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娘落泪,“仙长之前,谁知道这点呢?既是坏风水的东西,怎么豪门权贵,甚至皇室都追崇小脚?只有浙东堕民,才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脚。”
潘筠张嘴结舌,因为历史文化水平低,她不知道什么是浙东堕民,甚至不知道哪个脑残的做出这种规定来,一时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只能用玄学一再警告,“缠脚会坏人和家族的风水。”
孙贤娘虽然见识过潘筠的神异,但对缠足这件事的论断依旧半信半疑,“或许只是坏我家的风水,不利我家,大体上还是没错的。不然豪门权贵和皇室怎会争相缠脚呢?”
潘筠在脑子里和潘小黑大喊:给我把灵境里收录的历史书找出来!尤其是有关缠脚的,我要学习!
要想驳倒她,那就一定要知道的比她更广阔,更明白事情的本质。
作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成就的修道之人,怎么能在缠脚这一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错的事情上败于一普通人之手呢?
她要知道缠足是怎么来的,这些认知到底是怎么被塞进普通人脑子里的,她要把它们原路拔出来!
妙真妙和也安静下来,不由皱眉,“缠足首要便是坏人身体,即便不坏人风水,人也不当自找苦吃吧?”
孙贤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受些苦,来日便能享福了。”
妙真:“未来难测,不在可以享福时享福,怎料得将来一定有福可享?”
孙贤娘蹙眉,一脸坚定道:“所以才要现在多吃点苦,我的女儿样样符合他们的要求,怎会不享福?仙长们能有现在的本事,也需要刻苦学习吧?难道今日的刻苦努力,不是为了他日享福吗?”
“不是。”三个小女孩异口同声。
妙真看了一眼潘筠后认真道:“我是为做人,求索,人,何以为人。”
孙贤娘张大了嘴巴,她也曾跟着父亲读书识字,基本的字都认识,一直为此沾沾自喜,至少她比很多认识的太太们还要好。
可现在,她发现她听不懂一个八岁孩子说的话。
妙和:“我学本事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回报师父、回报咱三清观,还有回报山下的乡亲们。”
孙贤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这和我家孩子一样的,读书,缠足,都是为了回报父母,回报家族,更好的活下去。”
妙和一脸茫然:“可为何要让孩子以自残的方式来回报父母,回报家族呢?人都残废了,还怎么能更好的活下去呢?我师父就从不会伤害我,不顺从我的心意,哦,只有我吃撑了还想继续吃的时候会勉强我不许再吃。但这也是顺应自然,是我违背了自然。”
孙贤娘干巴巴的道:“我这是为了孩子将来有一个更好的姻缘,道长们可以跳脱世俗之外,不必为此烦恼,但我们凡人不行。尤其是女子,嫁人如同第二次投胎,第一次乃是天意,不能选择,但第二次是可以的,自然要努力一番。”
潘筠理解了她,“说到底还是因为前程,女孩子的前程只有姻缘这一条线,太单一了,应该多开发事业线就好了。自己就能赚钱,自己就能谋得荣华富贵,自可以与男子站在同一条线上,到时候就不用再受制于男子的审美,自己想缠足就缠足,不想便可以不缠,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爱人,姻缘。
这不是普通人的问题,这是国家和政策层面的问题,要想解决掉此事的根源…”
“小师妹!”玄妙冷冷的截断她的话,问道:“妙真妙和都说了她们为何学道,你呢?”
潘筠顿了顿,咽下到嘴边的话,认真的想了想后道:“我没有两位师侄的志向和品格,我很久很久以前是为人类学道,后来是单为了自己学道,现在嘛,为我和我家人学道。”
玄妙:…都为人类学道了,还不够有志向吗?
