莫展的表情也是一目了然。尾苗发着抖,细声说:「什么找打火机啦……」

  被扔出去的打火机,掉落在废车山的某处。要是到处乱找,岂不是会在各处留下一堆指纹吗?

  远远地传来警笛声。尾苗惊恐万分地看向井户根:「井户根……」

  井户根点点头:「我们也回去吧。哪可能傻傻地真的找什么打火机。」

  两人同时跑了出去。他们没有全力奔跑。要是在巷子被学长们抓到,会被命令折回去找打火机。最好相隔一段时间再回去学校。

  长发清瘦的女子。鹰城学长被汽油烧成了焦尸。把这两件事跟逗子的事联结在一起,未免过度自惊自吓,根本是窝囊废。但眼睛看到的一切就是事实。井户根不愿深思。能够的话,他想忘掉一切。气味会渗进身体里面。井户根现在真想被瀑布般的豪雨冲个干净。

  12

  雨停了。云间射下橘色的阳光,一片晴朗,直到上一刻的雷阵雨就像一场梦。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泛着靛蓝的天空,每个角落都平静通透得近乎诡异。

  四十一岁的须藤显正巡查部长人在悬野高中后方的废车场。周围一片嘈杂。从围墙的缝隙到里面,摆上了一整排木栈板。穿着蓝色制服的鉴识课人员在那里进进出出。

  一身西装的须藤停留在出入口附近的栈板上。要进去里面,必须戴上抛弃式头套,避免毛发掉落。他讨厌戴那鬼玩意儿。

  一群蓝色制服的人持续在设了水槽的高台底下调查火灾残骸。从这里没办法看到采证状况。周边全被水蓝色塑胶布盖起来了。

  这处设施的管理业者,似乎把解体的汽车油箱里剩余的燃料抽出来,储存在一处。这个做法本身有触法之嫌,不过这件事是由其他警察负责,川崎署生活安全一课侦查人员须藤要调查的完全是杀人案。

  另一名便服刑警从栈板走了过来。方平头整个被塑胶头套罩了起来,西装外面也套了件塑胶衣。

  须藤出声:「怎么样?」

  三十后半的津田良纯巡查回应:「太惨了。跟逗子一样,只剩下烧焦的骨头。」

  「在那场豪雨中烧成那样?」

  「因为汽油并不是只燃烧液体本身……」

  「我知道,挥发的气体会燃烧。油会浮在水上,所以就算全身湿透,火势也不会减弱。」

  资深鉴识课人员、五十多岁的阿武走了过来。须藤向对方行礼:「辛苦了。」

  阿武停步:「死者的骨头有些奇怪,就像被车子辗过一样,断了好几处。死前应该是内脏破裂的状态。」

  须藤觉得奇妙:「被烧死之前吗?附近有没有轮胎痕迹……?」

  「没办法,雨下得太大了,找不到轮胎印和鞋印。头发和血迹那些迹证全都被冲得一干二净了。」

  「查得到身份吗?」

  「这不是发生在密闭状态的火灾。就算是汽油造成的燃烧,顶多也就三百度,所以可以从骨头鉴定DNA,牙齿也都完整保留了。一眼就看得出还很年轻。是高中生吗?」

  「嗯,有接到报案,大概知道是谁。」

  须藤只是想求证一下而已,不过那应该就是鹰城宙翔不会错。现场附近的地面发现他掉落的眼镜。

  须藤向阿武道谢,和津田一起从围墙缝隙走出小巷。巷弄里也安排了大量的制服警官。等津田摘掉塑胶帽和塑胶衣后,两人走向学校。

  直升机的巨大声响从天而降。须藤仰望头顶。数架媒体的直升机在上方盘旋。

  须藤一阵愤恨,气冲冲地说:「果然是那伙不良分子干的。不是悠哉地问什么话的时候。」

  走在一起的津田表示同意:「有坂一家的死亡现场不巧是在逗子署的辖区,这实在……搜查本部也设在那里,县警还扯什么有可能是全家自杀,明明尸体有外伤。」

  「县警插手就会这样。道府县警察只会把破坏神奈川形象的责任推给辖区。咱们川崎署就是绝佳的靶子。」

  「咱们这里的治安实在称不上好嘛。」

  街头犯罪、卖春赌博、外国人犯罪、组织犯罪,这里是县内犯罪量首屈一指的地区。也有许多帮派事务所设在此地。须藤哼了一声:「所以才应该听我们的意见才对啊。」

  逗子署的治安意识之差也教人气愤。川崎署辖区这里,街头监视器天罗地网,但逗子那边完全不同。对于进出现场山中的车辆,居然连个录影画面都找不到。车号辨识系统也不管用。受到黑道保护的川崎市的不良集团,都会把机车车牌扭曲变形,或是用假车牌变换号码。

  两人走进悬野高中后门了。无人的操场各处残留着水洼。把媒体赶出去是对的,但直升机应该会一路飞到天黑吧。未成年人的犯罪棘手到家,必须掌握十足的确证,否则反而会助长有人权团体撑腰的律师的攻势,落得放人的下场。

  走进校舍楼梯口。如同事先连络的,校长和副校长在那里等他们。也有几名班导,还有笹馆等六名不良集团的成员。他们还是一样,一脸吊儿郎当地站着,一看就知道是在虚张声势。虽然面露怯色,但当然没有半点反省的样子。

  教师们纷纷低头行礼。校长惶恐地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说:「这次真的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惊动警方……」

  「哪里。」须藤问:「鹰城同学的家长呢……?」

  二C的班导、上了年纪的男老师及川说:「鹰城同学的母亲在职员室。」

  鹰城的父母离婚了,监护人只有母亲一个人。须藤转向不良学生们:「我们也会请你们的家长到警署来。」

  笹馆一脸不满:「等一下,叫我们爸妈干嘛?」

  「在店里偷东西被抓就要叫家长了,今天的事,更不是偷东西可以相提并论的,你懂吧?」

  「懂屁啊,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鹰城早就死了耶?」

  「你是想证明自己不在场?才高三的学生,很会嘛。正常人朋友死掉,应该会难过的要死吧?你们却连一点沮丧的样子都没有,只顾着担心自己?」

  「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啊!」

  「在这所高中,这已经是第二个学生死掉了。有坂纱奈同学和她的父母一起被淋上汽油烧死。今天是你们的同伙,鹰城被淋上汽油烧成焦尸。照这个情况,连有坂同学的事,都得好好再盘问你们一次才行。」

