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叔,确认是朱昌勇本人么?”
“不能完全确认,但大概率,是他本人。
因为对方申请探望时,提供了与郑海洋他妈妈曾作为同事的相关证明材料以及合照。”
“精神病院有留存么?”
“没有。”
精神病医院在看管力度上确实更严,但那只是对内而不是对外,而且,来自病人家属的外界探视频率,本就非常之低。
不少家庭把家里精神病人送进去后,都希望遗忘掉这个人。
“谭叔,确认是自杀?”
“她的自杀方式是,当众割喉。”
李追远将自己衣领子往上提了提。
那就是自杀了,毕竟要是有其它隐情或黑手的话,是不会做成这种呈现方式的。
“谭叔,这个朱昌勇,没有诱导或者教唆嫌疑么?”
“法律里是有的,但如何裁定呢?郑海洋的妈妈本就是精神病人。当地派出所能做的,就是找他来问话,他在申请表单上,倒是留下了地址和电话,不过却是旅馆的。”
李追远抬起头,看着谭云龙,他忽然明白了谭警官来这里的真实原因。
“谭叔,你是来找郑海洋的。”
谭云龙点了点头,心里也是一阵松快,和小远说话真的比和自家傻儿子说话要简单得多。
“小远,朱昌勇留的旅馆地址,在我们石港。”
郑海洋这时走出了校门,他中午和谭文彬以及李追远一起吃饭,晚上因为谭文彬跟着李追远不上晚自习,所以他就自己走。
“彬哥,你们怎么还在?”郑海洋先看见了谭文彬走过去打招呼。
谭文彬对着那个方向努努嘴。
“哦,叔叔也来了。”
谭云龙自然也留意到了这里,他扭过头,指了指谭文彬,喊道:“你和海洋去食堂吃饭,再陪他上晚自习。”
“啥?”谭文彬愣了一下,陪哥们儿吃饭没问题,但不上早晚自习,那是他现在特立独行的骄傲!
谭云龙目光一瞪。
谭文彬马上膝盖一软,立刻应道:
“喳!”
哪些时候老虎是假生气可以活泼调皮一下,哪些时候老虎是真会吃人,做儿子的,是能分得清的。
虎毒不食子,那也是因为幼虎有眼力见儿。
“走,海洋,咱们去食堂吃饭。”
“彬哥,现在去食堂不光要排队还可能没什么菜了…”
“别废话,实在不行去学校小卖部买几包唐僧肉,你再不和我走我爸可能就要抽出皮带在校门口当众抽我了。”
谭文彬和郑海洋进去时,还有两个便衣警察也跟着进去了,明显是去保护目标的。
上下学阶段,校门口保安对学生模样的人不拦,但对成年人还是会多注意。
所以那几个保安很是热情地和那两个便衣警察打起了招呼。
小镇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这两位警察也经常来学校做普法宣传。
让他们去,也是方便和老师们沟通,不至于产生误会。
很快,学校两名体育老师罗晋文和罗文辉也被挑选出来,配合警察行动。
这俩体育老师是堂兄弟,本来一个打算下班买菜给老婆庆祝生日,一个下班约了对象看电影,这下全断了。
主任找他们安排任务后,也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宽慰他们是校领导最倚重的人。
这是事实,上次学校派去京里调查李追远学籍的就是他们俩,给校长办公室装帘子和弹簧床的也是他们。
“走,小远,我们去旅馆看看。”
“人还没退房?”
