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是京城里一个很出名的地方,占地却仅有一亩见方,荷花池之所以出名,并非是这里的荷花开得好,而是因为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洗笔池。
据说曾经有书生在荷花池边练字,被凤阳先生偶尔看到,悉心指点一番,因此,惹了大批书生慕名而来,当街挥毫写字,写完字,便在荷花池里洗笔。虽然再也没有听说过哪位书生有幸再得凤阳先生指点,但时至今日,每天仍会有一两个书生在荷花池边写字洗笔,甚至有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也以在荷花池洗笔为雅事。
罗锦言撩开车帘,果然看到有青衫萧索的身影在池边的石桌前写字。
罗锦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荷花池里的冰应该还没有融化吧,他要到哪里洗笔呢?”
白九娘笑道:“想来是凿个冰洞出来吧。”
“看那书生瘦骨嶙峋,可别掉到冰窟窿里去。”夏至也跟着打趣。
罗锦言并非看不起读书人,她只是觉得这些在寒冬腊月里当街写字的人也太刻意了,难道一定要这样,才能让人知道你有多么用功有多么勤奋吗?无非是想惹人注目而已。
父亲不会这样做,秦珏......肯定也不会。
张家是五进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张谨的长子时任安徽学政,长媳随夫去了任上,长女和次女嫁的都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大女婿王宇是寒门出身,时任大理寺寺丞,二女婿闽涛出身顺义大族闽家,其母则是金陵陆家的女子,闽涛家学渊源,幼庭承训,是前年的状元郎,授翰林院修撰。
前世,罗锦言曾经私下里查过秦家的事,闽涛的母亲陆夫人和秦烨的发妻陆氏是隔着房头的丛姐妹。
金陵陆家在本朝出过两位帝师,十几个进士,和九芝胡同的秦家是世交,两家每代都有联姻,到了秦老太爷秦计做家主时,更是让长子秦烨迎娶了陆家嫡房的小姐,可惜陆氏体弱多病,进门一年便小产而死,否则也就没有现在的秦珏了。
秦烨直到多年之后娶了叶氏做续弦,年近三旬才生下秦家长房这一代的长孙秦珏。
虽然陆家女儿没有成为秦家宗妇,但之后陆家又有女儿嫁到秦家,秦家也有女儿嫁进陆家。
秦陆两家的关系错综繁杂,闽涛是陆家的外孙,因此也和秦家沾亲。
如今在府里帮着徐夫人主持中馈的是张家大归的三姑奶奶。
徐夫人在第五进的院子里接待罗绍父女,她应已年近六旬,但身姿挺拔,目光炯炯,白皙秀美的脸上丝毫不见老态,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干净俐落。
因是外男,罗绍谢过徐夫人,又寒暄几句,便借故去前面和张谨说话了。
徐夫人这才笑着对罗锦言招招手:“来,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有丫鬟搬了玫瑰椅放到徐夫人的下首,罗锦言微笑着走过来,徐夫人打量着她,对一旁的嬷嬷道:“我怎么瞅着这孩子长得有点像三丫头呢?”
嬷嬷笑着说道:“可不就是像啊,依奴婢看,罗小姐和咱家三姑奶奶有两三分的相像呢罗锦言心中称奇,三姑奶奶?这是张家那位大归的姑奶奶?
徐夫人不住点头,问道:“可有小字?”
罗锦言轻声说道:“小女小字惜惜。”
“惜惜?”徐夫人重复着,道,“这名字真好听,娇滴滴的,可又朗朗上口。”
说着,让丫鬟取了见面礼来,给罗锦言的是一串蜜蜡石手串,罗锦言重又施品谢过。
徐夫人又问了问她平日里读些什么书,罗锦言知道徐夫人不是普通女子,也就没有瞒她,道:“小女读过女诫和列女传也读过,但性子疏懒,平日里最喜读各种游记和杂记。”
徐夫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道:“那可有读过《浮生偶寄》?”
罗锦言含笑点头:“沧海叟的《浮生偶寄》是小女最喜欢的,百读不厌,这本书不同于寻常游记,寻常游记多是写的名川大山,而沧海叟的这本书却是以市井小记为主,妙趣横生,别致不俗。”
《浮生偶寄》并不出名,知道的人很少,罗锦言张口就能说出沧海叟三个字,而且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一看就不是空泛之言,她是真的读过。
徐夫人的兴致更高了,对身边的嬷嬷道:“你去把三姑奶奶请过来。”
过不多时,张三姑奶奶便来了。她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打扮得极其素净,穿一件深蓝色素面褙子,月白色挑红裙子,乌黑的秀发上插着白玉簪子,虽是脂粉未施,但一张俏脸却难掩丽色。
罗锦言看到她时,也是吃了一惊,两人的眉眼果是有几分相似。
张三姑奶奶是寡居之人,平日里甚少见客,但罗锦言只是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就没有太多讲究了。
徐夫人笑着给两人引见,听说这是罗郎中的爱女,张三姑奶奶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张傻乎乎的脸来,她忍不住牵牵嘴角。
徐夫人笑道:“你看看,这孩子和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几分像呢?”
张三姑奶奶这才仔细端祥面前这个如朝华晨露般的小姑娘,果然和她有点相像,难怪罗郎中那天会失礼,想来也是这样认为吧。
张三姑奶奶送给罗锦言的见面礼是一面巴掌大的西洋小镜子,那小镜子平时不用时就是个雕工精美的小盒子,触动机括,镜子便弹出来,甚至是新鲜有趣。
罗锦言谢过张三姑奶奶,张三姑奶奶见她并没有把镜子交给丫鬟,而是一直拿在手里,显然是真的喜欢,就笑着对她道:“我那里还有几件西洋玩意儿,若是母亲舍得放了你,你就跟我去看看。”
徐夫人听她这么说,嗔怪道:“一会儿还要留惜惜在我屋里用饭,你要带她去你屋里,那就快去快回。”
小妖精们,你们太腻害了,我就是小睡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