  「怎么会是这样?只是两边都被汽油烧死而已吧?」

  津田厉声吼道:「这样就够了!雨下得这么大,鹰城在外面做什么?」

  「谁知道啦?」

  「他尾随女生,想要攻击人家对吧?那个女生是哪一年哪一班的谁?」

  不良学生的二把手、三年级的梶梅抗议:「哪有这种事?谁说的啦?」

  一D的中泽阳葵透过老师报警了。但要是说出这件事,可能会让告密者曝露在危险当中。须藤立刻说:「全校舍的窗户都看得到后门,你以为会看外面的就只有你们吗?」

  梶梅苦着脸沉默了。其他不良学生也一样。

  须藤对校长悄声说:「学校应该会召开记者会,不管记者问什么,都说警方正在调查。其他学生的心理辅导,也拜托校方了。」

  「是,这是当然……」

  「这里的六名学生会是重点调查,也可能会在下课时间请他们配合问讯,请校方协助。」

  笹馆不耐烦地说:「喂,刑警先生,如果没有强制力,我们可要拒绝配合。」

  须藤怀着冰冷的心情转向笹馆:「我就当成高中生耍蠢胡说八道,这次不跟你计较。我也会交代你们父母,放暑假以后,不许你们离家太远。除非你们坦白招出来,否则别想要自由了。」

  「是要叫我们说什么啦!」

  「很好,继续耍狠吧。乖孩子就别在路上鬼混,快点回家。我们会再连络。」

  笹馆想要冲向须藤,但其他不良学生们拦下了他。比老师们反应还要机灵嘛,须藤讽刺地想。因为大人们以校长为首,每个人都像石像一样呆在原地。

  须藤走出校舍,津田也跟了上来。四下一片昏暗,暑热也逐渐缓和下来。两人同时仰望黄昏前一刻的天空。媒体的直升机亮起灯号。

  津田小声说:「须藤大哥,鹰城尾随的女学生是……?」

  「不晓得。」须藤叹气喃喃。「问老师,没有人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也不清楚。照这样子,暂时别想好好睡觉了。」

  13

  笹馆曲在国二的时候,用金属球棒打了态度让他不爽的同学。因为被送进少年观护所,他不仅没有改过更生,更是结交了一堆坏朋友。他开始投靠川崎区南町一带的黑道,受到阿岩照顾。上了高中以后,他加入飙车族,升高三的现在,已经成了不良集团的老大。

  实际上,也有许多青少年的父亲就是黑道,让他们自幼就有了亲近黑道分子的环境。这也是这个地区特有的优点。虽然必须靠勒索抢劫筹钱上缴规费,但可以尽情利用黑帮经营的俱乐部。尽管是有小姐陪客、未成年人不得进入的高级酒家,笹馆他们却可以自由进出。伙伴间称其为「社团活动」。

  拉齐塔德拉后方,泡泡浴街里的俱乐部「乔治亚」,笹馆和伙伴们正坐在包厢里。店内相当阴暗,只有黑光灯发出青白光芒,即使坐着未成年人,也不怎么引人注意。不过他们也不是穿着制服。来这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换上街头系穿扮。

  每个人酒都喝得有一搭没一搭。店内音乐热闹滚滚,却只有笹馆这群人的座位气氛像在守灵。

  说到守灵,他们被拒绝参加鹰城的葬礼。鹰城的母亲是酒家女出身,和黑道丈夫离婚后,便以良家妇女自居。她好像嚷嚷着儿子是被笹馆害死的。但就算现在才摆出母亲的嘴脸,也抹消不了她从来不关心儿子素行的事实。否则对于有坂纱奈一家遇害的那天儿子是否外出一事,她不可能回答得含糊不清。警方一定也在埋怨酒鬼的供词毫无可信度。

  褐色蓬发、一张马脸的二年级菅浦一直垂着头。笹馆叫他:「菅浦,你今天不喝吗?」

  「啊,没有。」菅浦把啤酒倒进杯里。「那个怪女人,应该用手机拍下来的。」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已经设法了,真登香她们很快就会……」

  这时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阿曲。」

  笹馆回头。染了一头金发、浓妆艳抹的真登香站在后面。她直到去年都还是笹馆的同学,退学后就一直游手好闲,算是笹馆的女人之一。真登香带来的是三C的朱美和二B的清美,两人都还是在校学生,但放学后就换上了典型的辣妹打扮。头发烫鬈,全身饰品戴得琳琅满目,衣着曝露。朱美是梶梅的女人,清美和菅浦在交往。

  三人带来了一个神色不安的女生。女生穿着悬野高中的制服,一头黑色长发,身材干瘪,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害怕地缩得小小的。

  真登香说:「她是二A的间岛亮子。你们说的头发长度、身材和身高,符合的女生就只有她了。我硬把她拖过来的。」

  沙发上的梶梅看了女生的脸一眼就抱怨:「根本不是嘛。丢出去。」

  「等一下。」笹馆盯着亮子看。「坐。」

  确实和他们在找的女生截然不同,但亮子也算是有点姿色。眼神温婉,嘴唇圆润,充满了纯洁无垢的稚气。他已经渐渐玩腻泼辣的辣妹了,偶尔养只顺从的猫咪也不错。

  菅浦让出旁边的座位。梶梅、榎垣、井户根、尾苗也跟着往旁边移。朱美偎在梶梅旁边,菅浦也搭住清美的肩。真登香一脸不满,和亮子一起坐在笹馆两旁。

  笹馆问亮子:「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亮子低着头小声回应:「没有……」

  「别怕成那样。真登香强迫你来,不好意思啊。我们正在找人啦。你有没有在校内看过发型跟你类似的女生?黑色直长发,长度跟你差不多。」

  亮子不敢抬头,只是摇头。

  真登香粗声粗气地说:「你哑巴啊?是还是不是!」

  「吵死了!」笹馆对真登香吼道,眼睛依然盯着亮子。他抓起亮子颤抖的手,用力握住。「我可以叫你亮子吗?既然认识了,就当我的马子吧。」

  亮子不安地眼神游移:「我很为难……」

  笹馆一把抓住亮子的后颈,使劲扳直她的身体。亮子震了一下,上身后仰。

  「给我说『好』。」笹馆沉声说。「我想要什么,什么就是我的。」

  他突然亲吻亮子的嘴唇。只有梶梅像平常那样哈哈大笑,其他人还是一样沉默着。真登香咂舌的声音响起。

  笹馆离开亮子的脸,亮子的眼睛噙满了泪。笹馆忍不住贼笑起来。好像是没经验的处女,趁新鲜带去哪里干一炮吗?

