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炸成一团血雾的男人,红衣女子咽了咽口水,低下螓首,神情愈发恭敬。
这女人真是喜怒无常的杀神。
李观世回过神,将玉簪收起,随意捞起湖中的酒壶,抿了一口,带笑的眸光一霎飘远,诡秘难测。
她扭头看向岸边另一处,“她又是谁?”
岸边跪着一位妇人。
双目紧闭,似是被禁锢束缚,眼神惊恐。
红衣女子小声道:“不久前有个男人把他妻子沉到了湖底,正巧有一缕兔精残魂飘至此处,即将消亡,我便将妖魂放进妇人体内。”
李观世观察几眼,有些诧异:“身上残留着生死玄雷符的气息,倒是运气不错,竟然没有魂飞魄散。”
她挥手解开对方的禁锢,冷冷询问,“你是天妖宗的?”
生死玄雷符乃是天妖宗秘术。
兔妖妇人吓得跪伏在地,声音打颤道:
“真人饶命,小的原本是天妖宗宗主曲红灵身边的婢女,因为一时贪迷心窍,偷走了宗内的一瓶宝贵妖气,前来与京城一位神秘人做交易。
却不料对方出尔反尔,将我置于死地。
小的身上有天妖宗的生死玄雷符,才侥幸保住一缕妖魂。飘至此处,被梦娘前辈幸运救下,得以附身到这位妇人的身躯内…”
兔妖对李观世恐惧到了骨子里,一股脑将自己的身份与来京城的原因全都和盘托出。
曲红灵的婢女?
原本想要击杀兔妖的李观世,美眸流露出几分兴趣。
对于那位妖族新晋的少女天骄,李观世自然听说过,一脸玩味道:“如此说来,你是天妖宗的叛徒,你那位原主子会不会前来清理门户?”
兔妖苦涩摇头,“小的不知。”
顿了一顿,兔妖黯然道:“以宗主的脾性,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观世笑了笑,也懒得再理会对方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挥手示意对方滚蛋。
兔妖离开后,李观世对红衣女子说起了正事,
“当年平阳墨家的少主墨如夜,曾在年幼时救了你这条小蛇。几年后妖气突然复苏,灵智已开的你有幸成为第一位妖物。为了报恩,便决心嫁给他。
可世事难料,新婚之夜,平阳墨家满门被屠,成为一桩悬案。
当然,幕后凶手是谁,大伙儿心知肚明。
你这位妖物之所以没有被杀,是钦天监有人不想杀你,于是将你镇压在那座宅子里。
我放你出来,便是让你去找平阳墨家仅存的一位余孽,也就是墨如夜的孩子。也只有你,才能找到。”
红衣女子瞪大眼睛,尖声道:“不可能!墨郎不可能有孩子!”
李观世笑了起来,目光怜悯,
“如果我告诉你,那位叫墨如夜的墨家少主其实是女人,你会不会崩溃?”
红衣女子一脸呆滞。
李观世轻咬着如鲜采樱桃般的润红唇珠,嫣然一笑,
“墨如夜从小就被墨家作为家主培养,一直以男相示人。可惜女人终究是女人,还是坠入了情网,给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平阳墨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妖呢?之所以墨如夜愿意娶你,无非是想利用你,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
这件事,我费了好大精力才查到。天底下知道这件辛秘之事的,不超过五个人。”
李观世伸出五根纤长手指,微笑道:
“就连赵无修当初也不知晓,否则那个被藏在外面的婴儿,怎么可能幸免于难。算算时间,那孩子如今也差不多成年了。
老神棍诸葛玄机都算不到在哪儿,我只能让你去找。毕竟你与墨如夜已经结下孽缘,因果纠缠最深。
唯有你,才有希望找到那孩子。”
李观世看向红衣蛇精,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股凌人压迫,
“总之,要做的事情已经告诉你了,我会给你找一位宿主,让你可以离开此地,不受牵制。
而且京城那边我也谈好了协议,只要你别脑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是不会主动找你麻烦的。
但若遇到危机,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宿主?”
