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书,兰芳!
要说贩卖焦虑这回事儿,赵学宁敢说在这个年代,没人比自己更强。
他可以自信地摆出那个专业手势。
没人。
比我。
更懂。
贩卖焦虑。
洞察时代需求,把握时代脉搏,抓住人性痛点,输出针对观念。
暹罗华人眼下最大的焦虑点在什么地方?
安全焦虑。
不一会儿,赵学宁就把自己想到的针对暹罗华人的贩卖焦虑话术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交给了陈启隆。
陈启隆接过来看了看,顿时虎躯一震。
郑王被迫退位,通銮就回来了,通銮回来了,郑王就死了,然后通銮做了王,这怎么想都有点问题吧?
郑王就算退位,继位的也该是郑王的儿子,而不是通銮啊!
郑王的儿子都给害死了,怎么就偏偏死的那么干净利落?一个都不剩下?他通銮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老话讲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些汉人都是跟着郑王的,算是郑王的臣子,就算是他的儿子都未必能信任咱们,更何况是個外人?
我听说,郑王因为想要更多的人用汉人做大官,被暹罗贵族反对了,暹罗贵族想方设法要害死郑王,然后捧起了通銮做王,通銮做了王,就要回馈那些暹罗贵族呢。
郑王也是汉人,是我们自己人,他在,我们才能安心,现在他不在了,谁来保护我们?
新王是暹罗人,肯定帮着暹罗人说话干事,咱们这些汉人恐怕不会得到新王的信任的,要是被暹罗人欺负了,恐怕只能忍着啊。
我听说南越那边有很多汉人都给那边的官军杀掉了,财产全被抢走了,房屋也都被烧了,女眷全都被糟蹋了,死了好几万人啊!
咱们也是有点家产的,那些暹罗人会不会眼红,会不会想要夺取我们的财产?
郑王不在了,我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
哎哟,我有些暹罗人的仇家,他们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来报复我啊?
我得去安排后路了,你们还等什么?等人家把刀子伸到你脖子上你才知道怕?
什么后路?哪里有后路?回大清?
我听说之前南越那边的人遭灾的时候,南边的兰芳国大总统赵学宁派兵去救了。
还有这种事情?
真的,听说救了十万多人回去,还在那边盖了一座京观,说一定要灭了屠戮汉人的凶手!
陈启隆咽了口唾沫。
这通篇都是没有根据的阴谋论、谣言,通篇都是极具煽动性和引导性的话语,而且精准切中了当地华人此时此刻最大的不安。
什么汉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什么暹罗虽好,却不是家,然后进一步把人们的情绪引导到生命安全的焦虑上,再引出兰芳的话题。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
第一,郑王已经死了,通銮是凶手。
第二,通銮要清洗掉我们这些汉人。
第三,我们的希望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兰芳国的赵大总统!
结束。
看完了这份贩卖焦虑的引导话术,陈启隆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赵学宁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扇大门,这扇大门里有一些很可怕的东西,他觉得水太深,他可能有点把握不住。
但是无妨,赵学宁道行深,一定能把握住。
陈启隆心里对赵学宁的佩服更上一层楼了。
“大总统,这些…我会安排人去操作的。”
赵学宁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了些什么似的。
“嗯…你安排一些聪明机灵的人,到我这里来,我亲自培训他们。”
“啊?您亲自培训他们?”
“嗯,兹事体大,我要亲自培训。”
“是。”
陈启隆擦了擦一额头的汗,按照赵学宁的吩咐,从自己的部门里挑选了一些年轻精干聪明机灵的小伙子,让他们去赵学宁的办公室。
后面的事情,因为他很忙,就没有参与进去,只是偶尔听有人谈论,说什么经过大总统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来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加油加油我最强”、“加油加油我最棒”之类的,很多人都在喊,也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
三天之后,赵学宁的“紧急加强培训班”结业了。
这些小伙子被送回了陈启隆那边,然后乘船奔赴暹罗,他们将得到暹罗当地情报商人们的帮助,得以获得身份,并且开展他们的工作。
陈启隆不知道赵学宁的培训到底有多大的效果,所以他吩咐那边的情报系统要尽快更新最新的情报,传递回汉城,让他可以及时掌握一手讯息。
如果情况不妙,或者说赵学宁的特训有点问题,那么还能及时调整。
但事实证明,陈启隆想多了。
赵学宁的特训很有效果,或者说,效果有点太好了。
这群特训班结业的“学生”于五月初抵达了暹罗曼谷地区,登陆之后在当地情报商人的帮助下前往吞武里。
此时此刻,吞武里还处在一个灾后重建的相对混乱的时期,此前叛军逼迫郑信退位之后,在吞武里也进行了掠夺性的破坏行动,不少华人和本土富人遭到洗劫、杀戮。
所以当前吞武里城内多几个华人少几个华人一点都不惹人注目,所以他们的潜入很顺利,并且很方便的得到了便于行事的身份。
随后他们就开始了针对性的行动。
暹罗的华人大部分都是广东来人,因为郑信的祖籍也是广东,甚至一部分和郑信出身相同地区的华人还被暹罗华人群体称为“王室华人”。
必须要说的是,郑信虽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犯了疑心病,对一些华人富商进行了打击和限制,但是总体来说,对于帮助他取得王位的华人,他是相当优待的。
郑信建立的吞武里王朝基本沿用了前朝阿瑜陀耶王朝的“萨克迪纳”制度,即按照所封田地的多寡,将人分为不同的等级。
在这个制度下,华人在泰国社会属于“乃”阶层,即自由民阶层,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不必像依附民“派”阶层和奴隶“塌”阶层那样承担徭役,也不必交纳人头税。
在此基础之上,华人掌握了暹罗社会相当多的财富和资源。
甚至可以说郑信的统治基础就是建立在这些华人对他的大力支持之上的,所以他对华人进行回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对于郑信想要稳固自己的统治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于阿瑜陀耶王朝的那些协助郑信一起起兵的旧贵族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郑信建立吞武里之前,阿育陀耶王朝好歹还是个本土王朝,暹罗的主要利益都属于他们,郑信建立吞武里之后,一大批华人新贵就要和他们争抢暹罗的利益了。
蛋糕就那么大,多一些外来者,就会减少本地人的利益,本地人就会不高兴。
这种外地人和本地人之间的纠纷贯穿人类社会始终,不是郑信能解决的。
因此在郑信统治后期,华人新贵和本地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冲突是比较尖锐的,以至于郑信为了平衡双方的矛盾冲突,自己都陷入了身份认同的危机之中。
他尊崇佛教,想要让佛教徒们承认他在佛教的地位,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想要通过宗教的力量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但是郑信不知道的是,阿瑜陀耶王朝的旧贵族们其实早就对他不满了,他们不满意郑信并不高贵的血统,并且暗地里为他们寻找了可以代表他们利益的“代言人”。
通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