  这时突然传来吼声:「喂!不许随便进来!」

  笹馆惊觉抬头。同伴们也同时回头,众人全都露出惊愕的反应。

  几个包厢座的峡谷间,一名女学生沐浴在黑光灯底下站着。她穿着悬野高中的制服。光线昏暗,而且背对光源,因此脸部一片漆黑,无法辨识,但她的体形一眼就让人认出来了,是豪雨中走出后门的那个女学生。

  服务生怒目大步走近女学生背后:「滚出去!这里不是未成年小孩没有介绍就能闯进来的地方……」

  然而女学生人对着笹馆,瞬间朝正后方使出了奇高的一记踢踹。裙摆扬起,闪电般的后踢命中了服务生的脸。木材折断般的声音响彻四下。面部或许骨折了。服务生倒向后方,撞到客人的桌子时,女学生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直立姿势,双脚牢牢地踩在地上。

  服务生连桌掀倒,酒瓶杯子散落并碎了一地,小姐们尖叫连连。三名服务生脸色大变地跑近女学生。虽然这是一家黑道经营的俱乐部,但员工不一定都是混混流氓。不过为了应付恶质的客人,挑选的都是一些熊腰虎背的男人。一名光头粗脖子的服务生从正面、另外两人从左右扑向女学生。

  然而女学生的脚就形同轰出去的炮弹,把靠近的男人们一个个踹飞了。而且她的脚就像鞭子一样,呼啸着踢出去。每一踢命中,就传出硬物碎裂的声响。服务生们喷出鼻血,一个个被踢到半空中,撞倒店内的摆饰或桌子,再次惊天动地地扩大破坏规模。

  店内陷入恐慌。小姐们发出尖叫,同时开始逃难。其他包厢的客人也仓皇逃窜,俨然一副阿鼻地狱景象。除了笹馆那伙人以外,所有的人都杀向门口。

  女学生笔直朝这里走来。梶梅抓起啤酒瓶,率先冲了上去:「这臭婊子!」

  然而女学生一脚朝前方弹起,结结实实地踢在梶梅抓着啤酒瓶的手上。准头正确得可怕,动作也迅速得吓人。酒瓶砸向梶梅的额头,炸开一般碎成片片。梶梅惨叫,双手按着头跪下。

  包厢的笹馆同伙全站了起来。真登香和井户根手忙脚乱滑手机,想要把镜头转向女学生,但手抖得太厉害,似乎无法顺利操作。就在他们磨蹭的时候,女学生又猛然使出回旋踢。连站在远处的笹馆都能感受到那股风压。被踢中下巴的真登香和井户根像漫画一样飞过空中,摔在地上。

  一脸害怕地杵在原地的菅浦,鼻子也中了强烈的一踢,整个人往后翻,全身撞在桌子上。就连巨汉榎垣,下巴一被踢中,也整个人垂直飞起,脑门撞破了上方的灯具。落下之后,便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了。

  逃过一劫的只有第一个逃走的朱美和清美,还有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间岛亮子。女学生抓住亮子的手,使劲把她拉起来。臂力大得可怕。女学生把惊讶的亮子推向背后。亮子不知所措,但还是往门口逃走了。

  女学生重新转向笹馆。就算是笹馆,也没办法继续逞强了。他只能怀着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受往后退。但逼近而来的女学生背后毫不设防。井户根握紧剪刀,从后面跑了过来。

  刺她的背!笹馆在心中默念,然而井户根追到女学生后,居然抓住她的长发,想要用剪刀剪断。

  搞什么啊!笹馆内心升起一股暴躁。女学生回头转向井户根,井户根的表情僵住了。

  对笹馆来说是逆光,但井户根似乎正视到黑光灯底下的女学生的脸了。

  井户根整个人惊吓地定住了。女学生一踢,剪刀从井户根手中飞走。第二下侧踢,脚陷入井户根的肚子,井户根撞上玻璃酒架,全身洒满无数碎片,瘫在地上。

  女学生再次逼近笹馆。笹馆从腰部口袋掏出摺叠刀。井户根的武器是剪刀,但笹馆携带了更实用的武器。

  女学生没有丝毫畏怯,节节近逼。就算亮刀威吓,对方也没有半点恐惧的样子。笹馆焦急起来。不能让对方使出攻击距离更长的踢技。笹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刺出刀子。

  几乎同时,女学生的一脚就像体操选手那样高高抬起又下劈,笹馆的肩膀吃了一记脚跟踢击。那超乎想像的迅速与沉重,简直就像遭到钢筋劈砍。笹馆的脸撞在坚硬的地板上。

  痛楚与麻痹晚了一些才追赶上来。尤其是肩膀,剧痛难耐。笹馆就这样趴伏在地上,无能为力地任由双手双脚抽搐着。身体不听使唤。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情况。

  笹馆咬紧牙关,拼命恢复脖子的肌力,终于把头抬起,让脸从地面抬升。看见店内的情况了。一片狼借,彷佛地震或台风过境,一切物品都彻底遭到破坏,地面被无数的玻璃碎片掩埋。楼层一片冷清。周围只有笹馆的伙伴倒卧在地。

  不,还有别的人影。女学生的背影跑进了通往厨房的双开门,两名穿白色厨师服的男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样从门口逃走了。女学生仍然待在厨房里。

  她到底在里面做什么?笹馆正觉得讶异,忽然闻到奇妙的气味。是洋葱或鸡蛋臭掉的恶臭。

  满脸是血的梶梅四肢跪地爬向笹馆:「不妙,是瓦斯的味道!」

  双开门弹动的声音。笹馆拉回视线,只见女学生回店里来了。她的右手伸向前方,指头捏着一个有焦痕的十八K金ZIPPO打火机。

  「完……」梶梅跳了起来。「完了!」

  笹馆也在梶梅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伙伴们都摇摇晃晃地起身。真登香尖叫一声,率先逃跑出去,尾苗也追上去逃走了。菅浦和榎垣、井户根彼此扶持,勉强保持直立,每个人都跛着脚,拼命朝出口逃命。每回脚在玻璃碎片上打滑,就差点跌倒。笹馆的肩膀再次窜过剧痛。或许脱臼了。手臂的感觉迟迟没有恢复。

  终于连滚带爬地逃出店外了。太阳已经西下,天色昏暗,但泡泡浴街的巷弄热闹莫名,围出了大片人墙。虽然也有许多逃出来的客人、小姐和员工,但看热闹的人更多。每个人都拿着手机镜头在拍摄。