红衣蛇精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皱眉。
李观世笑道:“运气不错,我给你这条小蛇妖找的主子,是一个死人。不仅不会让你的妖魄受损,还会滋养你的妖魄。”
小屋内,姜守中被一团赤金光芒包裹着,时而诡异,时而神圣。
随着金芒渐渐消失,男人也恢复了正常。
书籍上的字还在,却仿佛失去了灵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忽然多出了一道黑影,仿若鬼魅悄然乍现。
是一位带着鸟人银色面具的黑袍女人。
正是昔日在安和村救了姜守中的神秘女人夜莺。
“醉酒了?”
原本想要叫醒男人的夜莺,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又缩回了宽大的袖袍里。
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帮姜守中盖好被子。然后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打算等对方睡醒,再商议关于去青州的一些事情。
屋外,不断刮过窗纸的风霜寒流声呜咽不止。
沉浸于睡梦中的男人眉头不时紧锁。
“红儿…”
黑夜中,醉意蒙蒙的男人呢喃出一声梦呓。
夜莺面具下的眼眸复杂,望着男人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容,喃喃道:“姜守中,或许我不该利用你。可是,目前我能信任的…也唯有你了啊。”
女人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如霜雪雕就的玉靥。
“姜墨…墨…”
女人悠远的目光仿佛坠入了记忆的涡流,凄婉自嘲道,“世人都以为墨如夜的孩子是一个男孩,连娃娃亲都定了,真是可笑啊。可骗过世人又如何,我这位墨家余孽,又能活多久呢。”
一霎回神,夜莺抬起螓首,锋锐如实剑般的眸光仿佛穿过了门扉。
她戴上面具,消失在房间内。
下一秒,女人出现在了一处屋顶。黑袍猎猎,好似夜间鹰隼,冷冷注视着出现在街道上的一个鬼祟人影。
正是纳兰邪。
原本纳兰邪是不打算来的,毕竟只是教训一个毫无修为的姜墨,没必要亲自掺和。
可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不安,于是跑来打算瞅一眼。
看着姜守中安静的房子,心头更是疑惑。
还没动手?
石懿那蠢货不会喝花酒醉过去了吧。
内心纠结老半天,纳兰邪最终还是压住想要前去查看的冲动,转身离去。
目视对方走远,夜莺犹豫了一下,也消失在夜幕里。
夜莺一路掠过暗巷,行至一处转角时陡然站住,转身盯着半路又碰巧遇到的那个鬼祟之人。
夜色下,男人长身如玉,颇为出尘。
纳兰邪抬手在空气里随意一抓,放在鼻间深深一嗅,微笑道:“是女人的香气,今夜运气不错。”
他冲着夜莺灿烂笑道:“有美人兮,玉佩琼踞,吾梦见之。姑娘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睡觉,是跑来私会梦中情郎?巧了,我白日做梦,梦见有仙子在这里等我,想来就是姑娘你了。”
夜莺没有废话,足尖一点,冲向男人。
“姑娘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纳兰邪笑得更开心了,张开双臂。
除了比常人灵敏数倍的狗鼻子外,他的神通天眼能一眼窥出对方的修为深浅。
这也是他敢浪的原因。
遇见厉害的就躲,遇见弱的就上。
他看出这女人乃是小玄宗师境界,与石懿实力相当。
但比他这位大玄宗师…差一个境界!
一境之差,天壤之别。
六扇门内,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纳兰邪竟然是大玄宗师高手。
然而随着夜莺迫近,纳兰邪脸色骤然大变。
不对!
这娘们用秘术故意隐藏修为!
夜莺面具下的眼眸透着讥诮,袍袖中探出一只惨白不似活人的手,浑似流萤不沾羽,轻飘飘的印在纳兰邪的胸膛上,轰若雷霆。
男人倒飞出去,鲜血溅满前襟,地面俱洒出一串殷红血迹。
夜莺欲要追击,猛地停下身子,扭头望去。
远处一道模糊身影狼狈逃遁远去。
“分身化影,阴阳换形?”
夜莺皱了皱黛眉,唇角勾起,“原来是阴阳家的弟子。”