“所里打过电话问了,人早上就退房了,但还是得去看看。另外,郑海洋家,我也安排了警员去保护。”
“谭叔,你等一下。”
李追远跑向润生三轮车那里,和阿璃解释了一下,阿璃点点头。
除了那次发现李追远自残掌心后女孩决绝离开,其它时候无论李追远要做什么,她都没有抱怨。
润生则问要不要自己送阿璃回去后再带着装备过来,李追远拒绝了。
打完招呼后,李追远跑了回来,坐上谭云龙的摩托车,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旅馆。
旅馆名字很大众,叫“幸福旅馆”。
门口左侧是一家早餐店,右侧是一家发廊。
寻常发廊里至少会摆一张铁质的理发椅,这家不仅没椅子,桌案上连剪刀梳子都看不见,只有一张简陋的长沙发摆在里头,俩涂抹艳丽的女人正坐在上面翘着腿织着毛线衣。
玻璃门上除了贴着“理发、洗头”外,还贴着“拔罐、洗脚、按摩、PSA。”
最后一个,李追远怀疑应该是字母贴错了。
旅馆门头很小,就一个小楼梯上去,前台也在二楼。
谭云龙拿出证件,要求对方拿出入住记录。
先前所里打电话时就确认过朱昌勇入住过这里,也要求那间屋子暂时不要开出去。
在老板带领下往宾馆深处走,打开门,走进去。
里面空间很小,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加一个茶几,也没电视机。
谭云龙开始进行检查,发现地板上有很多渗水的痕迹:“这里怎么了?”
“不知道,昨晚起就开始渗水,楼下商铺都找我说了,我们当时敲门进来检查过,这里卫生间水管正常,而且地上水量很大,所以就怀疑是不是其它地方水管漏了渗进来的。”
李追远跪在地上,让自己可以更近距离靠近这些水渍。
虽然经过清理,但残留水渍里中,依旧带着些许粘稠。
这很符合死倒身上溢出水的特征。
谭云龙看向老板,问道:“他住这里后,除了自己出去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进这个房间找他?”
李追远抬起头,也看向老板。
老板摆手:“没有,没人进这个房间找他。”
李追远看出来了,老板的微表情显示,他在撒谎。
不过李追远知道谭云龙肯定也能听出来,因为谭云龙在问问题时就设置了陷阱。
这么深处的房间,你前台又在外面,怎么确定没人进过他房间,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我不知道”,而不是笃定地说没有。
谭云龙正色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么,要是被我们事后查到你今天撒谎了,那就是包庇罪,甚至是从犯罪。”
老板马上慌了,面露纠结,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阿美进来过。”
“谁?”
“就是楼下发廊的,进来过。”
“你牵的头?”
“不…不算是。”老板面色很难看,开始流汗。
时下,旅馆背地里做这种生意几乎是一种潜规则,有些老板会合作分成,有些老板干脆自己就是鸡头。
“她在哪里?”
“就在楼下。”
谭云龙和李追远走了出去,来到隔壁发廊,阿美就是坐沙发上织毛衣的两个女人之一。
见谭云龙走进来,其中一个女人就很自然地去拉卷帘门。
直到看见跟在后头的李追远,她愣住了,不由笑道:“小弟弟,你也来玩呀?”
“他是跟我来的。”
“好的,大哥,我们俩你选一个,另一个留下来陪孩子看电视。”
屋子里有一台黑白电视,但应该是坏的,也没上插座。
也就是李追远现在太小了,但凡再多个几岁,也就能被接待了。
“哪个是阿美。”
“哥,你选我啊,你不是第一次来么,朋友介绍我的?”
谭云龙拿出证件:“我是警察,来问你件事,你坐下。”
两个女人一下子被吓住了,但另一个反应很快,妩媚的神情再次涌现,但在谭云龙的目光扫过下,瞬间偃旗息鼓。
“昨晚你去幸福旅馆做活了?记得8025房间么?”
“不…不记得了。”
“想清楚再回答,我这次不是来办扫黄的。”
旁边女人推着阿美胳膊:“你快说啊,说实话,配合工作。”
阿美也是急了起来,说道:“我昨晚做了好几个,我不知道哪个是那个房间。”
旁边女人当即变色道:“你居然背着我偷偷…”
很显然,阿美和旅馆老板关系更好。
一般这种店,除非客人特意点人,面对陌客时,都是按顺序轮流接。
来住旅馆的,肯定不会是熟客,毕竟发廊里面有小隔间,里头也有床。
李追远提醒道:“他房间地板上很湿,有很多水,屋子里潮气很重。”
“啊,我想到了,是他。但我没和他做,他是给了钱,但只是让我去前台那里拿了热得快,给他烧水喝,他说他很口渴,我给他烧了好多水,最后他就让我走了。”
“还有没有其它细节,比如他的口音?”