  把我们当马戏团吗?笹馆愤慨不已,但就算想揍附近的看热闹民众,右手也依然无力地垂着。到现在还在麻痹。笹馆承受不住肩膀的疼痛,蜷蹲下去。

  梶梅出声:「笹馆……」

  瞬间,闪电般的灿光照亮四下,但晚了几拍响起的不是雷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冲进耳中,震撼了整条泡泡浴街。店门口凶暴地喷出火焰与黑烟,大楼一楼所有的窗户全数粉碎,火柱水平冲出。地面彷佛从底下遭到冲撞一般,震动不已。四下传出惨叫与喧嚷。沙尘像海啸般蜂拥而至,铺天盖地而来。

  好阵子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泡泡浴乐园的招牌霓虹灯朦胧浮现。覆盖整条巷弄的烟渐渐散去了。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跌坐在地,个个灰头土脸,全身染成一片白。呛咳声起此彼落。

  笹馆迟迟无法站起来。他背靠在停在附近的车子上。梶梅等人爬了过来。看到的全是宛如残兵败将的众人那憔悴到极点的脸。

  事实上,四下形同战场。警车和消防车还没到吗?笹馆不禁急躁起来。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连个要现身的征兆都没有。

  梶梅看着店铺的残骸说:「那女的把自己也炸了吗?」

  她自爆了。他想要这么相信。可是,她怎么会有鹰城的打火机?笹馆问两个一年级生:「你们没把废车场的打火机捡回来吗?」

  两人惊慌地对望。井户根声音窝囊地对笹馆倾诉:「我们找过了,可是没找到。」

  「真的吗?」

  「可是,我弄到宝贵的东西了。这个。」井户根张开手,手心是一绺几十根的头发。

  交给警方,或许就能查出她的底细。既然她把自己连同整家店都一起炸碎了,这绺头发便成了查出犯人身份的唯一物证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笹馆瞪住井户根:「你在近处看到那女人的脸了吧?」

  「……对。」井户根迟疑地开口。「好像看到了。」

  梶梅皱眉:「什么叫好像?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看到了,可是……」井户根迫切地说。「那是……那是有坂纱奈的眼睛。虽然被浏海遮住了,可是隐隐约约……」

  愤怒冲动地涌上心头。笹馆想揪住井户根的衣领,可是右手不听使唤。他忍着痛啐道:「听你放屁!」

  警笛声在巷子里响起。看热闹的民众分成了两边,车头灯与红色警示灯经过巷子慢慢开进来。

  笹馆满怀苦涩,看着制服警官们下车。世上有这么离谱的状况吗?反正女人已经死在瓦斯爆炸了,现在应该正躺在瓦砾堆里吧。迟早一定要从尸体剥下那张假皮。就算警方查不到,我也会亲手把你揪出来。

  14

  川崎区日进町二十五之一的川崎警察署,笹馆当然不是第一次光顾,不过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兵荒马乱的夜间警署。即使关在熟悉的会议室里,也能听出一道墙之外的杂乱脚步声。大批人马不停地在楼梯上上下下,窗外警笛声不绝于耳。

  笹馆一伙人身上仍带着灰土,一字排开地坐在摺叠椅上。梶梅、菅浦、榎垣、井户根、尾苗。笹馆总是想,身在这个单调的房间里,街头系时尚就会变得穷酸。幸好没有被上铐,但他只想尽快离开。

  不过今天感觉有得熬了。室内四角各别站着一名制服警官,此外还有两名便衣刑警——生活安全一课的须藤和津田。

  须藤在笹馆等人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语带叹息喃喃道:「看看你们搞出来的好事。朋友才刚死,你们这群未成年人就泡在俱乐部,抽菸喝酒,这么快活?」

  菅浦吊儿郎当地说:「我们是在哀悼。」

  津田刑警大步走近菅浦,朝摺叠椅脚踹过去。

  菅浦差点从椅面滑下去,愤愤地站起来:「干什么啦!」

  然而津田猛地朝菅浦一推,逼他坐了回去:「少在那里说大话!」

  笹馆交抱起手臂:「喂,帮我们叫律师。」

  须藤刑警神色不变:「律师在跟你们家长说话。叫来的大人现在在别的房间。我们也不是不同情你们,染金发理五分头的母亲、脖子露出刺青的父亲,全在你们出生前就是署里的常客。」

  井户根卑躬屈膝地埋怨:「要是真心同情我们,就介绍可以替他们照顾我们的大人啊。」

  梶梅点点头:「就是啊,不过只限有钱人。」

  「少任性了。」须藤刑警依然面无表情。「你们都已经懂事了,靠自己端正品性,正正当当活下去。不要把杀人怪到父母头上。」

  笹馆无法保持沉默:「我们又没杀人,是长头发的女生干的。客人跟小姐都看到了。」

  「俱乐部都炸飞了。这一带的黑道都想吸收未成年的不良少年,要他们上缴规费。让你们进出俱乐部,也是手段之一。可是造成那么大的损害,一点规费是补不回来的。你们这辈子都要被黑帮吃干抹净了。」

  一年级的井户根和尾苗吓坏了,但笹馆摆出老神在在的态度。他不会上这种威胁的当。反正店里有保险,厨房的厨师们应该也都清楚,瓦斯爆炸不是笹馆他们搞的。

  笹馆注视着须藤刑警:「把我们抓来的罪状,只有抽菸喝酒对吧?其他都算是自愿配合吧?问题我们已经回答了,快去抓出那个长头发的女生。」

  笹馆已经听说,现场没发现女人的尸体。不可能被炸到粉身碎骨,连根骨头都不剩,或是烧得一干二净。女人肯定是开溜了。

  须藤回看笹馆:「怎么找?」

  「这是警察的工作吧?从指纹还是汗水……」

  「不好意思喔,瓦斯爆炸把证物全炸光了。」

  「店前面不是有监视器吗?」

  「那里的监视器老是被店里的服务生丢石头砸坏,等着修理,今天是坏的,没拍到进出的人影。」

  「这样就放弃喔?」

  津田冷冰冰地看过来:「要是街头监视器还有功用,你们进店里的时候,我们就去抓人了。」

  「警察怎么这么糊涂!」笹馆粗声粗气地说。「店里不是也有监视器吗!」

  须藤刑警冷哼一声:「硬碟在店内收银台底下,一样被炸烂了,无法播放。」

  笹馆紧咬不放:「那个长发女人,鹰城死掉那一天也在啊!」

  「她是你们同伙?」

  「不是啦!」

  「沼田真登香那三个不良少女在别的房间接受问案。她是你女朋友吧?」

  「我哪知?」笹馆装傻。

  「她们抓了无关的女生,带到俱乐部去。一个叫间岛亮子的女生。说是你指使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女朋友要是听了,一定会感激涕零。」