真要比起来,妙真是为己求道,妙和…这孩子看似与道无关,却将所识之人都纳入了自己的道中,潘筠更强,直接为全人类学道了。
潘筠看玄妙的脸色,以为她不信,就强调道:“真的,我不骗你们,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为了全人类的崛起而读书的。”
久到前世以前。
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国家抚养,国家教育,从小立的志向就是为人类崛起而读书,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净化世界,让普通人类能安全的生活在地球上。
一直到爆炸发生,她这个志向都没改变。
重新投胎做人后,这不是来到相对安全的大明,妖魔鬼怪一下没了踪影,她这才转而为自己学道。
玄妙:“你这个志向挺好的,现在也可以继续。”
她扭头对孙贤娘道:“缠足一道实从南宋皇室而来,先在宫里流行,成了宫样,然后才流到民间。后来有官员鼓励此道,民间才越发盛行。
一开始缠足只局限于用布条缠足,束缚其再生长,后来是压缩脚面,使其能塞入小鞋之中,再到后来,就是现在的三寸金莲,折骨削肉也要束成小脚。
可见,缠足是人心有意为之,既然是有意为之,那就能改。这就要看,在孙善人和一众父母心中,是女儿的性命重要,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姻缘前程重要。”
玄妙没有潘筠的委婉,直接扯掉他们的遮羞布,道:“孙善人,令爱现在只有六岁,她不懂姻缘前程,有此欲望的是你们,她在因为你们的欲望付出生命的代价。”
孙贤娘脸色瞬间惨白。
玄妙就不再搭理她,而是对潘筠三个下令,“还不快睡,明日要早起送灵。”
三人立刻爬到垫子上躺好,潘筠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但她此时莫名的不敢招惹玄妙。
玄妙和她们躺一块,把床让给孙贤娘母女和奶嬷嬷。
潘筠闭上眼睛,脑子却很活跃,境灵已经听她的吩咐从记录中搜索出所有关于缠脚的历史。
潘筠就悄咪咪的在自己的泥丸宫里看,看完缠脚的历史,就忍不住返回去看开始到盛行的那段时间里记录的所有历史。
是我不好,以前光顾着修道,只粗粗的修了人类史和中华史,现在时代变了,以前的知识储备已经不适用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得学习,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我们增加一节历史课,每天晚上两小时,你记得提醒我来学习,咱就先从大明的历史开始。
潘小黑:只是平行世界,又不是真的在同一条历史线上,相似的人和事而已,你要是把它当成这个世界的真实历史看,不是弄巧成拙吗?
既然这个世界是平行世界,那就一定有出入的地方。
潘筠:你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历史书上记载的东西就是前世完全真实的历史吧?一桩悬疑案子,在当下,目睹之人都未必知道全部真相,需要时间的沉淀,再回顾,会有新的发现。
历史就像是这一桩悬疑案子,常顾常新,它可能需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添加新的东西,或是发现真实的东西,然后在某一段时间里,被发现的实证足够可以破解掩盖它的迷雾,这才能剥开面纱,看到真相,才能盖棺定论。
而在实证不足够前,所谓的历史,只是绝大多数人认定的历史。
潘小黑:你觉得孙贤娘这样的人会有这个认知吗?她能理解你的历史观和世界观吗?她只会认定这个世界让她认定的历史事实。而她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占大多数。
潘筠哦了一声后道:别人能往他们脑子里塞东西,难道我不能吗?我比他们差哪儿了?
潘筠说的淡然,潘小黑一下领悟到了她的意思,既然历史是一件悬疑案子,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往普通人脑子里塞入一个真相,她为什么不能往他们脑子里塞入另一个真相呢?
没有足够的实证盖棺定论前,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权看谁的口才好,找到的证据多,能够以理说服他们。
当然,潘筠不仅会说理,还会装神弄鬼。
天还没亮,她就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周梅娘。
果然孩子的额头微烫,不知道是脚上骨肉弯折的原因,还是这几日孙家守灵吓到了她,让她发烧惊惧。
奶嬷嬷睡觉要浅一些,她猛的一下惊醒,眼睛还未睁开,先伸手朝旁边摸来,摸到周梅娘就窸窸窣窣的摸摸她的手,摸摸她的脸,待摸到被子里的脖子,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猛的一下看到站在床前的潘筠,吓得“啊”了一声,待看清是潘筠,便一句话不说,连忙转身去抱孩子,摸摸额头,又摸摸脖子,着急起来,“太太,太太,孩子好像烧起来了。”
孙贤娘这才迷糊的睁开眼睛。
潘筠这才道:“师父给我托梦,说小善人的劫难开始了。”
孙贤娘一听,大惊失色,“小仙长,快救救我女儿。”
潘筠回头看向已经坐起来的玄妙。
玄妙:…不是有托梦吗,你倒是说啊,你要怎么救?
她认命的起身给孩子把脉,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