“好像是北方口音,另外,他带了个黑色公文包。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没脱衣服。”
“面容细节,再回忆一下。”
“他个子挺高,有一米八,很瘦,但身上有肌肉,戴着个鸭舌帽,皮肤比较黑,像是晒黑了的,手背上有脱皮,我还问他是不是晒伤了。”
谭云龙点点头,虽然没有直接的照片,但从描述上,确实是去精神病院探视郑海洋妈妈的那个人。
“如果他再找你,记得找机会报警,他很危险。”
“呼…呼…”阿美吓得不停地拍着胸脯,扫黄被抓也就是个拘留,她们这一行的,确实是怕警察,但更怕坏人。
谭云龙拉起卷帘门,带着李追远走出来,重新坐上摩托车。
车开出去挺远后,谭云龙忽地又说了句:“小远,有些东西,是永远扫不干净的。”
“啊?”李追远一时诧异,还以为谭云龙是在说案情,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回应道,“谭叔,我明白。”
“屋子不可能永远干净,所以就得勤打扫。”
“嗯,谭叔。”
家属院的退休老人也喜欢和自己说一些类似的话,这意味着是真把自己当看好的晚辈对待,希望传递下正确的价值观。
下一站,就是郑海洋家。
郑海洋家是个很新的二层自建房,葬礼那天李追远就来过。
原本,郑海洋家条件其实很差,但郑海洋父亲会来事,这些年带着妻子当海员也确实挣了不少钱,家里也盖了新房。
屋外有两个便衣警察,谭云龙和他们打招呼后,带着他们一起进了屋。
俩老人的还在抹着泪,应该是知道精神病院传来的消息。
其实,他们更担心的还是自己孙子,短时间内没了爹又没了娘,这接下来,可怎么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房子也盖好了,这些年儿子儿媳也往家寄了不少钱,都存着。
谭云龙说明了来意,询问近期是否有陌生人靠近过这里,俩老人回答说没有。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朱昌勇既然选择住石港,那目的只可能是这里。
在询问过程中,谭云龙特意点出了这个人可能会对郑海洋造成危险,俩老人闻言很害怕,极力请求警察把坏人抓出来。
这是试探,试探俩老人确实没接触过朱昌勇。
有些时候,办案会遇到很离奇的曲折,带来离奇的不是案情本身而是牵涉案情的人。
不过,在涉及到孙子这件事时,俩老人也表现正常,那就证明朱昌勇是为了自己目的单独过来。
征求老人同意后,俩警员被安排去屋里查看一下。
谭云龙走到坝子上,抽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谭叔,辛苦你了。”
这本不该是谭云龙管的案子,甚至这可能都不算是一件案子。
“小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总不能放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当作没看见吧?那个,小远,你有什么看法?”
问这个问题时,谭云龙目光如同鹰隼般,缓缓扫向四周,他有种感觉,朱昌勇可能就藏在附近。
“谭叔叔,有没有可能朱昌勇来这里,不是为了针对人,而是为了某件特定的东西?”
“东西?”
“对,他可能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这是李追远的猜测,真正掌握朱昌勇真实身份信息的,是李兰的秘书徐雯。
但从厕所里听到的徐雯对朱昌勇的态度,他们间并非是敌对关系,甚至可能带着点亲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形容仇敌的话,就可能是另一种极端。
这也能侧面说明,朱昌勇的身份,他虽说也是混进那艘船的,但他和本田和阿什利那两拨人不一样。
就算在海底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也不至于上岸后要盯上船员家属。
“那我再去问问。”
谭云龙又去问了。
李追远没跟过去,而是学着谭云龙先前的动作,扫视四周。
只不过谭云龙找的是人,而他找的是死倒。
可结果还是一样,一无所获。
李追远从口袋里掏出符纸,在坝子上贴了一下,在房门上也贴了,他兜里时刻带着不少,这次全贴上去了。
谭云龙出来了:“问了,没有特殊的东西,不过,这次可能是在撒谎。”
既然看出在撒谎了,只要带回所里,借助那里的环境氛围,很容易就能问出来,可现在不能这么做。
“谭叔,可以跟郑海洋说,让郑海洋回来问。”
“嗯,好办法。”
谭云龙骑车载着李追远回到校门口,在外头小店里要了两碗面。
“小远,你要加什么浇头?”