  「就说她不是我马子了。」

  「鹰城那时候下着豪雨,这次是瓦斯爆炸,都没有留下迹证,无法查出嫌犯。怎么会这样?」

  「我哪知道啦?」

  「真是因果报应呢。你想知道媒体报导你们这种垃圾死掉了,网路上会怎么说吗?」

  大概猜得出来。笹馆啐道:「我没兴趣。」

  「社会大众都很欢迎垃圾被清理掉,我也是。不过警察也是法律的守门人,出了事,就得解决才行。」

  「所以说!叫你们去找那个长发女人啊!」

  「想要我们这么做,就给我们线索。」

  「不就说我们不知道了吗?」

  井户根半直起身,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轻轻打开:「那个,警察先生,这个……」

  须藤刑警走近井户根:「什么?」

  「头发。从女人头上剪下来的。」

  「怎么剪的?」

  「用裁缝剪……」

  「哦,扣押品里确实有。刀长超过八公分,违反枪械法。」

  笹馆火大起来:「喂!搞错责怪的对象了吧!快点把头发送去鉴定,查出那女人是谁!」

  一阵沉默。须藤刑警折起纸张,走到房间角落,扔进垃圾桶。

  井户根瞪大眼睛:「你搞屁啊!」

  须藤刑警额冒青筋:「你们这种低学历的单细胞,只是瞄了一眼傍晚重播的警匪剧,就自以为什么都懂了。告诉你们,剪下来的头发是验不出DNA的。」

  「什……」井户根语塞。「真假?」

  津田刑警淡漠地说:「要有毛囊才行。自然脱落的头发也是,要是毛囊死了也不行,要拔下来的头发才有用。」

  尾苗惊慌失措:「可是逗子那时候,不是说现场可能掉了头发……那是在套话吗?条子有够肮脏!」

  「你是尾苗周市对吧?你爷爷在咱们署里也是个大名人。不管逮捕多少次,他就是不肯停止打电话骚扰别人。他到现在都还相信昭和时代的电视剧看到的知识,以为三分钟以内挂断,警察就侦测不到是谁打的,你这个孙子可以指点他一下吗?这年头,一秒就知道电话是谁打的了。」

  尾苗显见招架不住了,笹馆心想不妙。怯懦的尾苗难保不会变成刑警们的突破口。

  笹馆对须藤刑警说:「要是都没线索,查一下叫江崎瑛里华的女人。」

  「江崎?」须藤狐疑地问。「谁?」

  「我不晓得啦。一样头发很长,很瘦,穿芳西高中的制服,但芳西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学生。最近她都在我们去的地方出没。」

  「长得跟你们说的『长发女人』很像吗?」

  「对。」笹馆应道,点了点头。梶梅和榎垣也都出声同意。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菅浦歪起头来,一年级的井户根和尾苗也都露出不甚信服的神情。

  津田刑警摆出冷漠的态度:「看来意见分歧了。」

  三人模棱两可的态度教人火大,但其实笹馆也没有确证。只是大致上的特征相似而已,或许根本是无关的两人。假设是同一人,每次都换不同校的制服,说起来确实很奇妙。

  笹馆掏出手机,点出一张画像:「就是她。」

  须藤刑警瞥了一眼:「这不是画的吗?」

  「对,一年级一个叫植村画的,不过特征都画出来了。」

  「那就好好收藏起来,免得你们忘了。」

  这是在表示警方不收那种东西。尽管不爽,笹馆还是收起了手机。

  可能是看出侦讯无法期待成果,须藤刑警开始他老套的训话:「听着,记者没在你们学校跟住家周边骚扰,是警方、律师、老师还有你们父母的努力。但是不可能永远阻挡下去。你们最好趁早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这是改邪归正的第一步。」

  要是训个几句就能让不良少年更生,就不需要警察了。笹馆的伙伴们都保持缄默。逗子发生的事当然绝口不提,但除此之外的事,就算他们想说,事实上也什么都不知情。警察真是怠忽职守,笹馆在内心咒骂。明明「长发女人」才是应该第一个搜索的对象。

  禁止未成年人饮酒法没有对当事人的罚则。抽菸喝酒就像以往那样,仅是受到严重警告。但成人提供酒类给未成年人,会受到惩罚。须藤说俱乐部老板正在接受侦讯。

  笹馆心烦意乱。真是多管闲事。俱乐部老板因为瓦斯爆炸,损失已经不计其数,再把他们搞得像瘟神一样,要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午夜之前,笹馆一行人被放回家了。但警方指示要由家长带回去。多是单亲的不良少年们,各别随着一两名大人踏上归途。大部分情况,亲子都一语不发,其中也有人会开始扭打争吵,接着又被押回署里,但今天每个人都很安分。

  家长开车来的,就只有笹馆而已。笹馆的父母不是黑道,父亲是上班族,母亲是家庭主妇。但从笹馆小时候开始,他们就是凡事都要干涉的「毒亲」。他们受到可悲的欲望驱使,希望在自己狭隘的世界里,将来能以儿子为傲。他们强迫笹馆考私立国中,也是出于这个动机。笹馆开始反抗。渐渐地,不只是语言反抗,他开始用暴力直接击垮父母。要是父母唠叨,他便反过来恐吓父母。现在父母两人对儿子只有恐惧。

  父母有生下小孩的责任,因此有为孩子奉献一辈子的义务,这是笹馆的理论。今晚笹馆也安坐在后车座,一声不吭。坐在前座的父母若是颤声想要向他说话,笹馆就踹椅背要他们闭嘴。

  笹馆回家后上了床,却完全睡不好。隔天早上,他只得睡眠不足地去上学。微弱的晨曦照射中,笹馆一个人走出家门,徒步经过杀气腾腾的南町一带去学校。拉上的铁卷门、丢在路边的立型看板、散落一地的垃圾,一如往常的景色。

  岔路巷弄传出男声叫住他:「笹馆。」

  笹馆停步。一个穿着印花衬衫、宽松长裤的老人凭靠在铁卷门上。是戴着墨镜的阿岩。

  「岩叔好。」笹馆行礼走近。

  阿岩神色阴郁:「看你们昨晚搞出来的好事,害得我也被组里狠狠地训了一顿。」

  「岩叔怎么会……」

  「你们是我负责带的。组里在问,店里的赔偿怎么办。」

  「会有保险金吧?」

  「保险金?你也太天真了。这年头保险公司不会让黑道加保的。俱乐部『乔治亚』没有保险。」

  「……真的假的?」

  「真的。这笔帐你要怎么算?」

  「怎么算……」笹馆困惑地支吾其词。「岩叔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吗?像是找佐和桥的老爷子帮忙……」

  「佐和桥的老爷子?他又不是组里的人。虽然算是道上的,不过他是在各地帮忙处理尸体的自由业。」

  「他就专做那个而已?」

  「他本来不晓得是哪里的混混,老了以后就改做现在这一行。他跟许多黑帮事务所有往来,也不是那么能信任。」

  「跟其他组也有往来的话,表示人面也很广吧?不能请他介绍可以帮忙想办法的大人吗?」

  就算戴着墨镜,也看得出阿岩傻眼的眼神。「你白痴吗?组里连我跟佐和桥的老爷子搭上线都不知道。照顾你们,完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回报是从他们身上吸取规费。可是现在出了事,为什么不肯帮忙伸出援手?笹馆一筹莫展:「那要怎么办才好?」

  「自己想。得要一大笔钱才够。你有手下,总有法子吧?」

  是在暗示就算干强盗也得弄到钱。之前也发生过一样的事。结果黑道就只会狮子大开口。但笹馆无法反抗阿岩。他需要上头的庇护。落单的飙车族,立刻就会被死对头抓去盖布袋。

  阿岩用指头按住墨镜的眉心:「既然你们同伙里面死了人,我也不能找组里的人帮忙,你得自己善后。在那之前,我不会主动找你。钱进来了就连络我。再见。」

  阿岩说完这些就晃走了。前方正在啄食垃圾袋的乌鸦飞了起来。阿岩蜷起的背影远离了肮脏的巷弄。

  笹馆咬牙切齿。既然如此,他要抓到「长发女人」,然后把父母的存款全部搜括过来。女人也是,把她剥光,录影拍照之后再杀掉。不只是为鹰城复仇,要把她的每一寸都换成钱。想要活下去,就只剩下这条路了。

  15

  二A的菅浦秦弥来到位于南町郊区集合住宅三楼的梶梅学长住处。在室内也不摘下黑色鸭舌帽,是因为他想维持与黑色连帽T的穿搭。

  同样二年级的胖子大平头榎垣也在一起。榎垣穿着T恤配教练夹克,在和室里盘腿而座,却是蜷着背,低着头,一直满脸惊惶地沉默着。菅浦心想,自己应该也是一样的表情。

  穿着红色连身工作服的梶梅学长进来了。梶梅在附近坐下说:「别一副晦气的样子。真是,只是下个雨,就跑来我这里窝。」

  放学后,几个人正骑着机车趴趴走,天色开始变得阴沉,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才傍晚而已,却暗得宛如即将入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鹰城死去那一天。

  梶梅学长家只有父亲,而且上班到晚上。梶梅多半一个人待在两房的集合住宅家里,所以菅浦和榎垣跑来投靠他。虽然他们没有吐露任何懦弱的话,但老实说,在雨停之前,他们不想待在外面。

  玄关门铃响了,菅浦忍不住全身一震。榎垣也是,明明块头那么大,却不安地眼神飘移。

  梶梅努努下巴:「去应门。」

  榎垣露出犹豫的样子,菅浦也不敢站起来。

  「真是。」梶梅慵懒地起身。和室隔壁是木板地的小厨房,那边的房间角落有脱鞋处,也兼玄关。

  菅浦从和式纸门缝之间窥看厨房。只见梶梅打开门锁,将门板整个打开来。雨声变大,户外空气吹了进来。

  「哈,」梶梅用鼻子哼笑。「连你也来了。」

  「打扰了。」进来的是一年级的井户根。耍坏的穿搭服装一样湿透了,全身缩得小小的。

  梶梅让井户根进去和室。井户根看到菅浦和榎垣,尴尬地行了个礼,如坐针毡地坐了下来。

  榎垣小声问井户根:「尾苗呢?」

  「他说要回家……」

  菅浦没办法嘲笑尾苗。要是能确保安全,他也想待在自己家,但他家是屋龄超过四十年的破房子,随便就能闯进去,而且要是被泼上汽油点火,一眨眼就会化成灰烬。

  梶梅搔着脖子说:「闯进俱乐部的白痴女不是江崎瑛里华吗?我觉得一定就是她。」

  井户根迟疑地喃喃道:「那个……笹馆大哥也在的时候,我也说过,那双眼睛跟有坂纱奈一模一样,不是什么江崎瑛里华……」

  一股寒意窜过菅浦的背。寒意点滴笼罩全身,逐渐剥夺他的体温。

  菅浦原本以为井户根是在胡言乱语,但其实脑袋一隅也一直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这实在太离奇了,因此他一直拒绝去意识。

  但现在已经无法忽视这个可能性了。无法忽视井户根的主张了。即使不可能,但这就是现实。那个女人,是复活的有坂纱奈……

  梶梅笑了出来:「一年级的蠢小子,这点事就把你吓成这样,一点屁用都没有。对吧,菅浦?」

  「啊……」菅浦含糊其词。「是啊……」

  尴尬的沉默中,梶梅抓起威士忌酒瓶。「要喝吗?」

  「我不用……」

  胖子榎垣点点头:「我不客气了。」

  杯子递给榎垣。榎垣的脸写着「不喝实在撑不下去」。

  这时手机简短地响了一下。是菅浦的手机。他拿起来查看萤幕。

  一股心脏几乎被捏碎的震惊。是简讯。寄件人是鹰城宙翔。

  「鹰、」菅浦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鹰城传简讯……」

  「什么?」梶梅探出身体。榎垣和井户根也表情僵硬地探头看萤幕。

  『我在废弃工厂。』讯息只有这几个字。除非是从本人的手机传出的,否则寄件人不会显示为鹰城宙翔。

  菅浦听说过,死人的手机要亲人才能解约。鹰城那个酒鬼母亲,就算懒得办手续也很正常。这么说来,没听说杀人现场的废车场找到鹰城手机的事。是那个女人拿走了吗?