“我不用了,谭叔。”
俩人吃完面,高三晚自习也就结束了,面店做完今天最后一拨生意也会关门休息。
谭文彬和郑海洋并排往外走,父子连心,他立刻就感知到自己父亲的位置。
谭云龙找郑海洋谈了话,没有擅自告诉他关于母亲的事,只是将利害关系给他讲清楚,大意就是有个坏人盯上了他家的某个东西,你爷爷奶奶知道,却故意不告诉警察,这可能会给家里带来危险。
郑海洋马上保证自己回去一定向爷爷奶奶问清楚。
然后,郑海洋又抿了抿嘴唇,问道:“叔叔,我妈妈是不是也不在了?”
同作为海员,自己父亲确认死亡,自己母亲却杳无音讯,也不回来参加葬礼,郑海洋心里其实早就有预感了。
“这个,也得你自己去问爷爷奶奶,叔叔不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叔叔。”
说完后,谭文彬搭着郑海洋的肩膀往外拉了拉,在进行哥们儿间的嘱托:
“兄弟,你看我爸和小远哥站一起呢。你得听话,相信我,你可以不听我爸的,但你得听咱小远哥的。
不听我爸的顶多坐牢,不听我远哥的可能就得坐席。”
“彬哥,我懂,我就剩下爷爷奶奶了,我希望家人好好的。另外…其实我挺愧疚的。”
“咋了?”
“我爸走了,我妈也可能不在了,但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没多么伤心,我觉得我挺不是个东西的。”
“嗐,瞎想什么呢,你爸妈常年不在家,一年也就和你见个一次,你们之间感情淡点也很正常。”
“但他们出去忙,也是为了我。”
“怎么说呢,哥们儿,看开点,别自己和自己犯犟,人死不能复生,你爹妈要是能看见,肯定也不希望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直走不出来,他们肯定更愿意你能健康开心地活着。
好好吃,好好喝,好好学习,考个大学,你以后还有爷爷奶奶要照顾呢。”
“谢谢你,彬哥。”
李追远这时走了过来:“彬彬哥,你口袋里还有符纸么?”
“有啊,这可是咱们的防伪标志。”
“你给海洋。海洋,我给你家里外面贴了些符纸,你回去时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变色,然后给你和你爷爷奶奶卧室门口,也贴一些。
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的。”
“我懂的,小远哥,我就说这是平安符。”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李追远和谭文彬刚走进教室,郑海洋就走了过来,小声道:
“我昨晚问了我爷爷奶奶,他们告诉我了,我爸妈上次回家时,确实带回来一个东西。”
谭文彬赶忙问道:“什么东西?”
“那个,形容不上来,我画一下吧。”郑海洋拿起笔,在谭文彬本子上翻开一页,开始画。
谭文彬皱眉道:“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我没见到过,是根据我爷奶的描述画的。”
李追远淡淡道:“鼎。”
“我艹,国宝。”
到底是高三生了,自然清楚“鼎”代表着什么。
李追远则回忆起,郑海洋妈妈说过,她是第一次进那里面,但她丈夫不是。
所以,她丈夫第一次进去时,就带出来了一件东西。
“可是,我爷奶说这东西很小…”
李追远:“不是每个鼎都很大的,有小的。什么颜色的?”
“黑绿色。”
李追远:“那还真可能是文物。”
也难怪郑海洋爷爷奶奶昨天面对谭云龙第二次问话时会选择隐瞒,失去儿子儿媳后,老人明显对这种东西更为看重。
谭文彬问道:“你带来了没有?”
郑海洋摇头:“当时这东西被我爸妈他们藏家里坝子上那口井里了,我昨晚和我爷爷尝试捞,但没捞到。”
谭文彬:“那晚上让润生去你家捞,润生是专业的。”
李追远问道:“符纸有没有变化?”
“昨晚回去时看了,早上来学校时又看了一遍,都没变色。”
谭文彬舒了口气:“挺好,他没来。”
李追远纠正道:“是还没来。”
“这个,我们家会不会有什么事?”郑海洋很担忧地问道。
李追远说道:“你们家外面有警察的。”
谭文彬则道:“不可能待太久,至多也就这两天,要不然下面人会不满的,毕竟没立案”
“小远哥,彬哥,那我…”
“我们晚上去你家。”李追远很平静地说道,“把东西从井里捞出来,你家就没什么事了。”
谭文彬好奇地问道:“捞出来后那东西怎么处理?这玩意儿现在看起来,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李追远伏在桌上准备先补个觉,他昨晚画了半宿的小黄莺。
不过,男孩还是顺便回答道:
“上交给国家。”
谭文彬小心翼翼问道:“这要是在公海里找到的文物,好像不用上交给国家吧?”
男孩已经调整好胳膊枕头的姿势,闭着眼反问道:“那给你带回家。”
“不不不!”谭文彬马上吓得摇头,“还是上交给国家,给国家吧。”
中午三人去外面吃饭,饭后谭文彬去给张婶小卖部打了电话,告诉润生今晚不要载阿璃来了,带好装备过来。
刚走回校门口,就看见吴新涵坐着自己的车出去,司机在专注开车,吴新涵坐后排很忘我地挥着手,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他要去开会了,途中不忘给自己来一次最后彩排。
进了学校,横幅喜报已经挂起。
《热烈祝贺我校李追远同学获市奥数竞赛第一名!》
很奇特的操作是,原本最后仨字是“一等奖”,却被斜杠涂抹,临时加上“第一名”。
因为这比赛是按名次排奖的,一等奖有好些个,但满分,就一个。
横幅是提前就做好的,字儿也是吴校长要求这么改的,也不用去换横幅了,这横幅,更显霸气!
本中学处于这种地狱难度赛区,以前真的是压抑惯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自然得宣泄庆祝一下。
李追远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谭文彬则猛拍大腿,先一溜烟跑回教室,喊来班里的贫困生:
“还愣着干嘛,干活了干活了!
第二册第三册和第四册绑定一起开卖,除了拿学校贫困生补助的同学可以享受打折,其余人绝不讲价!”
李追远回来时,教室内外仿佛成了大型出版社分销现场,里面人头攒动,外头走廊上还挤着更多人。
奥数竞赛喜报一公布,整个学校市场都沸腾了。
来买习题册的不仅是高三的,还有很多高二高一的,甚至不少初中部的也跑来买。
对于学弟学妹们来说,反正以后也用得上;最重要的是,等他们上高中了,获奖者早上大学不在了,赶紧趁着人还在的时候买来沾沾喜气。
不少人买到习题集后,马上把符纸抽出来,嘴巴对着亲了一口,又很郑重地小心塞了回去。
其中一个人习题集在经过李追远身边时滑落了,掉在了地上。
李追远低头看了一眼封面,发现谭文彬给习题集取了名字:
《追远密卷》。
热卖氛围,在午自习铃声响起后,还没结束。
最后,副校长和班主任孙晴一起过来,把谭文彬喊出去后,人群才散去。
过了一个小时,谭文彬回来了,他喜笑颜开坐回位置:
“哥,咱以后卖习题集方便了,你尽管出题,学校帮我们印刷帮我们卖。”
“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傻啊,我肯定得和学校谈好版权分成啊,亲学校明算账!”
“嗯?”
“可不是只卖这一轮的,以后卖市里其它学校,卖到省里其它学校,咱都得收授权费或者版权费的。
这分成可得谈好,就算咱们毕业上了大学,也是能继续收到的。”
“彬彬哥,你真有商业头脑。”
“我算个啥,主要是有你,我的哥,你才是奇货可居。
那你晚上放学后,去和学校签合同?咱有个校办企业牌子,原本半死不活的,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我授权给你,你去吧。”
“哥,你这么信任我?”