  梶梅瞪大了眼睛:「是她,女人主动连络了。」

  「可是,」榎垣狼狈万分。「废弃工厂?那个女的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秘密基地?」

  井户根严肃地喃喃道:「因为她真的是有坂纱奈……?」

  室内一片寂静。梶梅愤慨地抓起杯子,把威士忌泼向井户根的脸。

  「你够了没!」梶梅站了起来。「喂,你们几个,走了!去给鹰城报仇!」

  他们无法违抗三年级的梶梅,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菅浦向梶梅建议:「最好通知一下笹馆大哥……」

  「没那个工夫了。我们几个去取女人的性命。再干她一次,就知道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有坂纱奈的鬼魂了。」

  井户根痉挛地笑,梶梅不满地轮流瞪向菅浦和榎垣,两个二年级生也不得不跟着笑。菅浦勉强勾起唇角。

  四人出发,走向倾盆大雨之中。跑下阶梯,跨上各自的机车。菅浦的机车是山叶XJ400。戴上安全帽,随即发动引擎,催动油门。他开始有些自暴自弃,只能顺其自然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弄边角,一看就知道是警察的侦防车。被带去川崎署以后,菅浦家也被监视了。伙伴们全是监视对象。当然梶梅也知道警察在盯着。菅浦内心暗自感到笃定。如果警方跟上来的话,就可以放心了。

  四辆机车在豪雨的马路上疾驰。每一天就这样逞凶斗狠地度过。菅浦一直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梦。一方面也是因为吸麻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清醒的理智,无法承受这种偏离正轨的生活方式。要他正视罪孽的深重,这是不可能的事。追求极致的利己,才能获得刺激。刺激可以让人忘掉现实。既然忘掉了现实,就不会直面现实。感觉视野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

  菅浦活在对身为不良少年的自己的陶醉中,然而现在他就快恢复清醒了。他做了绝不该做的事,因此正要接受报应。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太白痴了。菅浦甩甩头,将混乱的思绪推得远远的。不管再怎么严重地失去现实感,他也没单纯到会去相信世上有鬼。就像梶梅说的,干下去就知道那是不是有坂纱奈了。若是有干女人这个报酬,前往葬送那白痴一家人的废弃工厂,也是一场不错的娱乐吧。

  傍晚的市电大道行车拥挤。车头灯中浮现绵绵雨丝。四辆机车各别从塞车的车阵缝隙间穿梭而过。

  在途中拐进巷道,梶梅加快了速度,在迷宫般的巷弄里左弯右拐,持续前进。菅浦困惑起来。照后镜看不到侦防车。他们不知不觉间甩掉警察了。这样一来,遇上万一的时候,就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了。

  很快地,来到他们当成地盘的公园附近了。铁皮围墙的一部分掀了起来,是他们平时骑机车进出的开口。要是像这样丢着没盖回去,会惹笹馆生气,然而现在却任由铁皮掀着。

  梶梅在巷子停下川崎750RS,手朝水平举起。是指示全员熄火的手势。

  四下很快就安静下来了。然而却不知为何,仍有机车引擎声持续作响。好像是从废弃工厂的用地里传来的。

  梶梅挥手,再次催动油门,把机车转向铁皮围墙开口,冲进里面。菅浦等人也连忙跟上梶梅。

  菅浦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反射性地拉紧了煞车。前轮突然被煞住,差点翻车。这种菜鸟才会犯的糗态让他咂了一下舌头,但他就是如此惊吓。

  突出工厂大楼外墙的吊臂,前端滑轮上的绳索吊着一具人体。就像他们平常做的私刑那样,绳索缠绕在胴体上,整个人呈ㄑ字吊挂在半空中。垂下的双手双脚动个不停。只剩下外表还是帅气街头系穿搭的尾苗一个劲地发出窝囊的叫声:「救救我!啊!梶梅大哥!井户根,救我!」

  菅浦陷入愕然。豪雨之中,勉强看得见在相当高的位置摇晃的尾苗的脸。他满脸瘀青,而且淌着鼻血,显然遭受过踢打的暴行。

  而且威胁就在附近。滑轮延伸而出的绳索另一端伸向斜下方。穿着悬野高中夏季制服的长发女人跨骑在机车上,裙子都卷到大腿上了。没有戴安全帽,还是一样浑身湿淋淋,浏海遮住了眼睛。

  女人骑的是尾苗的机车,铃木GS200E。绳索绑在机车后轮上的排气管一带。女人突然把机车转向,朝滑轮底下骑过去。原本扯紧的绳索一下子松弛,尾苗急速下坠,整个人趴伏着撞在地上,溅起水花,发出痛苦的叫声。女人再次变换方向,远离滑轮下方。尾苗的身体垂直上升。

  失去一切抵抗的尾苗抽泣地喊道:「井户根,大家,救救我!放我下来!我受不了了!好痛,好难受!」

  然而女人再次将机车掉头,尾苗随着尖叫再次坠地,硬生生撞在水洼里。尾苗全身虚脱,手脚垂贴在地,整个人趴在泥泞里。

  井户根发出悲惨的叫声:「尾苗!」

  「贱女人!」梶梅催满油门,冲向女人的机车。

  女人一点惊慌的样子也没有,悠然骑着机车逃走。速度很快,尾苗立刻被吊上空中。而且这次因为被梶梅追逐,女人的机车没有要掉头的样子。

  菅浦等三台机车也跟上梶梅。但可能是察觉到危险,井户根拉紧煞车:「梶梅大哥!别追了!」

  井户根回头看向后方。菅浦和榎垣也停下车,同样仰望尾苗。尾苗全身垂软,在空中变得愈来愈小,他被拉到吊臂最顶端。和女人的机车之间的绳索拉扯到极限,滑轮停住了。金属倾轧声吱嘎乱响。张力已经濒临极限。

  菅浦也拉开嗓子:「不妙啊,梶梅大哥!尾苗会……!」

  一道绽裂般的声音响起,绳索从女人机车的排气管滑脱了。

  尾苗的惨叫声传进耳中,然而叫声一下子就消失了。水花里渗杂着红色的液体朝四周喷散。那是形同跳楼自杀的急速下坠。尾苗的身体摔在泥泞里。

  井户根发出悲痛的呻吟,把车骑向尾苗。菅浦和榎垣也跟上去。

  各人放慢了机车速度。车头灯照亮的前方,极尽凄惨的光景正等着他们。

  沾满了泥泞和鲜血的尾苗,尸体仰躺在地上,以眼睛半张的状态气绝身亡了。空洞的眼神看着天空,口中积满了鲜血,脖子弯向不可能的方向。手脚也是一样。

  「尾苗……」井户根挤出充满呜咽的声音。

  机车声靠近了。梶梅晚了一些过来会合。他一脸茫然地看过每一个同伴,最后俯视尾苗。脸颊在抽搐。

  梶梅回头看用地的角落。菅浦也望过去。女人跨在机车上,满不在乎地看着这里。

  「这个贱女人!」梶梅愤怒地骑机车暴冲出去。「我绝对不会放你活命!」

  井户根也哭着催满油门,追上梶梅。榎垣连忙跟上去,菅浦也不能一个人留在原地,全速追上同伴们。

  女人把机车转向这里,很快地加速笔直冲了过来。车灯照射范围内浮现女人苍白的脸。

  菅浦退缩了。他觉得女人垂贴的浏海之间,露出了瞪着这里的眼睛。就像井户根说的,那是有坂纱奈的眼睛。

  井户根似乎也看见了一样的东西。他忘了失去挚友的愤怒,机车裹足不前,开始失速。现在高速冲向女人的,只剩下梶梅和榎垣的两台车。

  然而前方的女人却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行动。她忽然回放油门,在下沉的前叉归位之前,又将油门整个催满,前轮猛地弹高,变成翘孤轮的状态。女人在这时往后一跳,轻易地双脚着地。油门全开地被放出去的无人机车,就像脱缰野马般向前冲刺。机车浮在半空中侧翻,水平旋转着冲撞过来,瞬间直击梶梅和榎垣。菅浦完全无法闪避发生在眼前的事故,井户根也追撞倒下的机车,身体被抛上空中。