“嗯。”
对赚钱,李追远没什么执念。
这一点,他和亮亮哥很像,他们对金钱的态度一直是够用就好,主要还是追求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谭文彬下午上课时,都在鼓捣着他的计划书。
李追远扫了两眼,发现他做的是阶段性规划,有点类似对赌协议。
比如省奥数竞赛获奖、国家级奥数竞赛获奖以及国际奥数竞赛获奖,相应分成比例也必须逐级提高。
谭文彬自己和奥数竞赛无缘,却对比赛流程很懂很清晰。
除此之外,还有高考成绩也列入了。
“彬彬哥。”
“咋了?”
“阿姨是做什么的?”
“我妈?她是会计。”
因为放学后要去郑海洋家,所以第四节数学课上课前他去医务室靠一点点小手段测了发烧拿到请假条,去办公室交给闫老师后,他就去谈判了。
第四节课闫老师发了卷子给大家做,因为他被校领导喊去帮忙算合同账,结果和谭文彬来了个师生“偶遇”。
晚上放学时,李追远看见校长的车回来了,校长打开车门走下来,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可谓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像是个久被欺压的苦儿媳,终于一朝熬死了恶婆婆。
在校长目光扫到自己前,李追远和郑海洋跑出校门,找到了润生。
谭文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左耳又红又大,如同弥勒。
“小远哥,合同谈成了,以后你尽管出题,然后就等着数钱吧。”
“彬彬哥,你的耳朵…”
“本来闫老师看见我只是骂了我两句,见我提出把你给奥数组出的题也算进奥数习题集后,闫老师就气得揪我耳朵跟我算账我开假病假条的事儿。”
“辛苦你了,彬彬哥。”
“不辛苦,可不能让学校占去一点便宜!”
三人坐上三轮车,润生骑到了郑海洋家。
来到坝子上后,润生就着捞,可也一直没能捞出来东西,最后干脆亲自下了井,潜下去,还是没能找到那口鼎。
谭文彬:“鼎不在里面了,会不会是朱昌勇早就已经来过拿走了?”
李追远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朱昌勇是那天早上就退的房,谭云龙所里是下午才接到的协助调查通知,理论上,朱昌勇甚至可以前一天晚上就来到这里取走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石港了。
郑海洋很是焦急地问道:“东西不在了怎么办?”
李追远:“他要是已经拿走东西了,那你家肯定就安全了。”
郑海洋拍了拍胸脯:“对,对,小远哥你说得没错。”
天色已经暗了。
郑海洋爷爷奶奶热情邀请同学们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
大家一起坐上桌,润生点起了饭前烟。
郑海洋爷爷奶奶在厨房里忙得很开心,不停说着海洋这孩子以前可没往家里带过什么同学来玩。
然后,还不住地责怪郑海洋不提早告诉他们,这样也好早上去菜市场多备点菜。
谭文彬则熟练地打着圆场,活跃着氛围,只是不忘叮嘱他们“米饭多煮点”。
几道菜上桌后,大家都吃了起来。
郑海洋奶奶笑道:“还有个头菜,马上就端上来。”
谭文彬举起筷子:“好好好,我最爱吃头菜了。”
头菜又叫通城烩三鲜,也叫大杂烩。
里头有鱼丸、肉皮、木耳、蛋皮、鹌鹑蛋等食材,也算半个汤菜,本地红白席面上都少不得它的身影。
吃着吃着,头顶的点灯开始闪烁,然后“啪”的一声,熄了。
“老头子,看看家里是不是跳闸了。”
“来喽来喽,老婆子你先让让,大家伙别动啊,我先把头菜端上来,别烫到。”
“叮咚…”
应该是一个大海碗被放在桌上的闷响。
“大家放开了吃哈,跟在自己家一样,菜管够。”
“老头子,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我看外头邻居家的灯还亮着,不是村里停电了。”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爷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老婆子,是跳闸了,我这就送上去。”
电来了,灯亮了。
桌边,所有举着筷子准备夹菜的人都停住了。
因为摆在桌子正中央,用来盛放头菜的…是一口鼎。
灯虽亮了,可两个老人的脸色却暗了下去,站在桌边,不住地摆手道:
“吃呀,快吃呀,别客气,嘿嘿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