  冲撞的瞬间,菅浦的屁股离开座椅,也放开了把手。他就像个人偶般在空中翻滚了一圈,摔在泥地里。即使戴着安全帽,也感受到颈骨几乎折断的冲击。他承受着麻痹感,勉强撑起上半身。

  眼前是凄惨无比的多重事故现场。多辆机车撞成一团破损,有一半几乎陷在泥泞里。被抛飞出去的三个同伴,和菅浦一样在地面爬行。每个人都脱下了安全帽,但似乎无法自由活动,没有半个人站起来。

  菅浦仰躺着,全身因恐惧而冻结了。长发女人站在激烈的雨势中,在咫尺之处俯视着这里。

  梶梅爬向自己的机车。前轮轮胎爆了,车轮也变形,已经报废了,但梶梅的目的似乎是别的。机车侧面,用伸缩捆绳绑了一根棒状物体。梶梅取下日本刀。那把刀形似短刀,没有护手。梶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刀鞘拔出刀子。

  菅浦以前在梶梅的房间看过这把日本刀。是他父亲以前还在混黑道的时候,随时藏在身边的武器。在这个地区,有刀的家庭并不稀奇,梶梅似乎也知道怎么使刀。他挺直背脊,双手握住刀柄,刀尖指着女人,警觉十足地靠近。

  女人毫无反应,也没有紧张的样子,只是呆呆地站着。梶梅高举刀子,准备一刀砍下去。

  然而刀刃一靠近,女人就像磁铁互斥一般,迅速侧移闪躲开。梶梅怔了一下,立刻将刀水平挥砍过去。女人以最细微的动作退开,退到刀尖几乎要扫到的范围之外。

  梶梅继续拿刀直劈侧砍,但女人的动作机敏无比,躲过了每一刀攻击,刀锋连擦都没有擦到女人的身体。女人以舞蹈般的脚步玩弄着梶梅。很快地,梶梅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变成只是胡乱挥舞笨重的刀子。他的脚步渐渐蹒跚。

  女人笔直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冷不防一个箭步,两根指头刺向梶梅的双眼。

  战栗的景象让菅浦魂飞魄散。梶梅的惨叫声响彻四下。女人的指头抽掉时,梶梅的脸上喷出两柱鲜血。一看就知道两只眼球都破了。失去视力的梶梅似乎承受不了剧痛,疯狂挥舞双手,完全抓狂了。

  结果,女人捡起了日本刀。她只用一只右手握住刀柄,轻松水平一挥,深深砍进梶梅的身体。收刀时又再次劈砍,接着纵横不断地继续砍。每身中一刀,梶梅就发出痛苦的喊叫,全身痉挛。

  完全就是虐杀。喷血的部位愈来愈多。雨丝里开始弥漫起血雾。最后女人轻盈一跳,日本刀插进梶梅的喉咙里。刀尖一路贯穿,从脖子后方刺出。

  传来咕噗咕噗的声音,就像泡沫不断地在水面破裂。全身鲜血淋漓的梶梅往后方倒去,脖子像喷泉一样喷出红色液体,数秒后整个人一动不动了。

  大平头胖子榎垣凶神恶煞地爬起来,想要扶起机车。「把你辗死!」

  然而女人紧接着一记飞踢,连同机车把榎垣踹倒在地,榎垣肥胖的身躯被压在重机底下。女人接着朝垂直方向高高跳起,以鞋底将侧躺的机车把手部分猛地往下踹。

  榎垣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弓起。煞车把手和照后镜柄的尖端深深地插进了榎垣的腹部。女人更用力地狠踩把手,让伤口朝纵横方向扩大。肠子溢了出来。榎垣痛苦的样貌,不是梶梅能够比较的。菅浦目睹了什么叫做活地狱,井户根也完全吓瘫了。

  汽油的味道刺入鼻腔。好像是机车油箱漏油了。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高高挥起刀子,一次又一次敲打机车把手。

  每砍一刀,就迸射出火花来。菅浦发现女人的目的了。漏出来的汽油溢流到把手来了。

  「住手……」菅浦狼狈万分,仍虚弱地恳求。「那样未免太……」

  然而残酷的是,把手冒出苍白的火焰了。女人跳开,火焰爆炸性地燃烧开来,连同机车包围了榎垣全身。巨大的火柱里,榎垣发出惨绝人寰的吼叫声。很快地,他的声音也停了。现在只是在等待他肥胖到家的身躯整个烤熟,直到彻底炭化。嘴巴大张的侧脸,像铜像般染得漆黑,在火焰另一头摇曳着。

  女人抛下刀子,转向这里。浏海依然遮住了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还是能明确地读出她的杀意。

  菅浦依然无法起身,井户根也是同一副德行。两人瘫坐在泥泞中后退。女人手无寸铁,但这根本不是问题。面对肉食野兽,一定也是相同的状况。对着步步近逼的女人,菅浦只能泪流满面地呻吟。

  有股臭味。不是汽油。是带着酸味的恶臭。好像是井户根漏尿了。还是菅浦自己?他连去确定的余裕都没有。

  这时,女人靠近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微微抬头。

  女人是注意到什么吗?菅浦也渐渐发现了。雨声中掺杂着警笛声,而且声音愈来愈大。似乎有多辆警车朝这里过来了。

  女人掉头走开,扶起井户根的机车,铃木GT380。只有那一台车身和轮胎没有醒目的损伤。女人跨上机车,发动引擎。一样没有戴安全帽。明明是第一次骑的车,却完全没有被半离合起步难倒,顺畅地骑了出去。机车加速离去,从铁皮围墙开口冲出去了。

  下个不停的雨中,井户根放声大哭起来。不知不觉间,菅浦也号啕大哭个不停。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的,学长死在眼前,同伴正在燃烧。就算看到镜子,发现自己吓成了满头白发,也一点都不值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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